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修炼室中,蒲团上面只剩下一堆枯骨,原本灵光闪烁的法衣黯淡下来,显然没了灵气。
“怎,怎么会?”莫笙许跌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枯骨,手颤抖着伸过去,“爹爹,你怎么了,你快和笙儿说句话啊!”
萧玄逸“悲痛”地揽住她,“笙许,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你总待接受事实……老祖他,坐化了。”
听到他的话,莫笙许强撑着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仓惶地摇着头。
她早就知道父亲寿元将尽,但散仙称得上与天同寿,以前几百年都那么过了,为什么父亲突然就离开了?
“怎么会……怎么会!”
莫笙许突然抓住萧玄逸的衣领,喃喃道:“玄逸,这不对劲,一定是有人在捣鬼。对,一定是!”
她眼睛一亮,激动道:“一定是那个殷灵越,一定是他背地里做了手脚,否则父亲怎么会突然坐化,一定是!”
萧玄逸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现在可不能让莫笙许和殷灵越对上,他可不想再平白无故多了个敌人,更何况他还要想办法接近殷灵越谋夺红莲业火……
“笙许,你清醒一点!”萧玄逸担忧地握住她的手,痛惜道,“老祖是至高无上的散仙,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能够害了他?”
心魔在他耳边发出嘻嘻的笑声,似乎是在嘲讽。
萧玄逸闻若无睹,愁容满面,“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如何处理这件事。老祖坐化的消息绝不能传出去,最起码现在不能,否则你要怎么办?”
莫笙许终于回过神来,想到可能到来的算计针对,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余一老祖并未投身任何仙门,自己也没有开宗立派,只在天外天开了一个洞府,除了伺候的下人,就只有莫笙许一个徒弟兼女儿。
如今他突然“坐化”,她自然无依无靠,然而财帛动人心,还有那些曾经的敌人,如何不会拿莫笙许开刀?
萧玄逸抱住她,坚定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没事。老祖他生前树敌不少,《如意决》又一直遭人觊觎,如果让那些小人知道了,事情就麻烦了。”
“那,那我们怎么办?”莫笙许无助地看着他,六神无主。
“这样,”萧玄逸沉吟一下,“我们对外就说老祖突有所感,已于昨夜回到天外天闭关,你作为女儿,自然要侍奉在旁,今日也要启程回去。”
“如此一来,那些人就算心有疑虑,短时间内也不敢妄动。趁着这段时间,你先封闭天外天,保护好自己。”
莫笙许看着他,“可你怎么办?”
“笙许,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男子深情又坚定地看着她,“这种说法只是一时之计,时间久了难免露馅。我必须留在外面好好修炼,笙许,你不能一辈子待在天外天,我要有能力护住你,让你可以在这三界任意翱翔。”
“我舍不得你,”莫笙许声音呜咽,神色中难得透出一种脆弱,“玄逸,爹爹没了,我只有你了。”
“我们这也是没办法。”萧玄逸温柔地哄着她,“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笙许,乖。”
莫笙许听闻此话,渐渐止了泪,努力笑道:“好,我听你的,待会就走。”
萧玄逸颔首,体贴地给她留出空间,叹息着出去等候。
莫笙许感激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擦擦眼泪,替父亲整理遗容去了。
门外,萧玄逸的影子一阵波动,细蛇一样蜿蜒爬到他的耳畔,心魔昨日得到大补,看上去凝实了许多,像一条黑蛇缠在他身上。
“她要是知道,余一老祖是你害死的,你接近她也是早有算计,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心魔嘻嘻地笑着,从左边爬到右边,声音突然变成莫笙许的,似泣似怨,“玄逸,你可真是好狠的心!”
萧玄逸漠然垂眸,“她自己蠢,连累自己的父亲,怨不得旁人。”
心魔啧啧两声,“你倒是比我这个心魔还更像是异类,不过我还真是好奇,你怎么就把人留在里面了?那余一老祖身上可有不少好东西,我不信你没有打它们的主意。”
萧玄逸的眼睛闪了闪,勾唇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强抢可算不得高明……我会让她,心甘情愿地把东西送上来。”
没了依靠的菟丝花,现在正是孤立无援的时候,只要伸出一点点橄榄枝,让她把自己的心肝给挖出来都无妨,更何况一些修炼资源?
心魔钻入他的识海,只觉得阴冷,舒服得游荡在其中。
凡间怨气血气最浓重的乱葬岗,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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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日,余一老祖回去闭关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琅嬛仙会,各大仙门无一不松了一口气。
毕竟见识过这位大能的不讲道理,他们难免要心惊胆战,唯恐哪里惹了他不快,现在大山一走,可不就自在了些?
