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蒙古将领们,完全不相信郎奇有本事拉拢朵颜兀良哈。
林丹汗却愿意相信。
此前,郎奇说能把乌兰察布的兀良哈人拉拢过来,你们还完全不相信呢,这不人都已经到了?
将领们事不关己,视角比较客观,正经分析起来,感觉拉拢朵颜兀良哈简直难于登天。
林丹汗不一样。
他是老板,蒙古帝国是他的,输了他就一无所有,没有后退的路。
所以林丹汗需要赢,又已经没有了别的办法,只有郎奇这边一个希望。
一万只羊已经赏出去了,这叫沉没成本,投降也不能输一半。
所以林丹汗的概念里,郎奇必须成功,只能成功,一定要成功。
为此林丹汗不惜以大汗之尊,给郎奇弯腰行礼赔罪,对郎奇开始有了迷之相信,带着强烈的个人感情色彩。
“军师你出使朵颜兀良哈的使者都找好了么?
是不是也带到朕跟前,让朕跟他们发一次誓啊?”
“不用不用,大汗你的誓,发一次就够了,发多了就不值钱了。
这次招纳兀良哈部落成功,您的誓言只要落实,有信用的名声就能传遍草原。
以后大汗您就是金口玉牙,每一句话都是言出法随,不需要发誓了。
派往朵颜兀良哈的第一波使者,刚才我一得到这边成功的消息,马上就派出去了。”
“是不是还得等俩月啊?”
郎奇的套路林丹汗觉得自己已经熟悉了。
咳咳,郎奇苦笑,这拉拢人还形成了流程是吧?
“大汗,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使用计谋得看对象。
对付朵颜兀良哈的办法,如果跟在乌兰察布的办法一样,是成功不了的。
咱们这次成功,大汗您夸我奇谋妙计,实在是过誉了。
咱们只不过用了常规的拉拢套路而已,能成功主要是土默特人欺压兀良哈附庸在先,反应迟钝在后。
因为没有先例,咱们突然袭击,敌人毫无防备,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已。
拉拢行动本身毫无亮点可言,根本算不上计谋。”
歹青笑呵呵拍马屁,“军师太谦虚了,什么常规套路,我们这些人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能想起来的?”
那是你没有脑子。
咳咳,皇叔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针对你。
我是说,在座各位,都没有脑子……
讲真,但凡察哈尔蒙古出一个智勇双全的名将,都不至于落到今天这個地步。
郎奇心里过着港片的经典画面,脸上露出招牌微笑,装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这次对付朵颜兀良哈,就得真的稍微用点计谋了。”
众人一起撇嘴。
郎奇别的能耐有没有不知道,这吹牛逼的本事确实登峰造极。
你要能拉拢来朵颜兀良哈,咱们跟敌人的势力对比可就一下子拉开了。
到时候凭咱们的实力,不用什么计谋,直接莽过去打,土默特和喀喇沁联军就已经接不住了,统一漠南蒙古就成了定局。
就这,你还只是“稍微”用点计谋,那你要全力出手,得什么效果啊?
郎奇盯住林丹汗,“大汗,朵颜兀良哈拉拢起来要困难很多,单是说客去是不管用的。
第一批说客过去,只是打一个时间差。
趁他们不知道咱们拉拢乌兰察布兀良哈人成功,还没有警惕起来的时候,先把信息传递到咱们想策反的目标耳朵里。
要想最后成功,还需要大家集体配合,来个大动作。”
林丹汗一挥手,“大家听好了,自我以下,全体听军师调遣,军师你就下命令吧。”
“不急不急,消息传递过去,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发酵,咱们至少要十天后才需要动作。”
说林丹汗手下完全都是没脑子的猛将也不确切,他们只是思维有点直线而已。
有了先例,照做还是没问题的。
贵英恰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大汗,这次咱们是不是也需要派斥候,每天打探苏布台那边的反应啊?”
见郎奇点头,林丹汗一挥手,“那贵英恰你去安排吧。”
贵英恰兴冲冲地去安排斥候了。
这位雄壮的蒙古第一勇士,头一回参与“用计”这种高端行动,颇感荣幸。
“军师,走!
跟朕去迎接兀良哈人,朕都等不及了。”
“大汗,要冷静,稳住。
您的身份,在金帐等着他们来拜见即可。
就算要表现您的重视,出迎二里足够了。
再多,反而让他们看轻了您。”
“嗯嗯,军师说的有理,那朕就多等一会。”
“不过,您麾下的原兀良哈附庸得叫来,兑现您的诺言,让他们跟来投的同族合并,甩掉附庸身份。”
“听军师的,粆图你赶紧安排。”
“他们的牧场事先得准备好。”
“这个早就准备好了,到时候让皇叔领着他们去。
对了,朕是不是得重赏来归顺的将领啊?”
“赏可以,别赏牛羊银子。
要是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归顺的人多了,您赏不起,我建议您这样……”
“就依军师!”
郎奇仰天长叹。
林丹汗对自己言听计从,连曾经背地里怀疑自己能力这种事,都给自己鞠躬,公开道歉,丝毫不摆大汗架子。
自己用计、建言,林丹汗全力配合,贯彻得非常彻底。
有这样的领导,实在是太舒心了。
想想自己在明国的遭遇,一上岸就被人半夜偷袭,到处鞠躬送礼,连连碰壁,办什么事都费劲。
好不容易见到天启,自己掏心掏肺的建议,木匠皇帝还要“徐徐图之”。
这待遇,差距有点大啊。
虽然林丹汗有勇无谋,智商有点欠费。
可人家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行,完全听自己这个军师的。
当然,林丹汗多半是碰壁了十九年,撞了满头包,才有的自知之明。
这也相当不容易了。
木匠皇帝那位继承人信王,那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直到吊死在煤山,也还是死撞南墙不回头的主。
一种叫做“士为知己者死”的情绪在郎奇心头蔓延。
自己是来利用察哈尔部遏制后金的,利用完后,计划狠狠坑一把蒙古人。
林丹汗伱不要对我这么信任啊,到时候我下不去手怎么办?
皇城一间偏房里,泰松公主扒着窗棂,痴痴望着金帐外面的众人。
本来天真烂漫的脸,现在带了愁苦和不甘。
看了一眼跟着众人一起傻笑的衮楚克,又偷瞄了一眼丰神俊朗,身穿帅气的飞鱼服,跟林丹汗谈笑风生的郎奇,轻轻叹了一口气。
抽出背在身后的手,张开。
手心里,是两块晶莹的冰糖。
攥得太久,已经有了融化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