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清晨,闹钟还没响,鸟儿就叽叽喳喳在阳台叫个不停,浅睡眠里连呼吸声都变得聒噪无比。在闹铃被按了无数次后,终于能抬起眼皮。化了个精致的淡妆,骑上小黄车穿梭在拥挤的经四路,到了医院门口,更是水泄不通。交警一刻也不得闲,门口的车辆像流水线传送带上的物品没有间断。顺着扶梯来到门诊,李磊已经开始接诊了。周末的患者比较多一些,一直到快中午,李磊才能歇下来喝口水。他说道,“奇怪了,以前我患者没这么多,今天看起来没完了。看来带个女助手,有点作用。”
“周末不是本来就患者多吗,办了住院,正好周一手术。”
“男大夫病号就少,有些比较在意,叫了号也不进来。”李磊牛饮一般,一眨眼功夫就喝了一杯水。不等他起身,我自觉地接过他的杯子,“李老师~我去给您接水。”
李磊打趣地说道,“带个学生真是不错,还有给端茶倒水的。辛苦了,小张同学。”
我端着杯子接好水,小心地放在桌子最里面,生怕不小心打翻了。李磊见我没有带水杯,问道:“你怎么没带杯子,你不口渴吗?”
“不渴,我经常不喝水。”
“我们值班室那边,有矿泉水,你可以去拿。”
“不用了,我真的不渴。”我推脱道。
李磊打量了我一番,调侃道,“你肯定口渴,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我无语地笑出来,真是一个执着的人,但我就是不承认。
“这么多病号,我也没顾得上你。你有什么不会的就直接问我。”李磊一本正经地说道,他翘着二郎腿,黑皮鞋油光锃亮。“下午病号应该不多了,你可以不用来了。”
“嗯~”我点点头,把上午记笔记的纸条一张张整理好放在书本里。突然,周振出现在眼前,看到我坐在那里,问道,“今天周末,你怎么在这里?是有人安排你,还是自己来的?”
不及我开口,李磊接过话题,“这孩子想跟我来门诊学习,我告诉她工作日也可以来,她却说平时管床,不能耽误正常工作,就自己抽休息时间来了。”
周振问了些化验单的事情便离开了,临走时,他眼角冷漠的余光在我的身上一扫而过。没想到他也在这一天坐诊,而且就在隔壁。我想,他是不会因为自己组的学生跟着其他组老师学习而生气的,反正像我这样的菜鸟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中午餐后,躺在床上准备美美地补一觉。虽然李磊说了下午可以不用去,但是上午就诊的还有很多检查检验结果没有出,如果下午不去那就看不到检查结果也就看不到处理方式,上午的门诊就白跟了。思虑再三,还是定好了闹铃再睡下。
下午等我到了门诊时,李磊的门诊又忙碌起来了。看到我过来,李磊说道,“咦?你来了,其实下午患者也不多,不用来也可以。”
我默默地坐在他身边,仔细记录着他看过的病种,还有他交流时的语言技巧。有时遇到经典的病例,他会多讲一些。可能是第一天跟他门诊,他对我比较陌生,给我讲知识点的时候,他虽然讲的很认真,眼睛却不会直视我,而是望着桌面或者化验单。而我,在他讲话的时候却是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脸,他的眉毛眼睛鼻子,以及刻意躲闪略显羞涩的眼神,我都尽收眼底。
一个停经四十多天的小姑娘就诊,李磊问病史问得非常仔细。他严肃地问道,“有性生活吗?”
“没有……”小姑娘怯生生地回答道。
“那你有男朋友吗?”李磊追问。
“有,但是没有……那个。”
“那,你跟你男朋友有生殖器接触吗,在外面蹭蹭也是有可能怀孕的。”
“嗯,有过,就是……射在外面,而且也是在安全期,应该没事吧?”
“那可不一定。”李磊皱着眉头,严肃地说道:“安全期其实并不安全,有一些是在月经刚干净时同房怀孕的,还有一些在经期同房怀孕的,当然,你这个虽然是体外射精,只要精液流进去就是体内,那就有可能会怀孕,你还是先去抽个血查个HCG吧。”
患者走后,李磊说道:“临床上有很多连处女膜都没破,就怀孕的,问病史时一定要问仔细。”
我点点头,在便签上仔细地记录着。这时,急诊打来电话说有个卵巢囊肿蒂扭转的,需要会诊。我以为急诊应该快点过去才是,而李磊应下后,不紧不慢地又看了好几个患者。我都急得有点坐不住了,最后李磊说了句,“走吧,我们去会诊!”
