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果的论文定稿之后开始熬夜做ppt,学术大赛需要先通过学校初选,再送到全国高校集中比赛。本校的初选比赛安排在本周五下午。
她抱着笔记本来到薛瑶办公室:“导儿,你今天还做论文不,要不要在实验室办公,有你陪着我我安心。”
薛瑶喝口茶:“我要不要去现场,那样你更安心。”
于果赶紧拒绝:“现场就不用了,我怕看见你我紧张,当天我一个熟人都不能见。”
话虽这样说,周五下午,薛瑶还是去了比赛现场。
有点对不起她的i人学生,但她导自有打算。
校园学术大赛在小礼堂举办,每个学生讲ppt,汇报时间在10分-20分之间,按专业分两天进行,方便师生根据情况选择前来观摩学习。
小礼堂人不少,作为参赛选手的硕导,薛瑶有资格坐在前排,当然要提前跟教务处的老师说一下,还被教务处的老师夸奖薛老师第一年带学生是该多关心云云,并且考虑到宣传画面的艺术性,给她安排到前排十分显眼的位置。
所以于果一眼就看见了自家的导十分端庄地坐在第二排c位。
于果的表情紧张之余还有空挤出面条泪:你不是说你不来么——
薛瑶朝她投去一个安心和加油的表情以示安慰。
第一次做导嘛,于果也是她的第一个学生,该来是一定要来的。薛瑶想着,悄悄拿出自己斥巨资买的相机。
学生的每一个美好瞬间,她是一定要记录下来的。
i人不仅是e人的玩具,也该是她导的玩具。当导不玩学生,得损失多少乐趣。
嘻。
今天的汇报顺序,地质学院与环境学院一起排在第三位,第一位是数学学院,第二位是经济管理学院。
薛瑶穿着西装,淡妆优美恬然,坐在中间的位置腰板笔直,摄像机只要拍校领导就能拍到她,实在上相得很。摄像机满意,教导处和工会满意,就连校长都回头看了薛瑶一眼,跟她寒暄了几句。
事实上薛瑶已经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她就不来了,一直在镜头下她还是要考虑到自身形象,时刻保持端庄,多少有些遭罪。
她悄悄低头打了第五个哈欠时,经管学院上场了。倒霉独苗学生于果除了一开始集体上台亮相一下就去后台紧张去了,薛瑶表示爱莫能助。
经管学院参加学术竞赛的一共有5人,两个研二在读,一个博二,一个博三在读,还有一个大一。
薛瑶看着台上一字排开,穿着黑色长裤白色衬衫的学生,某位大一学生甚至个子最高,长得也最清秀好看,只往那一站,台下就躁动起来。
坐在旁边的郑北方凑过来:“这学生可厉害,史上第一次的大一新生参加学术竞赛,她们院长力推,特别好一个苗子。之前总听说她在她们学院很火,这次过后,全校都该知道这么个小孩了,这叫啥,风云人物。”
薛瑶想起旧图书馆三楼的窗前,安静待着的学生,忽然就有点明白她为什么要在那待着。
可能是被人烦的。
挺凡尔赛,也strong得可怕。
薛瑶在心里啧啧几声,溶于观众席的背景板里,肆无忌惮地看程夏晏。
16岁的少女身姿挺拔,站在台上,一眼看过去,果然是比谁都像样子,她年纪最小却不怯场,跟刚才朝她皱皱巴巴的于果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在后台焦急等待的于果打了个喷嚏,觉得有点冷,于是心疼地抱紧了自己。
等到经管院开始比赛,程夏晏居然是第一个演讲的选手。她准备的动作不急不躁,ppt做得干净规矩,讲了两句因为声音有些小,拨弄了一下话筒,手指白皙修长,碎发在额头前,薄唇微启,声音清越略微有些哑,恰到好处地好听。
那些专业名词从她口中说出来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晚饭一样自然,专业性从开头的三句话就弥漫到空气中,把在场的老师和学生都包裹住。
