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叫声、马车的哒哒声、咖啡摊的铃铛声。
迪克睁开眼睛,努力眨了几下才看清面前的景象:幼年卡洛斯侧躺在枕头上还在沉睡,半张雪白小脸埋进被子里,露出微卷的黑发和纤长浓密的睫毛,呼吸均匀轻缓。
他忍不住抿唇露出星星眼,早上就看到这一幕简直有着治愈人心的冲击力,这孩子可爱过头了。
“卡洛斯,卡洛斯。”迪克扶住男孩的肩膀轻轻摇晃:“wakey-wakeysleepingbeauty.”*
“嗯。”卡洛斯睁开金色的眼睛,迪克发誓自己有一瞬间看见他的瞳孔缩放了一下,虹膜绽放的纹路交错绮丽如向日葵的花瓣,美丽到极致反而显出非人的冷酷。
迪克怜爱地摸摸他的头发,“幸好你不是那种经常夜不归宿的类型。”
不然这身份怎么藏得住啊。现在迪克几乎可以确定卡洛斯之前没有和人一起过过夜了,他自己是不是也不知道刚睡醒的时候眼睛会变成这样?
“yep.”
歌星好像是稍微有点起床气的类型,刚睡醒的时候没什么心情说话,蔫哒哒地附和他。
迪克将他的衣服递给他,又套上自己的,“昨天晚上睡得好吗卡尔?*”
“挺好的,我梦到你了。”卡洛斯终于振作过来,“我梦见你在大楼之间跳跃,很小一个,穿着斗篷和短裤——有点像彼得·潘。”
“真的?”迪克愣了愣,“哇哦,我还没跟你说过我以前当罗宾的事情,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还是?”
“不好说。”卡洛斯跳下床为自己整理衬衫,“我们睡得太近,而且你喜欢我,这种情感在魔法上已经建立起连接的途径。可能是你的记忆或者情绪影响到了我的梦,也可能是我瞥见了你过去的一隅。”
迪克听到「你喜欢我」的时候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
“这对你会有什么负担吗?”他蹙起眉头,“被动接受我的情绪之类的。”
“不,你看起来很开心,一直在笑。”卡洛斯眯起眼睛回想,“你小时候确实很像精灵,好看的那种。”
活泼、爱笑、神出鬼没,不停对坏蛋说有点mean的双关语笑话并狠狠揍断他们的鼻子。
“你这么觉得?”迪克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也记得自己小时候非常可爱,那时候他还没经历这么多沉重的伤害或失去,单纯美好的童年,每天晚上的夜巡都是一场刺激的游戏。
“嗯,是个美梦。”卡洛斯对他笑了笑,打开门走向盥洗室洗漱。
“真不知道因为你是个英国人还是因为你是个甜心。”
迪克又被他的甜言蜜语攻击了一下心脏,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窃喜又懊恼地嘟囔。
他们下楼时福尔摩斯已经买好了早餐:甜面包、小羊排、烤饼干和一壶他自己泡的好茶。
迪克看了眼客厅的时钟:刚刚过了七点。
“goodmorning,gentlemen.”福尔摩斯正坐在餐桌旁看报纸,面前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红茶,“显然那些只提供早午餐的餐厅还没有开门,希望你们不介意从酒吧打包的食物。”
“非常丰盛,多谢款待。”迪克坐到桌前,眼睁睁看见卡洛斯的第一个动作也是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好吧,他看过这两个人喝隔夜冷茶的样子,现在已经没什么好吐槽的了。
“有什么新闻?”他切下一块嫩羊肉,突然注意到侦探的手指亢奋地敲打椅子扶手,似乎正强忍着激动的心情。
“啊太多了,太多了。”福尔摩斯哗啦放下报纸,“庸人的猜测、无趣的舞台——还有绝妙的邀请。”
“谁的邀请?”
迪克展开报纸,今天福尔摩斯老老实实买了《泰晤士报》,头版用硕大的粗体黑字写着:
【白教堂区枪响,目击人士声称恶灵作祟】
下面详细地记载了昨天那位报童的言论,显然恶灵也没能让他完全丧失理智,那人只字未提自己为神秘组织干了什么脏活,而是坚持声称犯下这等罪行的是浓雾中孩子的亡灵,并试图获得教会的庇佑。
《泰晤士报》认为虽然教会答应考虑派教士前往白教堂附近举行净化仪式,但这个报童很有可能是开膛手杰克的崇拜者,坚持将这种肮脏的罪行污蔑到最纯洁的孩子身上,这种行为令人发指。
下一版紧随其后,苏格兰场今日凌晨真的收到一个匿名包裹——一只血迹已然干涸的耳朵,以及一封血淋淋的亲笔信。
“londonbridgeisfallingdown,
fallingdown,fallingdown.
