晌午时分,淳安县。
一名身着华丽的青年此时翘着二郎腿,守在城门之上。
“黄爷,给您泡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这可是今年的新茶,每一片茶叶都是处子之身的少女采摘的,带着少女的芬芳呐!这可不是马栏那些千人骑的货色可以比的香气。”一名守城的兵卒满脸堆笑,伺候着对方,“去去身上的酒气,要是被上头看见了,又免不得唠叨几句。”
“老赵啊,谁敢唠叨我?不知道我姐夫是六扇门的宋头啊?整个淳安,能唠叨我的,满打满算不超过一手之数。”
黄阎直接拿起茶壶灌了一嘴,骂骂咧咧说道:“要不是姐夫说最近淳安乱的很,非要我来这里安稳一点,还不准我去勾栏听曲,我至于天天窝在这里喝闷酒?”
“狗窝一样的地方,酒比尿还难喝!”
黄阎神色郁闷,原本前几日跟着姐夫到处烧杀掠夺……啊呸!是扫黑除恶,往日那些帮会的大佬一个个被自己绑着,鬼哭狼嚎押进了地牢,不说有多痛快了!
怪就怪自己眼拙,顶撞了一个在姐夫口中能从袁霸天那厮手下活命的人,被姐夫安排来了这城门,要求安分守已,不得外出。
更重要的是免得在城里招摇,万一再撞见那一位爷……
黄阎身躯一颤,袁霸天的凶猛这几日他可是亲眼见证的,多少真我高手抵不过他一掌之力?
这一番血腥的大清洗,唯有长乐帮苟活了下来。
长乐帮的帮主赤发鬼算什么狗东西?我自己扯虎皮,都敢让他堆笑对我敬酒。
黄阎这几日打听过那一位的来头,明明是长乐帮的一名堂主都不是的家伙,怎么就飞黄腾达了?
姐夫私下里对自己说过,不能招惹,到时候袁老魔和对方才是真正的神仙打架,咱们呐,安分守己就行了。
“那是,宋爷执掌六扇门,能指挥的动宋头的,除了知县大人之外,也就只有袁爷了。”老赵堆着笑,突然鼻子猛嗅了一下,脸色大变,骂道,“哪个掏大粪的竟然晌午的时候还敢进城?”
一股剧烈的腥臭气扑鼻而来,浓烈至极。
老赵拿起放置在一旁的长鞭,骂骂咧咧:“这帮贱皮子,几天不打就是找抽,恶了军爷我,得抽你们几鞭子痛快痛快!”
老赵拿着漆黑色的皮鞭,对着半空一抽,一声炸响。
只见几名庄稼汉推着一个巨大的板车驶来,板车被一层厚布蒙着。
老赵骂骂咧咧,提着鞭子冲了过去:“你们这些吃屎屙米的贱皮子,不知道拉黄汤有固定的时辰?来恶心军爷我的?”
那些推着板车,一看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黝黑汉子,此时望着气势冲冲的兵卒,却没有往日的那份畏惧和胆怯,原本应该跪下来求饶的姿态却是傲然直立。
邪祟都杀不了我们。
更何况有恩公在,你算什么东西?
见到了这些庄稼汉的神色,老赵狞笑一声,原本打算只是抽几鞭子过过瘾的,现在你们惹怒了兵爷,不介意带你们去地牢走一遭!
回答老赵的,是干脆利落的一脚。
咚!
余烬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一脚落在了老赵的胸口,对方宛如垃圾一样倒飞出去,撞在了一堆原本看戏的兵爷身上。
“造反了?!”
“倭贼,倭贼要强闯进城!”
原本看戏的诸多兵卒一个个拿起了佩刀,更有数人手持着长枪围杀了上来,杀气腾腾。
这些兵卒直接扣余烬的帽子,管他是不是倭贼,先安上罪名再说!
在城门闹事,你有几颗脑袋够人砍的?
余烬眼神平静望着围杀上来的诸多守城兵卒,这时一道急促的步伐声从城门高处落了下来。
黄阎步伐紧促,连滚带爬,冲了过来。
“黄爷您歇着,这些小事不劳烦你动……哎哟!”
老赵话还没有说完,胸口又挨了黄阎的一脚,干净利落。
黄阎追了上去,连踢带骂:“你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我已经是不长眼了,你个狗东西眼珠子是长在了后面了?专门拿来拉屎的?”
黄阎饶是不解气,从地上捡了对方的鞭子,几个鞭子抽得对方皮开肉绽,哭爹喊娘。
黄阎喘了一口粗气,丢了手中的鞭子,忙不迭弓着腰凑到了余烬的跟前,点头哈腰说道:“爷,不知道是您来了,早知道我就吩咐大开城门,早早迎接您了!”
“你是?”
余烬看着这一出好戏,盯着眼前的黄阎,没认出对方是谁。
“您贵人多忘事!”黄阎挤着笑脸说道,“前几日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被我姐夫……也就是六扇门的宋头罚来这里守大门呢!”