小礼堂偶尔有人窃窃私语,大部分人听得都十分认真,程夏晏的声音不疾不徐,轻重得当,适时的停顿也不会让人觉得她是紧张或者忘词,而只是单纯地缓口气,喝口水,或者换张ppt。
薛瑶实在想要说话,她感觉自己似乎忍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对郑北方说:“我一直觉得她是高质量小孩。”
郑北方:“谁说不是呢。”
公认的优秀,公认的内心强大,也是公认的长得好。
程夏晏讲完了,场内掌声雷动,主持人上来串场,她也只是不疾不徐地收拾好东西,又把自己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带走,就像是已经讲过多少次论文的老教授。
薛瑶忽然想,这小孩这样规矩着优秀,会不会很无聊。
这个想法很没有来由,她只是这样想了,一时也想不到这种想法的原因。
她的眼睛一直追着程夏晏,直到她彻底消失在台上,下个学生都已经开始讲了,才有空听郑北方絮絮叨叨:“这孩子还没分化呢,等真分化了确定了性别,我都不敢想学校里有多少追她的,长得太干净了。”
薛瑶忽然说:“她家庭条件好像很好。”
“是吗,怎么个好法?”有八卦听,郑北方来了兴趣。
薛瑶忽然又不想说了,她说:“只是听说,她和孙芃不是亲戚关系么,孙芃家里都那么厉害了。”
孙芃是神州集团家的三代孙女,这是她上大学的第一周,就在教职工里传遍了的事。不要小瞧任何群体八卦的心,尤其是体制内。他们关心一个人的家庭,有时候比你本人还厉害。毕竟你还会跟家里人吵架叛逆以及关系冷淡。
“也是。”郑北方见没有八卦听就坐回去,说:“能看出来,很有教养的孩子,一看就是富养起来的。”
薛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会提及程夏晏的家庭。她好像有一瞬间,下意识不想让别人惦记她。
但她又想起,有些时候家庭条件好,往往才是别人惦记她的理由,于是盯着程夏晏已经离开的身影出神。
***
终于等到了于果,孩子有些紧张,嗓子已经发紧了,好在中规中矩地顺利讲完,也算是发挥了她本人和薛瑶帮着准备材料的七成功力,获得了掌声。
薛瑶松口气,自己的学生汇报结束,她有借口走掉了。
她去了后台,于果十分忙乱地收好东西想要润掉,脸上挂着劫后余生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单纯傻笑离开了临时准备的休息室,迎面就看见了薛瑶。
“呜呜呜导儿——”于果开始眼泪汪汪。
薛瑶赶紧躲开:“都讲完了怎么还这么激动,挺好的,庆祝一下,请你吃饭。”
于果是真的哭出来了,薛瑶哎呀了好几声,笑着找纸巾给她擦眼泪。
之前没看出来,于果怎么还挺粘人,薛瑶以为意思意思擦一下得了,她还要往身上蹭。
她还并不熟悉如何做一个导,除了平时要求于果多一些,她不太会板着脸批评人,她面对学生总是会有更多的包容,但又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太好说话,她已经蛮努力做一个威严的导了,毕竟也不能真和学生处成姐妹。
但于果这个i人她看着分明也并不i,起码对着她已经逐渐趋近于没大没小,跟她撒娇已经很熟练了,薛瑶努力着维护住作为导师的威严。
怎么回事,跟她熟起来的学生是都会跟她没大没小是么。那程夏晏算什么,一开始就敢抽她手机。
呵。
“我以为您来了我会紧张,没想到我一看向台下,就看见您又漂亮又高贵地坐在第一排最中间,实在太好看了,眼神又慈祥,我一下子就觉得好温暖!”
