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承已经有一周没见过甘罗了。
不知道这家伙究竟在研究什么,自打上次说稻子快熟了要回去看看,结果回了宏庄,就跟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消息传来过。
于是易承就打算去看看他。
先乘马车去了一趟宏庄,拜见了宏庄庄主李崇阳,李庄主表示,甘罗此时正在宏庄后山的田地里,带着几十号人在弄明年杂交水稻的稻种。
易承又跟李崇阳客套一番,询问可否前去拜访,李崇阳笑称骊阳侯太过客气,宏庄之地的大门随时向骊阳侯敞开,易承想去何处都可以。
得到允许后,易车便辞别李庄主,带着两个仆役即刻前往宏庄后山的水田。
宏庄后山的水田是一大片梯田。
当年自己重生为李长安那一世,就很早开始规划宏庄附近的田亩。
整个宏庄的建筑布局,乃是依湖而建,这一汪大湖连接渭河支流,也使得宏庄附近水系十分发达,丰富的水资源也正好可以用来种植水稻。
后山的土壤肥沃,有一大片上等水田,易承便在后山开垦了不少种植田,专门用来种植实验水稻。
如今,百余年过去,那些水田被分的更加细致。
走在山道上,易承就看到远处的梯田里一片片泛着金黄色的稻子。
那些稻子的稻穗都被一个个小小的纸袋封着,走的近了,易承随手翻看了纸袋上的信息。
‘二九南一号十七不育系。’
从这纸袋上标注的数字来看,还是标准的三系杂交的种植方式,这也是当年自己留下的杂交思路。
易承望着这些数字有些微微出神。
谁能想到自己这个现代人,居然能在两千多年前搞杂交水稻,而且即便自己‘死了’,也依旧有人继承了他的衣钵。
“敢问,这位公子可是骊阳侯?”忽然旁边有一男子的声音传来。
易承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年轻人站在自己面前,正躬身施礼问道。
“正是,不知你是?”
“哦,在下名叫常成,乃是甘师傅弟子,方才家主派人去通知甘师傅骊阳侯登门拜访,甘师傅现在正在田间,有些走不开,便特遣我来接待骊阳侯。”
“嗯,我来这也没什么要紧事,你便带我去见见甘...”口中罗字正要出口,易承就想起来上次甘罗告诉过自己,他现在的假名叫做甘诚,便继续道:“甘诚师傅吧。”
常成点头称喏,便带着易承朝田间深处走去。
走在这大片成熟的稻田中,易承心情大好,又问了一些问题,常成也一一回答。
甘罗现在是宏庄的一位供奉长老,专门负责水稻水田的育种。
因同李家的几位长辈相识,且说是骊山宫一族的族长,所以甘罗在李家的地位很高。
对于他年幼的长相,据说是早年间生了怪病,容貌不再变化,众人虽然偶尔背后议论,可见面却都对这位小老人毕恭毕敬,对于他永远也长不大这事,也早都见怪不怪了。
易承又问起骊山宫,这个年轻人似乎不甚知晓,只说是个很早之前的组织,后来随着甘罗进入李家成了供奉,骊山宫的人也大多迁徙到此处生活。
至于张家,这个年轻人就更不知晓了。
看这年轻人不清楚这些陈年往事,易承又问起这个年轻人的身世。
这才知道,常成父母是最早一批迁入宏庄的农户,因勤恳持家,母亲又会做缫丝的买卖,多年下来,也成了宏庄一带的富户。
这年轻人十二岁时被召入甘罗所在的李家供奉堂,拜甘罗为师,跟随甘罗研究和生产杂交水稻。
当年李长安弄出的杂交水稻,产量极高,一亩可收九十斤,惊动咸阳三秦。
咸阳附近的村庄无不争抢宏庄所培育的杂交水稻良种,当时甚至有种贩子倒买倒卖宏庄稻种,以至于一种难求的地步。
可这两千多年前的古人,根本就不懂杂交水稻的原理。
第一茬的稻种虽然亩产可收九十斤,可如果第二年继续留种栽种,产量就会急剧暴跌,亩产甚至不到十五斤。
古人不知道为什么,易承当然知道。
杂交水稻长期留种,会导致杂交优势下降,优良基因性状不能充分遗传。
所以和常规水稻比起来,杂交水稻的一个特点就是不能留种,必须持续的引用培育好的新种,这样才能提高产量。
当年易承也正是这么做的,把宏庄搞成了一个大型粮种培育基地,然后在秦国贩卖这些良种。
当年秦昭襄王对此还颇有微词,斥责易承身为丞相,还做这些经营之事,不过那些种子也都是易承花费了二十多年心血才搞出的东西,秦昭襄王虽然心有不满,可也没什么办法。
如今快一百年过去了,宏庄实验田的稻种依旧做这项营生,据常成说,宏庄很大的一部分收入都是源自贩卖高产稻种。
二人就这么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很快走到了地头深处。
不远的田埂上,果然有一群人戴着斗笠帽子,在埋头忙碌着。
常成率先走上去,朝着一个小个子道:“师傅,骊阳侯来了。”
小个子正拿着一把剪刀在剪稻穗,听到声音,便抬起头来看。
易承也看望他,这才短短几天时间,甘罗就晒黑了几圈,脸上也有些沧桑,看起来像是忙碌了许久。
“你怎么来了。”甘罗讪讪笑道。
“你这家伙说回宏庄看看,结果一下子就跑没影了,连个消息都不派人传给我,你说我怎么来了?”易承佯装怒意道。
甘罗又尴尬的笑了笑,“我这不是没想到,今年的异种有那么多嘛,这一忙,就把事全都忘了,回头忙完了,我请你喝酒。”
“那得是好酒!”
“那是自然!”
二人相视一笑,随即甘罗便喊着易承去一旁无人的田垅上说话。
站在无人的田垅上,甘罗望着眼前的稻田,颇有些感慨道:“当年我之所以会来宏庄,正是因为成蹻公子跟我说,若是想要实现天下大同,必须要提高农作物的产量,所谓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只有百姓能吃饱肚子,道德这种东西才能存在。”
易承安静的听着,这些话,其实也正是他告诉甘罗的。
“成蹻公子有大才,他所继任的道门理综隐派,也是我此生从未见过的奇门,其中种种异事,不足为外人道也。”说着甘罗还看了易承一眼。
易承微微一笑,“成蹻公子不是给了你两个建议么,要么来宏庄研究杂交良种,要么就走医学一道,解剖学如果能到精深之处,对天下人的帮助,也不必研究杂交水稻差。”
听闻此言,甘罗只瞪大了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半晌,才苦笑道:“不愧是能够预测汉王夺得天下的奇门,这番话,成蹻公子当年乃是死前与我托付时所说,天下并无第二人知晓,却没想到,你居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