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我和柳慧回月湖医院补规培合同。一进医院,柳慧就感叹道:“再次来到这里,还是会感到压抑呢。在产科累死累活的那段时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不过现在,产科有些萧条了呢。”
我按下电梯按钮,柳慧跟着走了进来。柳慧还说起,胡云姐已经调到医务科当副主任了。医院里因为产科效益差,又增加了手足外科。席哆本来在妇科就不受待见,其间还被主任派出去下乡。手足外科一开设,席哆就去了外科成为了科主任。
电梯在三楼停了下来,上来一位穿着隔离衣的男人。那个男人似乎盯了我很久,我瞟了他一眼,只觉得有些熟悉,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那个男人冲我笑了笑,说道:“我记得,你是规培生对吧?我在妇科见过你。”
我回想了一下,的确如此。当时他来妇科会诊,我和柳慧正在打印病例,还加了他微信。我礼貌地笑笑,说道:“是的,我们已经毕业了,回来拿规培合同。”
电梯门开了,我们跟他打了招呼便去了教育科。到了门口,柳慧把包甩给我要去卫生间,让我自己先进去。我推开门,有一个小姐姐坐在那里打瞌睡。我向她说明来意后,她指了指角落的一个工位,“去周主任那里去拿。”
我转身望去,迈出去的步子又不由得收了回来。周振正坐在电脑前皱着眉头打字,身旁放了一对拐杖。正当我犹豫不决时,柳慧走了进来。柳慧习惯地把湿漉漉的手在身后擦擦,她看到周振,兴奋地跑了过去,“周老师!你怎么来教育科了?”
周振看到柳慧,笑道:“受伤了,上不了手术,先来这里养养伤。”
柳慧坐下,跟周振聊起桦勒的近况。周振只是笑着和柳慧聊天,他也许是看到了我假装没看见,我尴尬地轻轻退了出来。有些关系,莫名其妙就变得生分了。我叹口气,在自助机前点了一瓶咖啡,坐在走廊里一边喝咖啡一边等柳慧出来。等了很久,柳慧才拿着她的合同出来。我见她没有帮我拿,不禁皱起眉头来,“我刚刚给你发信息了,让你帮我捎出来。”
柳慧眼珠转了转,无奈地说道:“我看到你的信息了,但是……周老师说让你自己去拿。”
我叹口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进去了。我推开门,周振正靠在椅子上低头看手机。我走近了,他也没看我一眼。我清了清嗓,说道:“你好,周主任,我来拿合同。”
周振嘴角缓缓翘起,他盯着我说道:“好久不见,张季景……同学~”
我敷衍地笑了笑,窘迫地说道:“您赶紧把合同给我吧,柳慧还在外面等我。”
周振眨眨眼睛,不紧不慢地端起杯子来喝茶,“急什么,你最近在哪儿高就啊。”
我叹口气,平淡地说道:“高就谈不上,以前在桦勒,现在在三榆堂学习~”
“你还真是喜欢秦家,不会是想嫁给秦业霆当阔太太吧?”
我抬眼,周振的唇角透着一股讥讽。在我的印象中,他面对我的时候,说话好像永远都带刺。我冷笑一声,说道:“就算我有那个想法,秦老师也看不上我的。我可配不上他。”
周振不屑地嗤笑一声,他阴阳怪气地劝诫道:“年轻人还是务实一些比较好,不要老想着攀高枝,避免登高跌重。像秦业霆那种花花公子,不是你这种级别能企及的。不要当了别人的炮灰,被别人玩弄。”
我压住心中怒火,报复的欲望一下子冲昏头脑。我顿时变得口不择言,冲着他冷笑道:“周主任说的是。不过,这话如果被你的小妈听到,可能不大好。啊!你还不知道呢吧,柳慧已经跟秦院长结婚了,按辈分,你该叫她一声小妈。”
屋子里的小姐姐听到这个瓜后,不禁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周振顿时火冒三丈,他攥着拳头,好像要站起来把我揍一顿,很显然他并不知情。我冷漠地看着他,继续说道:“选择大于努力,攀高枝证明有雄心抱负,能攀上高枝证明自己有能力,价值是互相匹配的。当然,您深明大义,您身边的人也是,为了爱情,也不在乎什么私生子身份。”
“闭嘴!”