薛瑶对慈祥这个词思索了很久,以至于吃完了饭还在想。
这个词让她和周姨韩院长的样子彻底重合,她把于果送回宿舍,裹着羊毛大衣在校园里散步,还在想着这件事。
薛教授觉得自己好像因为慈祥两个字,忽然有了奇怪的年龄焦虑。
她知道这不应该。所以她仔细想了想,与其说是年龄焦虑,不如说她早就对自己一成不变的,只能在晚上去酒吧喝酒时显得叛逆一点的生活感到有些疲倦了。
当一个人的生活开始变得周而复始,那么她对于慈祥这种词可以无缝对接到40年以后的自己,到时候她大概率还在这座学校,做着类似的工作,带领一批像于果一样性格各异但都还算可爱的学生,只是会比现在变得慈祥。
真是一个算不上糟糕,但也算不上令人心情愉悦的词汇。
薛瑶望着已经掉光了叶子的银杏树发了会儿呆,想起陈童的话,她是不是应该找些办法释放一下堆积已久的信息素。
不要再走心了,走走生理需求不好么。
她允许自己随便发散了思维,想到和一个脸庞模糊但有马甲线手指修长的alpha躺在床上,alpha的手从她的衬衫下摆探进去,她的腰被激起成片的鸡皮疙瘩。
她打了个激灵,听见有人在叫她。
“薛老师。”
突然被从奇怪的幻想里拽到现实,薛瑶有些心虚地回头。
路灯下,穿着白色冲锋衣的少女背着双肩包,立在那里看她。
是高质量小孩。
高质量小孩今天的表现也足够高质量,她现在站在路灯下,冲锋衣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穿在她身上显得干净帅气,所以她整个人看上去都足够高质量。
薛瑶被自己的想法幽默到,于是笑了下,说:“程夏晏,吃饭了么。”
薛瑶只是客套,但程夏晏说:“没吃。”
啊。
薛瑶迟疑:“那,我带你去吃点?”
程夏晏:“好。”
这小孩,答应得倒是痛快。比起她答应得痛快,薛瑶主要是没理解自己为什么请她吃饭说得那样自然。
是不是被慈祥两个字刺激的,把程夏晏直接带入自己众多学生中的一个,产生了理所当然的爱护之情。
都怪于果。
回到宿舍跟舍友疯狂表达对自家导的爱意的于果打了个喷嚏,莫名其妙。
现在是七点半,学校的食堂已经关门,小吃街都是苍蝇馆子,薛瑶一般不去,最后还是带程夏晏去了便利店。
“吃这个行么?”
“行。”程夏晏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那你自己挑吧。”
“老师不吃么?”
“我吃过了。”
“和于学姐去吃的?”
那种没大没小的感觉又出来了,薛瑶嗯一声:“她很辛苦,好不容易讲完了,我请她吃个饭。”
程夏晏拿了一只筐:“我也很辛苦。”
薛瑶:?
所以你没有导师请你吃饭么。
哦,你没有。
薛瑶有些无奈地说:“你想吃什么就拿什么吧。”
程夏晏说好,最终挑挑拣拣,也只拿了一份盒饭。
薛瑶本以为这小孩有些隐约的不当自己是外人,没想到只拿了这一点,于是说:“不拿些别的么?我看学生都爱吃冰淇淋,面包什么的。”
程夏晏摇摇头:“这样就够了,我也没有很饿。”
程夏晏跟店员说了要加热,并且跟了一句谢谢。她说谢谢的时候声音很好听,听上去十分真诚,让人会觉得加热是一件对她来讲很重要的事情。
薛瑶拿手机扫码,看见程夏晏盯着收银台前摆放的彩虹酸条糖看。
薛瑶也看了眼:“想吃么?”
程夏晏的眼睛跟着糖走,没有说话。
薛瑶便拿出来两条,一起扫了码。
程夏晏的饭热好了,她打开包装用筷子一点点地吃,薛瑶就坐在她对面,看工作群里的新消息。
程夏晏吃饭没有声音,吃得十分认真,她挑了一份鸡排饭,看上去干巴巴的,薛瑶回完信息放下手机,看了看她的饭,说:“你不觉得干么,我买瓶水吧。”
程夏晏:“不干,这里面有咸菜。”
薛瑶:……
这实在不像是程氏集团独生女说出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