余烬想了起来,这是当日押送长乐帮帮众的一人,那一名愣头青,原来是六扇门的头头的小舅子。
余烬点点头,说道:“我可以进城了吧?需要检查一下车上的东西么?”
黄阎忙不迭说道:“您请,您请!车上的东西是您去深山打的野味吧?嚯!血腥气好冲,这一次您收获匪浅啊!”
黄阎偷偷摸摸仔细瞧了余烬几眼,黄阎有一种错觉,对方此时的气度和身上的煞气,比起几日之前,简直有天翻地覆的差距。
难怪能让袁老魔都退避三舍。
“嗯,收获颇多。”余烬懒得跟黄阎解释太多,重新骑上了老驴。
“您这边请!”
黄阎在前方引路,扭过头对一旁排队的诸多民众又是另一副嘴脸:“都给我滚一边去!让这位大人先进城!你们这些贱皮子,时间哪有这一位大人宝贵?”
排队的乡民们不敢嘀嘀咕咕几句,纷纷退到了一侧,许多人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窥究竟,瞧一瞧板车上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这么腥臭。
只是板车始终蒙着一层厚厚的黑布,窥探不到一丝一毫。
黄阎看着闹哄哄的一条街,突然走到了刚才被自己一脚踹翻的老赵面前,把手中的鞭子递给了老赵,凑到了老赵的耳边,低声急促说道:“老赵,别怪我给你几鞭子,老子这是看在这几天你伺候我不错的份上救你一命!多的话我不跟你多说,你只需记得,他就是让长乐帮幸存下来的那一人!”
“现在拿起你的鞭子,替我去给他开道!”
老赵原本的怨气怒气在听到余烬的身份之后荡然无存。
黄阎怎么落得来这里守门,不就是因为这一位大爷么?
“多谢黄爷赏鞭!”
老赵身子一抖,连忙拿过了长鞭,一边跑向了余烬,一边抽着自己的嘴巴子,对余烬几人说道:“我老赵有眼不识泰山,这就给老爷开道!”
老赵走到了板车的前方数十步,手持长鞭,抽在了半空当中,一声炸裂,替余烬等人开道。
这一个巨大的声势,刚入城便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李捋捋骑在老驴上,凑到了余烬身旁,好奇问道:“你不像是喜欢出风头的人,你想要干嘛?”
“驱邪,斩万妖。”余烬瞥了李捋捋一眼,说道,“你以为我是闹着玩的?”
“今天之后,整个淳安,甚至淳安之外,宁海郡的所有县府,都会知晓我们的声名。”
“我要他们上门求着我去驱邪!”
李捋捋愣了愣,终于明白了余烬的打算。
他造声势,便是为了给如今的长乐正名,长乐驱邪,不是说说玩的。
只有这一份声势出去了,那些有邪祟,甚至有万妖消息的人才会源源不绝过来!
余烬从来不是守株待兔的人。
自己没有万妖邪祟的消息,那就从别人那里获知。
李捋捋又做出了西子捧心的姿态,误认为余烬是想要先发制人,主动扫清淳安乃至附近的邪祟,让自己的安全得到最大的保障。
李捋捋抽了抽鼻子,眼泪汪汪望着余烬:“你对我竟然如此上心……”
“少来,我做这一切……”
余烬嫌弃看着李捋捋,指了指自己,认真说道:“都是为了我自己啊,女人。”
李捋捋哼了一声,两只手指落在了鼻翼之上,打算对着余烬喷鼻涕,李捋捋伤心欲绝,叫道:“你个狗男人,亏我难得感动片刻!”
余烬用手按住了李捋捋的脑袋,如同按住一头小蛮牛。
坐在了李捋捋身后的武胜月看着打闹的两人,感觉有一种吃撑的错觉。
此时在长乐里面正搭着戏台,赤发鬼请了城里最好的戏班子,班主正在请示赤发鬼。
“老板,定下戏本了么?”
班主已经被赤发鬼请来了两天,整套班子都驻扎在了庭院中,然而赤发鬼迟迟没有决定定下戏本,唱哪一出戏。
赤发鬼揪着胡须,自言自语说道:“按照惯例,喜庆的事应该唱一曲《龙凤呈祥》,白事唱《祭灵》。”
一旁的班主在一旁赔笑,心中却是嘀咕,难道长乐帮如今被逼解散,赤发鬼人变得不正常了?白事和红事都不确定?
这就请戏班子来唱大戏了?
赤发鬼在庭院当中踱步,余烬这一去,是生是死,他没有半点的把握。
若是余烬死在了城外,那么自己不仅仅要替余烬办一场白事,更是要提前给自己办一场白事。
赤发鬼揉了揉自己的一张老脸,对班主说道:“再等等,再等等。”
此时在三条街之外,余烬的这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已经吸引了诸多的目光。
两侧的那些食肆,不停有人把脖子伸出来张望。
许多人都在猜测这板车里面载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大虫?还是熊罴?”
