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了大发去沪海,就在那1990年...”
第二天又起了个大早,黄小川一路哼唱着一首被他篡改了词的歌曲,又坐着那辆没有空调的大发面包车前往沪海。
上午九点半的时候,阿良开着车,坐在副驾驶位的黄小川看着地图和路边的路牌负责指路,就这样七拐八绕的找到了沪海轻工外贸公司。
站在这栋五十六年代建造的苏式大楼外,黄小川笑了。
曾家华比较迷惑,沪海的外贸公司有不少,为什么偏偏第一个来这家?
问过黄小川后得到的答复是,这是随机选的,这家不行再找下一家,以此类推。
其实黄小川这么做是有目的的,他有个熟人就在这里面,准确来说是前世的一个好朋友,前世黄小川大学毕业后就从事了外贸工作,所以两人经常打交道,一来二去的成为了关系很好的朋友。
而且葛长立听说黄小川生意失败后,不但主动帮着黄小川到处找工作,还借了一笔钱给黄小川让他渡过了最困难的日子。
这个举动让当时颓废的黄小川心里甚是藉慰,这一次朋友又能重新相见,实乃幸事!
业务二科位置在三楼,等舅甥俩进了轻工外贸公司的大门之后,就被里面乌压压的人头给吓到了。
人真的太多了,都是来办理相关业务的人,从进门开始就看见所有的过道或者楼梯上都站着人,这场面把曾家华唬住了,对能否在这里拿到出口份额顿时没了信心。
无奈来都来了总是要试一试才好,再看看黄小川一点忧色也没有,反而一脸兴奋的东看西看的,跟逛商场看热闹一样。
舅甥俩按照跟一楼工作人员打听到的信息来到了三楼,一到三楼,好家伙!楼道里都是人,或站着或蹲着还有干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的。
楼道两头各放了一台工业电风扇呼呼的吹着,也是因为这样的天气,要是没这玩意,不中暑几个才怪,不过即便是这样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扇子,人多啊!工业电风扇吹不透,它的最大作用其实是保持通风。
在几路队伍中找到了从业务二科绵延出来办理业务的队伍,舅甥俩也排在后面依次等候。
一路风尘仆仆,身上的汗与路上的灰尘混合到了一起,黄小川用手在脖子里随便搓了搓就搓下来一坨黑泥,他抬眼在楼道里看了看之后,让舅舅先排着队,然后找人打听了一下厕所的位置。
黄小川找到了厕所,里面果然有水龙头,先把头冲了一遍,然后将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拿下了淘洗了几下,将身上擦拭了几遍,这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黄小川擦洗过之后就去将舅舅曾家华换了出来,告诉他厕所的位置,让他也去擦洗一下。
这时排在黄小川他们前面的一个胖胖的中年人主动跟黄小川搭起了讪:“小兄弟,你们单位是生产什么的?”
黄小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大叔,你是什么单位的?”
胖胖的中年人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说道:“我是山阴来的,牛仔裤你知道的吧?我们厂就是生产牛仔布的。”
黄小川有些稀奇:“你们的牛仔布也能出口啊?”
这话让胖胖的中年人有些不快,但是见黄小川年轻就没跟他计较,而是自傲的说道:“我们厂的牛仔布那可是省优部优的产品,国内都供不应求的,出口也是想为国家多创点外汇。”
黄小川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这样啊!大叔你贵姓啊?”
胖胖的中年人从自己拎着的皮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黄小川,黄小川在接过名片之前撇了一眼皮包,上面还印着1988年劳模奖励。
接过名片之后一看,黄小川才知道这个胖胖的中年人是山阴席家桥纺织厂的销售科科长,吴大旺。
遂客气的跟他寒暄道:“原来是吴科长啊!你好你好!”
吴大旺连忙摆手:“小兄弟客气了,都是在外面跑码头的,叫我老吴就行了。”
“这么着,看岁数你跟我爸差不多,我叫你老吴不合适,我就叫你吴大叔吧!”
