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百货大楼,钱度直径往天安门那儿奔。
金辉色的朝阳洒在城墙上,上班大军的车流在街道涌动。
风是冷的,吹拂过脸庞冻的腮帮子通红,可大家心是热的。
钱度虽然心理年龄不算高,可站在城墙底下,仰头望着这里的一砖一瓦,此时此刻很难不热泪盈眶。
顿足好一会儿,他才往西单的方向走,这里也是很大的商业贸易市场,而且跟王府井百货大楼比,最大的优势就是价格相对便宜些。
拐个弯再往南走,没几步就是前门大街、著名的大栅栏。
街道两旁这个点早摆满了摊位,卖什么的都有,自家老人纳的鞋垫、布鞋,手艺人编的竹筐扫帚,家里留着穿不了的衣裳。
这也就是晚了几年,换之前,谁家老人肯把旧衣裳拿出来卖掉,现在摆摊子的也是年轻人。
对老人来说,且不提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单就那料子是拆了又缝缝了又拆,不折腾烂不可能罢休。
一路走过来,钱度发现现在已经出现了很多精明的二道贩子,不知道从哪儿搞过来的服装,有很多摊子趋同,看样子衣架子都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
年轻男女自然是这些新款服装的衷热用户,可那卖旧衣服的摊位也不是没人光顾,上了年龄的大妈,瞅着如获珍宝。
毕竟便宜嘛,一件崭新的成装现在张口动不动就要三十块钱,持家半辈子的看着直摇头。
自打数十年不变的物价开始往上涨,首先最不适应的就是老百姓,刚开始甚至出现了哄抢。
甭管什么吃的喝的,可着劲儿往家里囤,生怕钱不值钱了,或者哪天物资开始短缺。
慢慢的大家才开始适应,原来市场物资供应的过来。
慢慢的大家也开始适应物价的上涨,正式职工的工资也涨了一点儿,只不过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等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也就是下海大潮的开始。
钱度走到一处卖大碗茶的摊位前,瞅着那个比两个半篮球还大的大茶壶。
看向几個年轻人好奇问道:“同志,这大茶壶够大的啊,在哪儿能买一个?”
这年头直接喊句兄弟、大妹子多少有些冒昧,指不定遇见个愣头会回怼一句‘谁跟你兄弟了,乱攀什么亲戚‘。
稳妥着来,甭管年长的年少的,同志就是最贴切的称呼。
一个类似几人中间头头的小子上前,热情道:“我们这茶壶是专门儿找老师傅打的,一般可没卖这玩意儿的。”
“你们这大碗茶一碗多少钱?”
“一分钱一碗,今年新采的茉莉,同志您要不要来一碗?”
“那给我来一碗尝尝。”
钱度还真渴了,早晨六个肉包子两碗豆腐脑下肚,再加上走了一路,嘴里干巴的紧。
大茶壶托着微微倾斜,一碗微黄的茶水倒入凑近的碗里。
“好嘞,您尝尝。”
钱度接过,不用凑近都有股茉莉的清香,茶太烫,只好边吹边问道:
“同志问个问题,你们这摆摊卖茶水,一分一碗,一天能赚多少钱?”
“我看咱俩年纪差不多,别老同志同志的叫了,我叫王小飞,你叫我小飞就成。”
钱度哪能真叫,伸出一只手笑道:“飞哥,我叫钱度,你叫我名字或者小度就行。”
王小飞下意识跟钱度握了握手,笑容更热情了些,解释道:“我们这茶摊子,主要是给从外地人或者村里进京的人摆的,一分钱一碗,最热闹的时候一天少说能卖个两千多碗。”
“这么多?”钱度是真的惊讶。
王小飞不以为然道:“那当然,这可是大首都,咱这儿可是前门大栅栏,每天来京进城从这路过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钱度一边听着,一边头脑风暴着,一天别两千碗了,折个中,一千碗,一分一碗...
“照飞哥您这么说,这摊子一天少说能赚十块钱,一个月就是三百,你们这每个人月入七十五块钱啊!”
钱度眼睛有些冒光,这活儿除了冬天受冷,夏天受晒外,可跟那些五六级的正式工工资一样。
王小飞挠了挠头,同样是长发中分,他的看上去就比钱度要飘逸不少。
“我们这...不算是自己开的,这是街道办支起来,我们算是上班的,刚开始每个月十五块钱,去年刚涨,一个月二十五。”
王小飞说到这里脸不自觉有些发烫,听着钱度的反问更烫了。
“这也太少了,还不如单干呢,也不是什么在编正式工,就没想过单干啊?”
王小飞摇了摇头,哭笑道:“到是有人单干过,那不前边就有,可隔三差五就被人收场地费保护费,动不动就有混混喝茶不给钱砸摊子,砸完就跑,我们这挂着街道的牌子,他们才不敢撒泼。”
这时候后面一个女孩儿走了过了开口道:“我们这哪能跟那些厂里的正式工比,当初就是返城知青太多了,工作岗位又一个萝卜一个坑,正经岗位轮不到我们,街道左想右想,才让我们来这摆摊卖茶水。”
“严格上来讲,跟扫大街清理厕所的人没区别。”
王小飞瞪了她一眼,回过头尴尬笑道:“还是有区别的,起码一个月挣的多了。”
“一个月工资还不够买一件裙子的钱呢..”
“什么裙子一件要二十五,小心让你妈听见了削你。”
王小飞嘴上这么说,其实这就是现实,老一辈反应的慢,可他们年轻人反应可不慢。
成天在街上晃悠,哪儿变了哪儿没变,发现的最早,可这又能怎么办呢。
好歹有份工作,工资尚可,自己又无欲无求,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呗。
钱度愕然,只能笑道:“现在物价上涨,咱这茶水涨到两分一碗也成吧,再跟街道提提涨工资。”
“这几年下来,到处都是卖茶水的同行,你涨别人不涨,那不就没人来光顾了。”
钱度顺着开口道:“那就把同行拉一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条街统一涨价呗,总归都赚钱。”
“我,唉...”王小飞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钱度吹着气喝完,嘴里留香,见他那样子,临走前笑道。
“万事开头难,实在不行增加自己摊位的竞争力,这茶不错,吆喝的时候这茉莉花茶前面加个精品二字也可以嘛,每壶加勺糖也行,嗯,或者顺带着卖些花生瓜子馒头什么的。”
“服务对象既然是进城的外地人,除了渴当然还有饿,除了卖茶还能卖点其他东西嘛。”
王小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