“好重的腥气,你们发现没有,沿途过来,许多家畜都直接吓死了!”
“那条黑狗都趴在地上口吐白沫子了,这可是王员外家的黑狗,凶的很,咬伤过好多人,要不是王员外护着,早被人打死了。”
许多人被勾起了好奇心,都在猜测板车上到底载着什么,这时,一道轻佻的声音响起。
“真热闹,长乐的家伙,你又在搞什么把戏?当新郎啊?”
一行几人身着劲装,腰间佩刀,肌肉虬龙,每一个都是龙行虎步,身上带着浓烈的煞气。
在几人的胸口上,纹着演武堂的标记。
这是姜瘦虎的手下,前几天姜瘦虎带着几人上门拜访的时候,余烬记住了这些人的容貌。
此时这些演武堂的学徒竟然一个个都突破到了真我,余烬思索片刻,心中猜测:“这是姜瘦虎的手笔?之前姜瘦虎自己都困在了真我之前,靠的是那一面令牌,现如今不仅他自己突破到了真我的圆满,若是有开窍法,他甚至足以突破到开窍了,他的这些学生都突破到了真我,也是那一面令牌的作用?”
“好家伙,原本演武堂的真我少的可怜,这一下子涌出了这么多,姜瘦虎是想要打造自己的班底?他想要在钦天监也搏一搏么。”
“夺命书生,唐家霸王枪,三境巅峰的战意的一面令牌,果然是妙不可言,是时候去‘讨要’回来了,我跟姜瘦虎的这一笔账,拖不得了。”
“哪怕我用不上,给余火,给小武,他们也用得上,我突破真我是凭借着神霄道的功法,以雷霆勘破虚妄,而余火跟小武没有这个条件,这一面令牌最适合他们。”
“六天时间一到,我命源充沛,只要不是开窍中的高手,我都足以应付一切,按照李捋捋的说法,如今整个镇海府都是乱成一锅粥,钦天监去追杀三境圆满邪祟,根本管不到这里……”
余烬思考着有关姜瘦虎的一切,不声不响,根本没有理会这几人。
“长乐的家伙!”
眼见余烬坐在老驴上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为首的演武堂弟子喝骂一声:“腰里揣着死耗子,冒充打猎的,你长乐现在挂着驱邪的名头,真以为自己能驱邪了?跑去哪里的荒山野岭猎杀了几头大虫还是熊罴,装车上就想糊弄人?还拿黑布蒙着,你装什么呢?矮骡子,不说话装高手?”
这几名演武堂弟子纵身一跃,踩着几名庄稼汉的脑袋,直接落在了板车之上,伸出手,准备掀开黑幕。
“手贱的话。”余烬回过了神,盯着对方,慢慢说道,“就准备跌境,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们,你们爹娘一把屎一把尿给你们养大,在淳安这个小地方突破到真我,属实不易。”
为首的弟子手一顿,抬起头似笑非笑看着余烬,说道:“我知道你,余火的哥哥!就是因为你,余火在演武堂也是特立独行,是一个孤僻怪异的家伙。有一个混黑道的大哥,余火日后想要入钦天监,比我们难十倍!你不知道你害苦了你弟弟?现在竟然敢来教训我们,你……凭什么?”
“你不让我掀开,就是心中有鬼,让我来见见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鬼!”
几名演武堂弟子手中佩刀一甩,直接劈开了厚厚的黑布。
而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则是一团浓郁到极致的黑暗。
这一股黑暗、邪恶、暴戾、残酷,如同一杆冲天的长枪,对准了眼前的几名演武堂弟子,猛然一刺。
咚咚咚!
这几名弟子原本等着看余烬笑话的一张脸瞬息之间僵硬,整个人如同破烂一样直接撞飞了几十丈开外,在地上犁出长长的一条痕迹。
“这……”
为首的演武堂弟子披头散发,像是被人打了十个巴掌,一张脸的血色直接褪的干干净净,指着破碎虫茧发出不敢置信的声音。
“这不是邪祟……”
“这是……”
“万妖!”
这一股残留的万妖邪气落在了几人的身上,如附骨之疽,原本踏入真我,明晰前路,有着美好前程的几名演武堂弟子陷入到了浓郁的黑暗当中,仿佛落入了万妖蝇人编织的那一张巨网,所有的精气神破碎,伴随着鸡蛋壳裂开的声音,这几人的气息从原本的真我,直接跌落。
甚至胸膛的一口煞气,直接泄开!
这几名演武堂的弟子不仅仅是从真我跌境,更是神勇圆满都维系不住,从此万妖邪气入体,比普通人还不如。
演武堂的几名弟子发出如同杀猪一样的声音。
“万妖!万妖!”
“万妖入城!快去请钦天监来除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