“行啊!怎么称呼不重要,名字就是一个代号而已,不过你这个小兄弟还是挺讲究的。”
吴大旺还主动把扇子朝着黄小川的方向扇,这样两人都能扇到一点风,远在楼道两头的工业电风扇被这么多人遮挡住了,风压根就到不了吴大旺跟黄小川站的这里。
黄小川赶紧从舅舅曾家华的包里掏出折叠扇,自己扇了起来。
“吴大叔,谢谢你,我带扇子了。”
吴大旺见黄小川有扇子了,也就自顾自了,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小兄弟,你贵姓啊?有名片吗?”
黄小川笑道:“吴大叔,名片我没有。我姓黄,叫黄小川,我是跟我舅舅来的,他们厂是生产法兰的。”
吴大旺是混迹于纺织业的,对于法兰还真的不了解,所以他停下了摇扇子的手疑惑道:“法兰?这是什么东西?”
“就是用于管道连接用的,看上去就跟一块圆饼一样,中间有个洞周边还有一圈螺丝孔。”黄小川大致描述了一下法兰的模样给吴大旺听。
吴大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嘴里还“噢!”了一声。
这时曾家华回来了,擦洗了一下后明显有精神了许多。见黄小川跟排在前面的吴大旺聊天时,主动跟黄小川问道:“小川,这位是...”
黄小川见舅舅回来了,就主动介绍道:“娘舅,这是山阴席家桥纺织厂销售科的吴科长。”
“吴大叔,这是我娘舅曾家华,震泽法兰厂的厂长。”
吴大旺伸出手主动跟曾家华握了握:“曾厂长,你好你好。”
“吴科长,你好你好!”曾家华也主动回应着。
就这样,三人就这么寒暄了起来。
吴大旺看来是这里的常客了,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他说道:“这个葛科长非常年轻,今年大概还不到二十六岁吧!可是已经工作五年了,家里可能也有点背景再加上人也确实能干,去年提拔为副科长,主持业务二科的工作。”
黄小川故意问道:“那不是还有正科长吗?为什么让他主持工作啊?”
吴大旺耐着性子解答着黄小川的问题:“业务二科没科长,现在就是葛科长当家,别看他年轻,做事地道为人也讲究。”
吴大旺又来回划拉了一下,示意道:“你看看业务二科的队都排到什么地方了,你再看看一科跟三科,哪有我们这里的人多。”
黄小川闻言就又问道:“那这是为什么啊?”
“那是人家葛科长做事讲方法讲情面,事情能办的那是一点也不会跟你含糊的,要是不能办也会把原因给你说清楚是为什么,不让你糊里糊涂的吃了亏。”
黄小川点头赞许道:“那这人还真的不错哎!”
而曾家华听到了吴大旺如此评论葛长立,心里顿时又燃起了希望,两眼顿时来了精神。
中午时分,黄小川跑到外面去买了三份盒饭回来,顺手给了吴大旺一份。
吴大旺忙不迭的要掏钱还给黄小川,被黄小川拒绝了。
“吴大叔,咱们认识就是缘分,请你吃顿盒饭还要收你的钱,这不是打我跟我娘舅的脸嘛!”