我起身赶紧随着李磊,走到下楼的扶梯那里,李磊却停下脚步接了个电话。我顺着扶梯缓缓地地下降,还抢着走了几步,一回头,猛然发现李磊依然镇静地站在扶梯旁,看着我下梯。他幽幽地说了句,“不用去了,回来吧。”然后微微一笑便转身回到诊室。
我下了扶梯,又赶紧乘上上行的扶梯回去。都说李磊慢性子,今日果真是见识了,急诊科是等不及的,估计叫了其他大夫会诊。
李磊说了下午患者少,门诊量却是一点都不见减少。想要全面学习门诊的知识,就要跟全天的门诊。因为患者上午就诊,做的检验检查结果多数下午出报告,只跟半天,会错过完整的诊疗过程。李磊一边接诊,一边念叨着,“真是怪了,平时我的患者不多呀,怎么今天就源源不断了呢!”李磊念叨着。
护士站那边喊声不断,“进去就行,里面有女大夫!”
李磊叫号叫了半天,外面的患者也没进,刚要点过号,一个全身捂得严严实的女人进来了。只见她穿着一身黑衣服,戴着口罩帽子,再加上一副硕大的墨镜,几乎看不到脸。患者进来后,刷了卡,径直走向洗手池洗了把手才坐下。她这番神神叨叨的操作令李磊有些吃惊。李磊试探地问道:“请问,你哪里不舒服吗?”
“嘿嘿~”那个患者羞赧地笑笑,“李大夫,您好,我是……因为同房困难来的。”
“哦哦,怎么个困难法儿?”
“下面堵住了,进不去。”
李磊示意我铺好臀垫,准备给患者做妇检看看。患者摆好截石位,顿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我强忍恶心不做出捂鼻的动作,生怕患者觉得我在歧视她。李磊过来,用窥器窥开患者下体,那股臭味儿更加浓烈,一直传到走廊里。透过窥器,里面是烂乎乎的一堆东西。李磊坐下来,用长镊子一点点的把里面的东西清干净,又做了灌洗。途中我忍不住干呕了几次,连护士也循着味道进来查看,以为我们在诊室里放了什么垃圾。李磊却是全程镇定自若,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灌洗之后,李磊问她下体里面的东西是不是别人胁迫、虐待她,给她塞进去的。患者却说是因为同房时,她的丈夫总说堵住了进不去,她就想着塞点卫生纸进去撑一撑就好了。可是后来同房的时候她的丈夫还是说进不去。李磊告诉她,里面腐烂的卫生纸已经全部取出来了,而且做了灌洗消毒,已经没有堵塞。患者却是听不进去,一直重复自己的下面堵住了,不能同房怎么办,看起来精神有点问题。最后只好叫来保安,把那位患者给请了出去。
三甲医院高级之处不仅在于它的仪器设备以及手术权限,医务人员的思维方式仿佛都更高级一些。比如在讲早孕期终止妊娠方式时,以前在二甲医院实习的大夫会讲药流伤害小,人流伤害大。而在这里,李磊也是把药流,人流利弊都讲一遍,不过,最后会多说一句,“如果问哪一种方式更好的话,只能说没有。如果有更好的一种,大夫就不会摆在你面前让你自己选,而是直接推荐。”
李磊不仅思维清晰,还有一点小倔犟。有的患者超声单不仔细看,总是瞎猜疑。临走时会摸不到头脑问一句,“这个卵巢肿瘤怎么办?”
这时,李磊就会像训斥小学生一样,非得把患者喊回来,让她自己把超声提示念一遍。患者念到卵巢大小约4*3*2cm时,就会不好意的遮脸尬笑,“原来是卵巢大小呀,不是肿瘤。”
李磊比较喜欢掌握话语权,在他讲述病情时,如果患者插嘴,他会非常明确的表示让对方先听自己把话说完,如果对方还是不断的插嘴,他就会双手插在胸前,一言不发的看着患者,最后患者完全不说话了才会问一句,“你说完了吗?说完了那我就开始说了~”
此时,如果患者再插嘴,他就会再次一言不发,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对方,直到对方不好意思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