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乌力格尔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啊,

    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

    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喽喂,

    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喽喂——”

    郎奇的嗓音吧,中上,当年在KTV还属于小王子,至少字正腔圆。

    作为一位蒙古王爷,在一万人以上的观众面前表演,怯场完全不存在的。

    郎奇精心算计的宣传攻势,来的人越多越好。

    才艺对一个统治者来说,并非必要。艺术家皇帝,婉约词人皇帝,当亡国之君的概率大增。

    当然豪放壮阔的诗词,有助于提升己方势力的形象。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属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那都是被人到处传颂,津津乐道的。

    就连开局一个碗的老朱家要饭皇帝,都有“三声唤出扶桑日,扫败晓星与残月”这种展示胸襟的作品。

    郎奇整天都在权势、阴谋里打转,对才艺并无兴趣。

    不过现在自己的算计用得着了,拿出来秀一秀也无不可。

    郎奇的蒙语情歌一出,听众都是暗挑大指。

    跟草原上最牛的一批情歌高手比,郎奇有差距,比普通人已经强了。

    作为一个南朝人,蒙古情歌能唱到这种程度,已经超出大家期望。

    泰松一直担心郎君唱得不行,丢面子,现在放心了,她自己这方面完全没问题的。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呦,

    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

    只要阿哥你耐心地等待喽喂,

    你心上的人儿就会到来喽喂——”

    泰松的对答一出,众人忍不住一齐叫好。

    不愧是被称为察哈尔明珠的长公主,这嗓音,这曲调,比萨日娜那种专业人士也不遑多让。

    只不过被长公主的身份耽误,平时没机会展示罢了。

    两人的对歌,取材于蒙古族的传统说唱乌力格尔,这个时代刚刚成形,是由科尔沁部落最初传唱,现在已经传遍了草原。

    最初的曲调和过于露骨粗俗的几句简单歌词,在传唱中不断被改编,现在已经丰富到了二十多段。

    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歌词肯定会越来越多,最后形成一本厚厚的歌集。

    郎奇是从现代学的这首歌的曲调,并不妨碍他跟这首歌初创时期的泰松对唱。

    郎奇在现代就学了一段,不过他谋划这次演唱会都十几天了,接应投奔的部民回来的路上,早就找人学全了。

    行久和二斤带着几个亲卫,站在离郎奇比较近的地方,便于护卫。

    看着郎奇跟泰松对歌,唱得有模有样,行久摇头感叹,“我追随了大殿这么多年,从来没听他唱过歌。”

    跟着来看热闹的关开闰捅捅二斤,“看主公跟泰松这一副郎情妾意的样子,你的堂姐完了。”

    二斤撇撇嘴,“切,什么郎情妾意?我还不了解郎大哥?

    那個头脑简单的泰松或者有什么妾意,郎大哥搞这东西,肯定全是阴谋和算计。

    要讲智谋,萨日娜、竹姬、胧子、泰松摞一块,都抵不上我堂姐李华梅的一个脚指头。

    我堂姐才是跟郎大哥志同道合的真正伙伴,这些浅薄的女人再多,也不过都是郎大哥手里的棋子罢了。”

    郎奇和泰松离得远远的对唱,唱一段,两人的距离就近一些。

    等唱了五段后,两人已经走到了一起,泰松的双臂已经搂到了郎奇的脖子上。

    唱到这里已经功德完满了,郎奇挑的这五段,是王爷公主对歌适合的。

    剩下的歌词有的稍显粗俗,有的略涉黄,不适合两个人的身份公开表演。

    蒙古对歌是男方主导的,郎奇停下,泰松自然也不再跟进。

    普通牧民对歌,少女同意了,下一步两人就要进帐篷或长草了。

    这里万人围观,咳咳,似乎有点过分。

    郎奇随意坐到了敖包旁,泰松坐在旁边,自然地偎依到了郎奇怀里,望着天上的圆月,心头充溢着幸福。

    两人王爷公主,金童玉女,月下对歌,走到了一起,简直是蒙古少男少女们心中的梦幻组合。

    歌停,人们舍不得散去,都小声议论。

    “郎奇大王跟泰松公主简直是天作之合,实在是太般配了。”

    “那是,大汗把长公主赐婚给郎奇做得太对了,衮楚克那个粗人哪能跟郎奇比?”

    有人提出反对观点,“可是大汗悔婚毕竟不大好……”

    “哼,兀良哈台吉当古列坚,可是成吉思汗先祖传下来的谕旨。

    大汗遵守先祖谕旨,更改不适合的婚约,可是名正言顺。”

    ——这个是水军。

    反对的一拍脑门,“对啊,衮楚克再有理,还大得过去成吉思汗传下来的规矩?”