(伦敦大桥正倒塌,正倒塌)
londonbridgeisfallingdown,
myfairlady.*
(伦敦大桥正倒塌啊,我的淑女)
——saucyjacky
(调皮杰克)”
虽然“伦敦大桥正倒塌”是《鹅妈妈童谣》里一首脍炙人口的歌谣,但由一个连环杀人犯唱给警察,这份动机就显得没那么纯洁童真了。媒体显然认为开膛手杰克在公然藐视整个英国社会,维多利亚女王甚至亲自向苏格兰场施压,要求尽快破案。
“你的意思是这是开膛手杰克的邀请?”迪克皱起眉头,这个唱童谣的风格更像哥谭的那个“杰克”,说真的让他有点不爽,而且历史上的开膛手杰克并没有寄给警察这么一封信。
“不全是,或者说对雷斯垂德探长,这百分之百是上流舞会的敲门砖,但对我不是,这么明显的挑衅就像登徒子反过来冲路边的淑女丢手绢。”
福尔摩斯挑剔地说。
“那什么是邀请函?”迪克接着往后翻了翻,除了广告之外就是一些国际事务或者鸡毛蒜皮的王室八卦,和一百多年之后也没什么区别。
“线索,一幅精心的画作。”
福尔摩斯从抽屉里掏出一张伦敦地图——他有厚厚一沓这玩意,推开茶杯和饼干碟将它铺在餐桌上。
“看这里。”他指向报纸中不大不小的一版:【罗恩侯爵近日将于皇家植物园展示美洲新品种花卉】
“你觉得他是杰克的新目标?”迪克问。
福尔摩斯抽出夹在胸前的钢笔:“不不不,他是钥匙——或者植物园是那个钥匙?”
“这只是拼图的一小片我的助手,但却是最诱人的一片。”
他迅速用笔在地图上圈出一个个地点:“1月6日,摄政公园溜冰事件,250余人跌进破碎的冰河,40余人身亡——包括一名牛津大学的植物学教授;2月9日,科尔多煤矿爆炸事件,一名地质学家和三名矿工当场身亡……3月18日,贝宁侯爵在府邸中遇刺,侯爵府部分藏品失窃……8月7日、8月31日、9月8日、9月30日,开膛手杰克在白教堂、屯货区、汉伯宁街、主教广场犯下连环杀人案。”
他一边说一边连续在地图上密密麻麻画了数十处圆圈,再粗暴地用线将它们连接:一棵枝繁叶茂的罪恶之树就这样显现出真身,蛛网般盘踞在伦敦城的上方,尽情向他们展示自己的勃勃生机——而树枝交错的中点,正是皇家植物园。
“jesus!”福尔摩斯赞叹道:“真是罪恶中的杰作,犯罪的天才、艺术家!你们看到了吗,人类一切邪恶的结晶就要从这棵善恶树上结果了。”
迪克震撼地看着这张图,他发现旁边一直对此事漠不关心的卡洛斯都被吸引了注意,表情有些惊讶。
“你怎么确定这些案件和这件事有关系的?有些看起来只是意外而已。”
“这世界上没有意外,「意外」只是许多必然事件导致的连锁反应。”福尔摩斯神经质地搓手。
“这些受害者里的某些人——或者他们才是重要人物,其他人只是倒霉的添头——他们都和皇家植物园有关。”
“这个人参与了植物园的新展区规划、这个人则培育了新品种的杜鹃,那个是参与修建的工人,这个当时受雇为工人们提供送餐服务……”
“除了开膛手杰克的受害者,我们的倒霉蛋们全都和皇家植物园产生过一点联系,哪怕微不足道,亦是蛛网的一角。”
“……你真是个卓绝的侦探。”迪克挑起眉毛:“我很少用这个词,几乎没用过,但你卓绝超凡。”
“谢谢,我很荣幸。”福尔摩斯向他举了举茶杯。
“那「舞会」的地点是哪里呢?皇家植物园?就围绕着这位罗恩侯爵?”
“不不,罗恩是一条线。”福尔摩斯说,“你可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路易斯公主的丈夫,女王的女婿。”
“可怜的女士,爱丽丝公主早早染病去世,海伦娜公主远嫁宗德堡,路易斯公主倒是被她限制住陪伴在她身边,但这位小姐是个活泼的女性,天性爱好自由,选择了一个女王不喜欢的夫婿,母女间的关系非常冷淡。”
“你是说……”迪克有不祥的预感。
“关系再怎么冷淡,她们依旧是皇家的母女。”福尔摩斯摩挲椅子的扶手,“据我那位在大英政府官居末职的哥哥透露,半个月之后路易斯公主将在肯辛顿宫召开舞会,女王想必也会小小的出场。”
“thefairlady.(窈窕淑女)”迪克喃喃。
“杰克和幕后之人渴望母亲,”福尔摩斯打了个响指,“还有什么母亲比英国的国母更加合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