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一个老奶奶买了狗皮膏药后,又陆续来了很多老人来买膏药。只是他们的记忆力不大好,有说要白狗膏药的,还有说要花狗膏药的。不仅是膏药,买其他药也会出现这种情况。有的一进来,就说要治拉肚子的白色药片,还有要五块钱六片药的。乡下的诊室比较平静,有时也比较令人头疼。
“赶会”的时间很快就到了,街道上开始挂满灯笼。四处跑的小学生,时不时把“小金鱼”鞭炮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噼啪声。我和桃沙穿着粉红色的汉服,编着发髻,也在孩子群里凑热闹。我们管小孩要了两根仙女棒。一个小男孩很老成地掏出一个打火机来给我们点上。看那架势,在家里没少给他父亲点烟。
那个借给我们打火机的小男孩,又递给我们一支钻天猴,“这个好玩儿!”
我把钻天猴插在土里,刚想点,就被从身后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按住,“一大把一起点,更好玩儿!”
回过身去,居然是秦业霆!不及我开口,秦业霆把几十根钻天猴都插在土里,炮芯一冒火我们立马跑得老远,只有秦业霆稍微后退了几步,点了一支烟端详着天空。
一根根钻天猴陆续地窜向天空,嗖~啪!一声又一声,开始还有顺序的燃放,一会儿就噼里啪啦的响起来,引得周围的狗子一阵狂吠乱窜。
在会上逛了一阵子,桃沙被家人临时叫了回去。我跟着秦业霆来到一家糖水铺,门口上方飘着“糖水铺”篆体字样的幌子,褐色的木门油光锃亮。来到铺子里,桌椅都是实木的,柜台前的老板穿着青色长衫。柜台一侧悬着长线,线上挂着很多盾样木牌,木牌上印着各种甜点和饮品的名称。
每个桌上都有一个用线装订的小册子,样式跟武功秘籍一样。翻开来看,册子记录的是店里的甜点分类。我一边翻着册子,一边感叹道:“没想到小小的镇子上,还有这么儒雅的地方,我竟没有发现。”
“你每天足不出户,去哪里发现得了。”秦业霆随手翻看了下,说道:“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我抬眼一笑,把服务员喊过来,说道:“把这张单子上甜点各来一份,饮品就要桂花酒酿圆子。”
服务员面露难色,细心地解释点太多可能吃不下,还瞟了眼秦业霆,生怕这个冤大头被我坑。秦业霆笑笑,说道:“吃不完我们打包带走,请上餐吧,谢谢。”
我尝了一口茶,抿着唇乐着,说道:“花满楼的大少爷,怎么回乡下了?”
“回来赶会嘛~”秦业霆若无其事地说道:“你不也是因为桦勒医院出了事故才回来的,花满楼也被查了。”
我震惊地说道:“为什么?”
秦业霆冷笑一声,打趣地说道:“你又不是没去过,在我的爹的管理下,就没有不违规的。”
我本来还想安慰他一下,但看到他好像并没有很伤心,也就尽量不提了。不一会儿,甜品摆满了桌子,让人垂涎欲滴。正当我大快朵颐之际,秦业霆淡淡说了句,“济南下雨了~”
我顿了顿,继续低着头享受着美味。不知不觉,好像已经离开济南很长时间了。我笑笑,敷衍地说道:“这里却是响晴呢~”
秦业霆倦怠地托着腮,直勾勾的盯着我看。我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不住地往嘴里塞东西来掩饰尴尬。他突然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济南,难道要在乡下养老吗?”
“未尝不可呀~”我神气地挑挑眉毛,趾高气昂地说道:“现在不都流行大学生村官,村医。”
秦业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喃喃道:“不错,从人民中来,再到人民中去,思想觉悟很高。不过……”他话锋一转,说道:“我记得听你哥哥说过,你是打算在济南开门诊?”
我本已慢慢习惯了乡下的慢节奏生活,融入其中,他一提起,我不免得有些感伤。我尴尬地抿嘴一笑,说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倘若我的医术超群,不管我在哪里,五湖四海的患者都会寻来。我觉得,我还需要磨砺,毕竟现在刚开始向中医转型,我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秦业霆随声附和,笑而不语。他拿起果子来吃,还竖起大拇指表示称赞。
我长长地吐了口气,问道:“你不会是专门下乡来奚落我这个乡下姑娘吧?”
“没有没有~”秦业霆摆摆手,“我打算把花满楼改成医院,问问你有没兴趣加入。”
我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在桦勒待的好好的,干嘛去一个新医院。”
“我爹已经进去了,以后桦勒就是柳慧在管理。桦勒主要发展神经外科,产科因为效益低已经和妇科合并了。中医科也关闭了。你在那里有什么前途?我打算开办一家特色中医医院,以调理慢特病为主。有没有兴趣?”