    “就是,大汗要是不遵从成吉思汗的谕旨,不是成了破坏牛郎织女美满姻缘的王母娘娘?

    倒是衮楚克连成吉思汗的话都敢不听,无耻造反,真是该讨伐。”

    ——这个是自来水。

    郎奇听见了一部分人的小声议论,自己这次演唱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不过大家都没走,嗯,这么多观众来都来了,只唱一首五段的歌显然太少。

    郎奇心中一动。

    郎奇搂着泰松,似乎不经意地提议,“我再给你唱两首我创作的蒙古歌吧。”

    这又大出泰松预料。郎君要是做几首南朝诗词不奇怪,还能做蒙古歌?当即怂恿,“快唱快唱。”

    “洁白的毡房炊烟升起,

    我出生在牧人家里。

    辽阔的草原,

    是哺育我生长的摇篮——”

    郎奇居然又唱歌了,大家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这次的歌大家都没听过,可是这旋律,每一个音节都击中了在场蒙古听众的心,离得近的,不由顺着郎奇的调子跟着哼了起来。

    郎奇没有关开闰和衮楚克喝断当阳桥的本事,声没那么大。现场一万多人,近处的几千能听见,远处的听不清。

    刚才郎奇泰松对歌,唱的是蒙古人熟悉的玩意,远处的人听个大概就知道在唱什么,听不清没关系,都是看热闹而已。

    这首新歌被近处的人跟唱,远处的人立刻急了,开始往前挤,现场有点乱。

    一个牧民忽然发现,被自己挤到一旁的,居然是大汗,吓得扑通一声就跪了。

    林丹汗摆摆手阻止了旁边化妆侍卫的行动,笑眯眯亲自把牧民拉起来,食指竖在嘴前,朝他嘘了一声。

    牧民激动不能自已,我跟大汗并排听演唱会,够吹一辈子的了。

    那边郎奇已经开始唱第二首。

    “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娜依呦——

    绿绿的草原,那是我的家,娜依呦。

    我爱你,我的家——

    我的家,我的天堂……”

    粆图听着歌词,若有所思,“皇兄,你的陪嫁没白出,看,他已经把蒙古当成家了。”

    歹青点点头,“郎奇有才华创作新歌不奇怪。

    可是这调子,一听就是只有纯粹的蒙古人才能做出来。

    郎奇果然对咱们真心投靠,已经被咱们归化,把自己当蒙古人了,大汗你给郎奇封王的效果出来了。”

    林丹汗笑而不语,哪里那么简单啊?

    封王赐婚对郎奇不顶用啊,要是知道我跟郎奇的幕后交易,吓死你们。

    郎奇两首歌唱完,一万多人一齐喝彩。

    “我先前还对大汗封一个南朝人当大王不以为然,我错了,这郎奇明显是咱们自己人啊。”

    “就是,这两首歌每一句都唱到了我的心里,不是热爱草原的蒙古人,这歌是做不出来的。

    郎奇就是咱们蒙古人,谁反对我跟谁急。

    别说当大王,就是——”

    “嘘!你不要命啦。”

    目的达到,郎奇面露笑容,一把抱起泰松,向远处走去。

    众人都知道下一个环节不便围观,纷纷散去。

    郎奇越走越远,终于身边没人了,微笑问泰松,“要不要去我的帐篷?”

    “才不。”

    泰松手伸向背后,“马鞭我给你带来了。”

    一朵白云缓缓飘过,遮住了月亮的眼睛。

    …………

    曾佳意失魂落魄走在回去的路上,郎奇他脱了,脱了!

    郎奇居然脱了飞鱼服,换了蒙古服装了!

    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从林丹汗给郎奇赐婚封王,曾副使就开始焦虑,现在更焦虑了。

    郎奇对歌他不太在乎,倒是后面两首歌唱的什么?为什么那些蒙古人那么激动?

    可惜自己不懂蒙语。

    看向一路的呼和腾格尔,“包老师,郎奇后面唱的什么?”

    等呼和腾格尔翻译完,曾佳意一拍大腿,“完了,完了。”

    郎奇把蒙古当成了家,这妥妥马上要投鞑了。

    娘的,封王赐公主给半壁江山,要是给我我也投。

    不是我曾佳意不忠,你们内阁有一个算一个,谁能受得了这个考验?铁定比曾某投得快。

    可是上次给自己升官,林主事同时转达了内阁的申斥,郎奇不拿来女真鞑子的脑袋,不准再上奏折搞事情。

    眼看着郎奇要投鞑,自己连奏折都上不了,怎么办啊?大明危险了啊。

    话说伱们女真人怎么这么怂,派人来打蒙古啊。

    哪怕派一个斥候过来,被郎奇捉住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