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才不是你娘
    天暗暗的,似乎下着很大的雪,一片片鹅毛似的雪花飘落,覆满了视界,堆成无尽的白色原野。

    楚渊怔怔地在雪地中踽踽独行,一脚深,一脚浅,不知从何处而来,又该往何处而去。

    直到他远远看到,一道出尘如仙的白色倩影,那背影让他想起了“月下有佳人,素衣如新雪”一类的诗词。

    但随着距离接近,那身影却越看越熟悉,最后楚渊不禁急切地伸出手唤道:“娘!”

    可这嘶哑的嗓音,似乎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他拼命追赶,两人的距离却越拉越远,越拉越远,直至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娘!”楚渊惊叫一声,猛然起身抓住了一只纤细柔嫩的腕子,但随即从全身各处涌来的剧烈痛楚,瞬间就将他击溃,让他老老实实地倒了回去。

    楚渊额头上冷汗涔涔,几乎痛得再次晕死过去,可尽管如此,他的右手依旧死死抓着那只手腕不放。

    “你乱喊什么!我才不是你娘。”坐在床边的二小姐涨红了脸蛋。

    楚渊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一间上好的厢房,他全身伤势都得到了妥善的包扎,被人安放在柔软的床榻上。

    桌上点着明亮的灯烛,天色应该已经入夜了,房中除了他之外,只有床边的二小姐。

    床边的小几上放着一盆热水,二小姐原本好像在给他拧毛巾来着,结果措不及防就被他抓住了腕子。

    楚渊讷讷地松开手,“抱歉,吓到二小姐了。”

    同时他在心里默默吐槽:你第一句话不是应该先叫我放手吗?

    还好二小姐也不怎么生气,她脸上红彤未退,只是轻哼一声,“你可别胡思乱想,之前一直是婢子在照顾你,我只是偶然路过,才顺便进来看你醒了没。”

    楚渊定了定神,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轻声问道:“问题应该都已经解决了吧?”

    二小姐点头,“你先别多想,好好养伤;这次你立了大功,后续我爹一定会好好奖赏你的。”

    说完不等楚渊回话,二小姐就匆匆忙忙起身唤道:“浣碧,进来看着,我先走了。”

    守在门外的婢子答应一声,快步进来接过照顾伤员的工作。

    ......

    出到外边掩上房门之后,二小姐才悄悄吐了一口气,挥动小手往熨热的衣襟里扇了扇风,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紧张干嘛?简直莫名其妙。

    蓦地,她想起少年在密室中,斩下敌人头颅的那一刀,此际想起不觉血腥,只觉得那道刀光好看极了......

    “绫儿,过来一趟。”

    父亲的声音不知从何处悠然传来,钟绫儿吓了一跳,连忙轻声答应,提裙快步往不远处的书房走去。

    古色古香的典雅书屋内,一个头戴逍遥巾,身穿青衣儒袍,相貌温和俊雅,颔下留着五绺长须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书桌后执笔写着什么。

    钟绫儿进来后先屈膝行了一礼,然后才低头抓住衣角,嗫嚅说道:“爹,女儿知错了。”

    钟文和抬头看向女儿,目光沉稳宁定,看上去倒不是特别生气,只是放下笔道:“白天的事详细说说,光看你围着那小子忙前忙后,现在他醒了,你也该静下心了吧。”

    钟绫儿急了,脸色微红跺脚道:“我哪有!”

    今天的事,对于一向娇生惯养的二小姐来说,简直是一个噩梦,还好那个不知道叫啥的外门弟子救了她一命。

    从跑出去唤人来救开始,二小姐一直在围着他转,对密室里发生的事,也只是大略地对父亲等人说了一遍。

    当然,该追查的事父亲已经交代下去了,倒也不会因此延误时机。

    此刻钟绫儿定下心来,整理了一下措辞,将白日发生之事,巨细无遗地复述一遍;当然,隐瞒了自己吓尿的丑事。

    钟文和手捋长须,沉吟细听,面上时有讶色。

    “你觉得,发生在楚渊身上的事,是怎么个状况?”他先没有给出自己的结论,而是询问女儿的看法。

    楚渊,钟绫儿在心里喃喃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才道:

    “楚渊初次反扑,有些像是回光返照,至于他那一手精妙的刀法,有可能是之前藏拙,此刻遇到了生死之危,不得不展现出压箱底的本事。”

    钟文和微微摇头,“身受重创才肯展露真本事,不像智者所为,继续。”

    二小姐也隐隐觉得不对,但也没有更好的解释,只得继续自己的分析。

    “楚渊二次反扑之时,就明显很诡异了,那时我看他已经濒临极限,应该是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才对,心里还想着女儿今日要死在这里了。”

    “结果没想到,楚渊竟能如此神勇。”钟绫儿脸色凝重,“据我猜测,他应该是使用了某种极度摧残身体的秘法。”

    “他本身就是濒死之人,再这么压榨体内潜能,事后应该是必死无疑才对,因此他斩下贼子头颅时,才有【同归于尽】的愤慨之言。”

    “最后就是楚渊身上的龙族血脉了,那种色泽和光华,他应该是【纯血】无疑,但我发现,楚渊自己似乎也很惊讶。”

    “我看楚渊当时的神情麻木,多半是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却没想到,生命力极度顽强的龙族血脉救了他一命。”

    钟文和轻轻颔首,“那么,伱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他当时的愤慨、麻木、惊讶都是一种表演,只是为了赢得你的信任?”

    二小姐脸色微微一变,她还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我,我......”

    钟文和微笑着摆摆手,“也许只是爹想太多了,楚渊其实是個好孩子。”

    “我只是有些意外,一个纯血龙族,怎会拜入我天水门下,规规矩矩地当了六年外门弟子。”

    “这样吧,过几天我再亲自见他一面,现在先来说说你的问题。”

    说到最后一句,钟文和的语气明显严肃了起来,钟绫儿一下子慌了。

    她从小备受爹娘宠爱,爹爹很少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当发生之时,也就说明爹是真的生气了。

    二小姐连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还未来得及讨饶,门外传来了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声音重叠,似乎不止一人。

    钟绫儿耳朵动了动,心中窃喜,偷偷抬头瞄了上首一眼,果然见爹爹露出了无奈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