“好的~我本来也没想多嘴,是周主任,你先口不择言的。”我转过头,冲着目瞪口呆的小姐姐说道:“能帮我拿一下合同吗,我看周主任一瘸一拐的,也不太方便。”
小姐姐咽了下口水,赶紧起身去文件柜里把合同拿出来给我。我拿着合同,出门前调整了下呼吸。再见到柳慧,我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冲她笑笑:“我们走吧……”
西学中的报名已经完成,在秦业霆的指导下,我还报考了执业药师,只是第一次只过了一科。本来觉得医生考药师多此一举,但在备考学习的过程中,又收获很多知识。在秦业霆的教导下,我开始学着接诊。慢慢地,我可以到了独立接诊的程度,甚至有患者会专门找我。
自从上次去月湖医院碰到那个外科的刘刚后,他便时常给我发信息。他结婚多年,有两个孩子。因为时间久了,夫妻没了激情,他就找了个小护士做情人。他和小护士在一起八年,也没能离婚,最终小护士选择分手去相亲。他借着会议的名义,想邀请我参会见一面。我调侃他,说自己不喜欢已婚男士。他就说也许相处久了,会为了我离婚也不一定,但万一我还不如他的妻子,他可就吃亏了。谈情说爱的悲哀之处,就在于这种备胎思想,挑来挑去,总想挑一个更好的。没有契合的灵魂,怎么挑都是皮囊,时间久了就厌倦了。当我斥责他不该出轨,指责他的行为时,他据理力争,说现在这个社会就是这个样的,很多人都这样。我最不擅长的就是争论,从写作文不限题材开始,我就没写过一篇议论文。争论不过,我便把他拉黑了。都说烈女怕缠男,把他拉黑后,他又多次换新号加我,开始还觉得他很执着,当他开口闭口见面,要性感照片时,都被我毫不留情地再次拉黑。
不知不觉,冬天来了。漫天大雪飞舞,肃穆的街道都盖上了一层“棉花糖”。秦业霆悠闲地哼着小曲儿,端来了他刚煮好的咖啡。浓郁的香气与寒冬正好相配,我捧着杯子,笑嘻嘻地说道:“秦老师煮的咖啡越来越好喝了,不过下次希望可以喝到奶茶,因为快要喝腻了。”
“好!下次你来煮~”
我托着腮,无聊之际,盯着秦业霆问道:“为什么很多人做错了事后,不去改正,还要再说一句,社会就是这个样子呢?”
秦业霆眯眼笑笑,喝了一口咖啡,“那是他们自欺欺人的措辞罢了。水至清则无鱼,官场上有很多贪官,难道官场就是那个样子的?如果无官不贪是社会常态,为什么还要反腐呢?”
我点点头,刚想再要一杯咖啡,手机收到了一条提示音。我点开一看,原来是今年的药师成绩已经公布了。我怀着激动的心情,登录网址查看。看到成绩通过时,我激动地差点跳起来。秦业霆笑着冲我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道:“我们张同学越来越优秀了。不过,以后每年都要参加继续教育,要不然影响注册。”
我抿唇一笑,自作聪明地说道:“直接注册了不就行了。”
“注册了也要参加继续教育,要不然注册五年后到期,影响再注册。”
我叹口气,偎在椅子里,喃喃道:“跟医师定考一样,麻烦。”
秦业霆看了下手机,说道:“上次你接诊的经量过少的患者给我发信息了,说这次月经量明显增多,希望有时间过来再调理一下。”
我不经意地哦了声,还沉浸在药考的喜悦中,忙着在发朋友圈炫耀。秦业霆凑过来,把我的手机夺了过去,“老师跟你说话呢,态度一点都不端正。”
我挠挠头,委屈地说道:“我哦了呀。”
“哦?”秦业霆黑下脸来,“哦也算回应吗?这个患者我处理了半月,效果不明显。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想了下,说道:“那,你又是怎么处理的?”
“这个人气血很虚弱,”
我拿出他之前送我的书,翻开给他看,“你看看,这里写的,‘经原非血也,乃天一之水,出自肾中,是至阴之精而有至阳之气,其色赤红似血,而实非血,所以谓之天癸。’所以月经量少的患者,补气血效果并不怎么明显,应该补肾水。肾又分肾阴肾阳,肾精肾气。我开始以为,补肾阴就相当于补肾水,用了熟地,山茱萸也不怎么明显。所以,我就用了……”我拿起桌边的钢笔,歪歪扭扭在纸上写下几味药。我写完后,看了一眼秦业霆:“就这几个,效如桴鼓!嘻~”
秦业霆挑眉点点头,他敲敲我的脑门儿说道:“你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我果真没看走眼。”
我抿着唇偷乐,突然想到周振说我的那些,又有些惆怅。我自卑地望向秦业霆,怯怯地问道:“秦老师,如果我追求你的话,你怎么看?”
秦业霆一愣,又嬉皮笑脸地说道:“你可以追一下试试。”
我不满地白他一眼,双手插在胸前抱怨道:“那天我去月湖医院,碰到周老师了。他知道我在桦勒,又来了三榆堂,就说我想勾搭你,攀高枝,说得可难听了。”
秦业霆疑惑地看着我:“你这小暴脾气,没反击他吗?”
“当然得反击了!我说了柳慧当了他小妈的事情,还说了他是私生子,他可生气了,差点要蹿过来揍我。”
秦业霆起身伸了个懒腰,他把桌上的书拿起来,要拿回去再看看。他拍拍我的肩膀,说道:“季景啊,在我看来,你并不该属于某一个男人,你是属于大家的。知道坐堂大夫的由来吗!”
我摇摇头,懵懂地望着他。
“当年,张仲景在父亲的逼迫下做了官,那时为官者不能随意进入民宅。但是不进入民宅就不能治病,也不能提高自己的医术。所以,他便想出一办法,每逢初一、十五,大开衙门,不问政事,让患者进入大堂看病。后来人们为了纪念张仲景,就称医生为‘坐堂大夫’。不管你是在三甲医院,二甲医院,还是在社区门诊或者诊所,也不管是桦勒还是三榆堂,你还是你,一个医生,无比热爱这份职业的医生,把精力放在你擅长的领域,顺应中医崛起的时代潮流奋力向上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