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就是为着息事宁人,也为着生怕这个自己敬仰尊重的姐姐生气失望,所以自己主动认错,别人方才有了指摘她的由头。
重活一世,这舆论和道德的制高点,她也想站一站呢。
奚应雪见她改口,没注意这么多,忙接话道:“自然是不用的。”
奚应芷幽幽笑道:“那往日姐姐教我们知错就改,便是错的了?”
院子原本盛气凌人的丫鬟,这会俱都眨巴着眼睛看着奚应雪,看得她脸上一阵挂不住。
在奚府被人捧着这么久,她还没有如此丢人的时候。
可她若不接奚应芷的话,她又要去找季山长说取消入学,那……
奚应雪脑子里天人交战半晌,才含糊道:“也不是。”
说完,她顿觉一阵灰头土脸,颜面扫地。
奚应芷不愿就此罢休,非要她将话说清楚:“那是为了什么?我明明做错了事,姐姐却不让我改正?”
奚应雪避无可避,也含糊不过去,只得开口道:“你没做错什么,方才,是一场误会。”
奚应芷做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原来我没做错事,那就好了,姐姐身边的嬷嬷如此凶神恶煞,显叫我以为做了天大的错事。”
说着,她眨巴着眼睛看着奚应雪,“姐姐身边的嬷嬷不让我喝药要罚我,是不喜欢我吗?”
奚应雪:……
她觉得自己这个软弱的妹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她打量着奚应芷,还是这么怯生生的眼神,还是这么软绵绵的口气。
奚应雪将心口的狐疑压下,冲着奚应芷笑道:“蓉蕴只是性子直而已,她是母亲指派到我身边的嬷嬷,往日里我也是要受她管束的。”
闻言,蓉蕴高高抬着头颅,好似是什么刚正不阿的大人物一般。
呵,好一个母亲指派的。
往日这一句话,没少让蓉蕴横行霸道着,奚应芷就算受了委屈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奚应雪也等着奚应芷像往日一般委屈地就此打住。
可下一瞬,奚应芷的确是如她所愿的委屈了,“原来是母亲不喜欢我,所以蓉嬷嬷才如此待我。”
奚应雪一惊!
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苛待庶女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便是她这个嫡女也是要被指指点点的!
蓉蕴显然也知道厉害,忙软了口气:
“二姑娘恕罪,方才是奴婢一时冲动倒了您的药,都是奴婢的错,和大姑娘无关,和夫人更无关。”
奚应芷静静地看着她低下了头,一副温顺的样子,心底却毫无畅快,反而是恨意越发翻滚。
就是这样一个欺善怕恶的奴婢,前世仗着她脾气软,不知扇了她多少回巴掌。
这一回,她全都要讨回来!
“原来如此。”奚应芷娇娇弱弱地咳嗽了起来:“咳咳——让姐姐见笑了,一场风寒,没想到病重至此。”
院子里丫鬟们的眼神都变了。
是啊,二姑娘重病至此,蓉蕴还倒了她的药。
若是儿姑娘有错惩罚她就罢了,可刚刚大姑娘亲口说了,二姑娘没有错,只是误会而已。
蓉蕴怎么能如此苛待主子呢?
众人意味深长的眼神格外刺眼,奚应雪只觉如芒在背。
她往日都操着清高端雅的人设,比别的女子更注重人言,这会生怕自己名声受损,忙冲着蓉蕴怒道:
“蓉嬷嬷,往日我信任倚重你,可你也太鲁莽了,怎么能如此对待二妹妹,还不向二妹妹道歉!”
蓉蕴脸上闪过难堪。
往日她仗着身份,自觉比这些庶出的姑娘还要像主子,什么时候低过头。
可如今形势比人强,为了奚应雪入学,也为了奚应雪的名声,她只能向这个她最看不起的庶女致歉。
“二姑娘,是奴婢错了。”
说话的时候,她眼底的恨意浓得几乎能浸出汁来。
奚应芷没说话,只一个劲地咳嗽。
这个时候,她若依依不饶只会让人觉得她不识好歹。
可若就这么开口饶过蓉蕴,她自己也出不了这口气。
只一个劲地捂着胸口,咳得仿佛要断气。
她皮肤生得白,像剥了壳的荔枝一般滑腻生蕴,这会咳嗽着染上绯红,瞧着好不可怜。
奚应雪最不喜欢她这副狐媚样子,这会见她矫揉造作,更是瞪着眼睛,嘴巴高高撅了起来。
“二妹妹,蓉蕴已经道歉了,你就算还有不满,也需看在她是母亲身边的人就此揭过了。”
奚应芷一边咳得泪花都出来了,一边摇摇晃晃指着倒在地上的药汁。
有丫鬟忍不住开口:“大姑娘,快些给二姑娘熬些药来吧,再拖下去怕是要落病根。”
奚应雪凶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唬得她立刻噤声。
“去替二妹妹重新熬药来。”
说这话时,奚应雪只觉得脸被打得啪啪作响。
之前她放话说奚应芷不磕头认错就绝不让她喝药的话还在眼前,朝令夕而改,足以让她颜面扫地。
奚应雪是府中千娇万宠的嫡长女,有她发话,新的药很快就端了过来。
不过这会还年幼,不像前世已经把人淡如菊、高洁淡雅修炼到骨子里,面对奚应芷还是没忍住露出些气愤:
“药熬好了,妹妹快些喝吧。”
奚应芷停了咳嗽,示意丫鬟将药放在旁边的石桌上,虚弱道:
“多谢姐姐,我怕苦,往日姐姐吃药,母亲总要备些蜜饯的。”
奚应雪神色僵住。
此刻她已经气得虚伪的假笑都挂不出来了。
蓉蕴最见不得她受委屈,登时又虎着脸:“二姑娘,府中一饮一食皆有份例,您如此得寸进尺将府中的规矩置于何地!”
奚应芷像是被吓到一般,夸张地如小兽般缩起脖子,“我知错了,这就喝。”
她小口小口喝着,嫣红的唇贴在黑色的瓷碗边缘,显得格外可怜。
奚应雪心中一阵膈应,等她喝完便道:“二妹妹你好好养病,等养好了身子咱们就去麓山书院入学。”
说完便带着蓉蕴离开。
奚应芷看着她们的背影,脸上的神情如雾散般一寸寸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