“那我就不跟你们舅甥俩客气了。”吴大旺听罢干脆的将钱收了回去,乐呵呵的跟黄小川曾家华一样席地而坐吃起了盒饭。
下午三点多,吴大旺才进了办公室。不过不到十分钟他就喜笑颜开的出来了,黄小川一看就猜到事情必定办成了。
果不其然,吴大旺出来后就跟黄小川曾家华说道:“我的事情办完了,你们也赶紧进去吧!咱们后会有期。”
舅甥俩送别吴大旺后就进了办公室。
黄小川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后,差点一声“老葛”脱口而出。好在及时克制住了自己,如今的葛长立还不认识自己,贸贸然的叫人家老葛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此时的葛长立正在翻阅材料,他身后的文件柜里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一个奖杯以及获奖证书,黄小川的眼神好,一眼就看到了奖杯跟证书。
他也知道这奖杯跟证书的来历,葛长立的爷爷也是外贸系统的,经常前往东欧国家出差,时不时的就会带一些东欧国家的邮票给葛长立,这些邮票当时很便宜还是成包卖的,集邮人将其称之为“花纸头”,在有的地方邮贩子们以一分钱一张的价格卖给喜欢集邮的小孩子,而真正集邮的人对这种邮票不屑一顾的。
就是因为这些邮票的原因,让葛长立喜欢上了集邮,这一爱好贯穿葛长立的一生,在黄小川重生前也没听说他放弃,哪怕邮票价格跌成了屎一样。
这个奖杯以及获奖证书是葛长立今年参加沪海集邮协会年度邮展获得的一等奖,奖品是一张80猴四方联。
90年时这个80猴方联市场价格大概是150元,钱不算多,但是获得一等奖后名气大了呀,以前只能自称是集邮爱好者。获奖之后,晚报记者还特意来采访,第二天就在发行的报纸报道中宣扬葛长立为最年轻的集邮一等奖获得者,也是最年轻的集邮家。
但凡能被称之为“家”的称呼都是在某个领域做出成绩的专业人士,比如科学家、数学家、音乐家、歌唱家、艺术家等等。
看着报纸上将自己标榜为沪海最年轻的集邮家,葛长立心里那个美啊!美的都要飘了!这几天心情也特别的好,干什么都干劲十足的,看来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还是有道理的。
其实本不需要葛长立亲自来办理业务的,无奈手底下三个人一个回家生孩子去了,一个去厂家调研去了,还有一个倒霉蛋,骑车上班的路上掉坑里受了伤正在医院接受治疗。没办法只好自己亲自上阵,结果这些厂家听说自己亲自办公,都来找自己办理业务来了。
见有人进了办公室,葛长立主动抬起头问道:“你们是那个单位的?”
曾家华刚想自我介绍一下自己时,没想到被黄小川抢了话头。
“那个,我冒昧的问一下,那个邮展一等奖奖杯和获奖证书是你的吗?”
葛长立听到有人主动问起自己获得的奖杯还有证书的来历,不由心中一痒,年轻人嘛,总是有那么点虚荣心的,虽然葛长立平时隐藏的好,可今天一下子被人骚到了心里的痒处,不由的有些高兴。
毕竟这个奖杯和证书放在文件柜上有一阵子了,一直都无人提及,哪怕自己的下属也没人问起奖杯来历,这让葛长立有些憋屈,本想来个衣锦还乡,结果成了锦衣夜行了。
不过还是有明白人的,今天不就遇见了一个。
遂主动问道:“这位小同志你也集邮?”这也变相的承认奖杯以及获奖证书是自己的。
黄小川瞎话张嘴就来:“是啊!不过我可没你这么高的水平,撑死了只能算是入门级的集邮爱好者罢了,跟你这样能拿邮展一等奖的集邮家不能比!”
葛长立很高兴,没想到眼面前这个看上去就让人觉得顺眼的年轻人也是个集邮爱好者,而且还很崇拜自己的样子,知音难求啊!葛长立主动起身招呼道:“别站着啊,来来来,坐下来说话。”
站在一旁的曾家华下巴差点没掉下来,这什么情况?我这个宝贝外甥竟然还懂集邮?我怎么不知道?
黄小川主动介绍起了舅舅跟自己:“葛科长你好,我们是姑苏震泽法兰厂的,这是我娘舅,也是震泽法兰厂的厂长他叫曾家华,我是他外甥,我叫黄小川。”
“你好你好,黄小川是吧?请坐请坐,那个曾厂长你也坐。”葛长立热情的招呼舅甥俩坐下。
葛长立还主动的给舅甥俩各泡了一杯茶,跟曾家华点了点头之后,拉了张椅子坐在黄小川对面两人聊起了集邮,把曾家华晾在在了一边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