我低着头吃着白瓷碗里的冰沙,听了秦业霆的话有点动心。但还是嘴硬地说了句没兴趣。还调侃他,为什么不去找胡云。
秦业霆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我是在取笑他。他一脸释然,笑道:“她已经结婚了,我就是再有心,也要保持距离不是。”
“啊?”我惊讶地瞪大眼睛,“跟谁结的婚?”
“你的周老师,~”
“啊?”我顿时惊掉下巴。
秦业霆看着我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说道:“啊?啊?这都是过期的八卦了,看你惊讶的。”
我尴尬地笑笑,突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月湖医院,又一个纯爱战士净身出户了。以前我就看出他们的关系了,还骗我不是呢。嘁,咒他粉身碎骨,大骗子~”
秦业霆唇角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来,说道:“啧啧,你这是在吃醋吗?”
我冷哼一声,调侃道:“我才不会吃那种人的醋,我不喜欢院长以下的男人。”
“哦哦~”秦业霆心领神会,“那就来我未来的医院吧。如果你愿意,做我的院长夫人也可,正好复合你的要求。”
我低头抬眼,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祝你的医院早日倒闭!到时候等我开了门诊,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药士的职位,给我在柜台抓药。”
秦业霆给我一记白眼,不满地说道:“快闭上你的乌鸦嘴吧。你还诅咒周振粉身碎骨,他前不久真的出了交通事故,因为粉碎性骨折在医院住了很长时间。”
我嘴巴里的椰蓉糕顿时掉在盘子上,为自己的诅咒感到愧疚。秦业霆见我发呆,起身揪了我一根头发。他说我是活阎王,得拿点我的东西镇邪。
我们两个人吃了一圈,甜品还剩很多,最后还是打包带走了。临走时,店长还送了我们赶会的纪念品吊坠,吊坠是一个狐仙。
秦业霆知道我晕车,故意开得很平稳。我眯着眼睛,享受着午日的阳光的沐浴。我喃喃道:“你这porsche,坐着真舒服。”
秦业霆呵呵笑道:“真难得夸我一次,怎么这次不说破二手车了。”
我叹口气,哀怨地说道:“贫困潦倒的张大夫都到了坑你甜品的地步了,嘴硬不起来了。”
“哈哈~张大夫得有骨气,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再说了,这也不算坑,算我请你的嘛~”
我冷笑一声,瞟了眼后座上堆的像小山一样的甜品盒,说道:“你只是请我吃,可没说打包。”
“吃不下不就得打包嘛,勤俭节约是传统美德。”
我惬意地闭上眼睛,夸赞他们有钱人心胸宽广。秦业霆叹口气,谦虚地说风险与收益并存,别人看到的是繁花似锦、财源滚滚,看不到的那些破产跳楼的比比皆是。他还提起了他在章丘投资的一个中药材种植基地,跟一个药厂合作的。本来效益不错,但是今年夏天下暴雨,全部冲毁了,赔得很惨。他还提醒我,就是跟我月湖医院的李主任合作的。
听到李主任,我警惕地睁开了眼睛,淡淡地问道:“李磊吗?”
“对,就是他。那段时间李磊可不好过,赔进不少钱不说,他的父母也被查了,资金被冻结,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我叹口气,听到李磊的境遇,不免有些伤感,甚至有种想要联系他的冲动,看他过得好不好。但想到他复婚的事情,我猜到可能那个富婆前妻接济他了。古人讲求门当户对,都是有理由的。我这样的人,在他出了事时,不仅没有任何用处,还会埋怨他薄情寡义,不懂得照顾我的情绪。
秦业霆见我闭着眼睛不说话,问起了我在诊所的现状。我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我现在跟个赤脚医生差不多了,感冒就打针,打针就用地米抗生素,问我病因是什么,我就说免疫力低,湿气大。”
“你觉得我会信吗?”
“呵呵,我现在其实都是在看中医,学习张锡纯,衷中参西!”
我得意地扬起唇角,终于可以在这个富少面前自信一次了。我继续说道:“中医能流传到现在可不仅是靠着传承,这可是几千年的临床实验呀,是祖祖辈辈们亲身实验出来的。我现在对每个患者都有做认真的记录,还会随访。我还把这些医案都整理了一个文件夹,等以后我就可以出一本医学著作。我要像张仲景那样,名垂千古,把中西医结合起来,创立我们自己的标准。让我们中医名扬海外,去他母亲的SCI!”
“好!”秦业霆拍了一下方向盘,赞许地说道:“有志气,我助你一臂之力!”
我瞪着他,问道:“你怎么助我一臂之力?”
“等我开了医院,去给我打工吧,哈哈……”
我叹口气,侧过脸去不再理他。路上有些坑洼,秦业霆依然开得很稳。道路两旁的树干挺拔,枝繁叶茂。一望无垠的田野冒出几个坟头,湛蓝的天空染着几抹云彩。灰白色的风力发电机屹立在田野间,硕大的扇叶不知疲倦地、缓慢地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