再加上大比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轻松愉快的仙门论道,一时之间小福地其乐融融,一派和谐景象。
然而殷灵越却不怎么开心,脸上布满寒霜,手中一使劲,直接捏碎了核桃。
他趴在小楼二楼的栏杆上,冷笑着看着下方。
“师兄,这篇剑论我一直不明白,你能不能给我讲讲?”萧玄逸拿着一块玉简,眼巴巴地看着浮璃。
自从那日大殿的事情之后,他这个被冤枉了的弟子自然重回剑宗,不仅如此,还得到了大笔补偿。
然后从那时开始,萧玄逸闲着没事就跑来小楼,不仅自己来,还带着其他几个弟子。
浮璃顿了顿,围了一圈的弟子立刻求知若渴地看过来。
萧玄逸拿出的东西都不是凡品,又是剑宗首徒亲自讲解,堪称可遇不可求,这些弟子自然不能错过。
“这篇剑论——”
“笨蛋!”
殷灵越气得直接把手中的核桃壳砸过去,怒气冲冲道:“喂,你就那么闲吗?”
浮璃眨眨眼,看向二楼的方向,就只剩下红衣少年气急的背影。
生气了?
剑修蹙眉,难得生出一种无措。
“师兄,师兄?”
一个弟子小心翼翼地唤道,“我们还继续吗?”
浮璃回过神来,“第二峰的一剑师叔正在天湖讲道,你们若是有疑问,可以前去听听。”
说着他颔首,就准备离开。
萧玄逸握紧手中的玉简,忍不住问道:“师兄是有什么事吗?什么时候回来,玄逸实在是有些疑问——”
“我最近准备闭关参悟剑道,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去问掌门师叔。”浮璃慢吞吞地道,“实在不行,剑宗十二峰,总有闲暇。”
剑修留下这句话,一股轻柔的力道便涌来,将几位发愣的弟子送出了小楼。
外面的弟子挠头互相对视一眼,“也是,我们不能总来打扰师兄。”
“萧师弟,不如我们去天湖吧,眼下正是各派论道,以你的天分,必有所得。”
“听说过几日,师兄也会去天湖讲道,我们到时候再问也不迟。”
听着耳边的话,萧玄逸的表情忽青忽白,直勾勾地盯着小楼的方向。
他因拜在丹峰,火铭长老不擅剑道,自小就是浮璃教他剑法。剑修耐心,堪称有问必答。
然而现在……
萧玄逸握紧拳头,想到二楼上的魔头,浮璃何时和他的关系那么好了?
他阴沉着脸,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本想先接近浮璃,想办法慢慢得到道骨,然后再从更难缠的殷灵越那里得到业火。
但现在,萧玄逸总觉得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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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璃在鸿鹄天后面的池塘找到了生闷气的小少主。
殷灵越满含煞气地捏着核桃,像是在面对自己的仇人,看到剑修来了,冷哼一声,换了个方向不理他。
“不喜欢吃核桃,那我下次不买了。”浮璃看了看地上,蹲在他身前耐心哄道,“要不要再做一些糖葫芦?”
“不吃!”
“我知道你不开心,是不是因为萧玄逸?”浮璃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帮他了。”
殷灵越顿了顿,“真的?”
“真的,我保证。”浮璃点点头,“你不喜欢我和他太接近,那自然要拉开距离。”
殷灵越哼了声,接过剑修讨好递过来的糖葫芦,愤愤地咬了一个下来。
要不是怕臭剑修被骗,他才懒得管呢。
“你既然那么有时间,还不如教我剑法,我可比那个萧玄逸聪明多了。”殷灵越挑眉,带着几分幼稚的得意。
“好啊,”浮璃应道,“你想学什么?”
“你真的要教啊?”殷灵越惊讶地说,看到剑修认真地点头,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兴趣,“那你要教什么?我不会用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基础九式吧,剑宗新入门的弟子都是从这个开始学。”浮璃看着闻言蹙眉的少年,又多说了一句,“不是什么机密,也早就在三界流传,你放心。”
听此,殷灵越的眉头舒展开,立刻兴冲冲地拉着剑修站起来,“那你快教我,我还没用过剑呢。”
浮璃失笑地看着转眼又开心起来的小少主,无奈摇摇头,站在他身边认真指导。
小少主本就聪慧,再加上有剑宗首徒看着,不过一刻钟,便将那九式练得有模有样。
他收起剑,跑来剑修旁边,炫耀道:“怎么样?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嗯,很厉害。”浮璃点点他的额头,“奖励你一根糖葫芦。”
“我不要糖葫芦,”殷灵越摇头拒绝,认真道,“浮璃,我刚才听到了。”
“你能不能不要闭关啊,就这三年。”他拉着剑修的衣摆,仰头望他,“要不然等你出关的时候,就没人给种子浇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