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见他又要欺身而来, 姜明珏慌张退后。
可贺弘毅是习武之人,即使身上挂着伤,也比姜明珏的动作要来得快, 那一双手瞬息间便来到姜明珏腰前, 似乎就要扯下他原本就绑得不紧的腰带。
姜明珏心里一慌, 下意识出脚踢了过去, 心里却并不觉得自己踢得到对方。
谁知,贺弘毅竟躲也不躲,生生受了他这一踢,看似健硕的身躯竟就被这轻飘飘一脚踢得向后倒在地上。
“砰”的一声,屋外的立夏也为之侧目。
动静好大, 公主玩得这么厉害吗?
脚底传来贺弘毅身上肌肉微弹的触感, 原来他下意识踹出的是被褪去袜子的那一只脚。
姜明珏一时之间惊疑不定。
李明珏还学了武吗?怎么还把主角攻踹倒了?
贺弘毅倒在地上,顶在胸膛上的玉足力道微不足道, 于他而言却重若千钧。
他的呼吸声逐渐粗重,双手微微颤抖,轻轻握住他的脚踝,哑声道:“公主……勿脏了您的脚。”
那么细、那么脆弱的踝骨,脚趾如玉石般, 搭在他麦色的胸膛上,埋在他宽大的手掌下,只要轻轻一瞥这幅场景,他便不由得窒住了呼吸。
姜明珏惊恐地看着血液从他的纱布缝隙涌出, 甚至连鼻下也冒出了血, 不知是不是受了内伤, 被他这么一脚给踢复发了。
他连忙抓过放在一旁的衣裳, 扔到了贺弘毅身上, 冷声道:“你还是先穿件衣服吧。”
说着,他将自己的脚抽了出来,回过头朝外喊道:“立夏,立夏!快进来!”
门外的立夏浑身一激灵,连忙打开门闯了进来。
只见公主手上拿着鞭子,端着一幅冷容。
身前,那名男子的手滑在了一边,双眼紧闭,鼻下还流着血,纱布几乎就要被血液浸湿,已然晕倒在了地上,身上披着公主的绣花外裳,似乎还有一处,极不自然地凸起。
立夏大受震撼。
她以为会很激烈,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激烈。
顺着立夏的目光,姜明珏这才发现贺弘毅已经晕过去了,也难怪刚刚他顺利就把脚抽了出来。
他担心贺弘毅重伤久不治,恐怕会出问题,皱着眉头呵斥道:“看什么看?还不把人抬走,真是污了本公主的眼。”一边说着,一边将鞭子往地上一甩。
鞭子击上地面,惊得立夏立马回了神,她飞快收回视线,颤着道:“是,奴婢这就叫人来抬走他。”
她逃也似的退出宫殿,叫来一群容貌姣好的侍女,一股脑涌进宫殿里,去抬地上的人。
姜明珏不自然地微微避开身体,但很快他就发现,无论是哪个侍女,都极自觉地躲开他,恨不得快点把人抬走,好从这里消失。
见立夏就要离去,他连忙叫住了立夏:“以后,要是再让我发现有人胆敢不经过本公主的同意,就擅自进本公主的宫殿……”
他冷哼了一声,威胁之意尽现。
要是平时,立夏早就跪地求饶了,但不知为何,也许是今天的公主虽然也喜怒不定,但到现在也还未拿鞭子打过人,似乎比平时要温和得多。
更何况公主一双眸子似秋水剪过,眼角红痣艳丽逼人,即使是一脸怒容,也美不胜收,令立夏不住向“她”偷偷看去,以前竟然完全不知道公主是这般美人。
因此,立夏的胆子比以往大了些,她的双腿抖虽抖,却一点也没有要跪倒在地的意思,只是俯首轻声道:“是,请公主息怒,奴婢这就去领罚。”
可公主还不让她走:“等等,你……你是不是给他吃了那种药?”
姜明珏眉头紧紧皱着,语气里不觉透露出一丝犹疑来。
不然贺弘毅那里……哪里会那样?
姜明珏的脸上又热了起来,担心被立夏看出来,刻意侧了侧脸。
立夏却一脸茫然:“除了治伤的药,什么药也没给他吃过,公主何出此言?”
“没有。”姜明珏只觉脸上越发热了起来,立刻说道:“你退下吧,领罚的事,就留到下次。”
他冷声道:“罚这么不痛不痒的一次,恐怕你没有记性,下一次若是再犯,就不只是领罚那么简单了。”
立夏颤抖了一下,连忙退出宫殿。
一连数日,那名男子一直昏迷着,而公主却像是已经把人忘了,一句也没问过那名男子的事,每每用过膳,就往里屋去,屏风关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见。
立夏自然也不敢主动提及。
可现下不同,刚为公主撤下早膳,立夏就急急忙忙回头来报:“公主,不好了!”
姜明珏连忙把手上的话本塞到角落,又突然想起,他刻意吩咐了不让侍女进里屋,便神情自若应道:“何事如此惊慌?”
立夏不敢移开屏风进里屋,只能站在屏风外慌声道:“那名叫弘毅的男子,染了风寒,病得很厉害。”
听了这话,公主似乎有些恼怒:“本公主难道是大夫不成?他病了,就找大夫去,与我何关?立夏,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立夏这才惊觉,这几日她竟行事越发大胆,敢私自闯进公主的宫殿,放在过去,说不得受一顿鞭子,可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她仍然觉得现在的公主不会轻易打人。
虽然这么想着,她还是跪倒在了地上:“公主息怒……”
里屋的姜明珏生怕她又说什么领罚的话,立刻打断了她的话:“不必多说,滚下去吧。”
立夏离开后,姜明珏想着接下来大概就是主角攻受的主场了,微微放下心来,又重新拾起话本。
可是他却久久看不进话本上的字,烦闷地走到窗边开了窗,窗外的桃树枝便争先恐后挤进了窗内。
手上摸着触感细腻的桃花瓣,姜明珏还是忍不住,在脑海里问了989:“任务怎么样?”
刚进这个世界不久,他就让989关了任务的提示音。
他想做个实验,用来证明,即使他完全不做任务,不走剧情,系统发布的任务也都能完成。
甚至无需他的存在,小说世界也会自发推动剧情,让一切都走回正轨。
一如上个世界。
989把任务的数据列在前方,照着上面写的回复了,从宿主进入世界开始到现在,共发布了两个任务,一个是折磨贺弘毅,一个是让贺弘毅进入陆星野所在的医馆治疗,全都完成了。
果然是这样。
姜明珏心想。
但就这样还不够证明他的猜测,要是系统真的觉得他那一脚就是在折磨贺弘毅呢,或者系统干脆就把贺弘毅患了风寒归在了他身上呢?
只有当剧情完全偏离,任务却仍然判定成功,他的猜测才能完全得到验证。
这样想着,姜明珏漫不经心地将伸入窗的桃枝往外推,好将窗户关上。
桃树开满了一树灼灼桃花,却被心狠的公主关在窗外,夜里随着风敲击窗棂,似乎很是委屈。
翌日,姜明珏一脸不虞,腰边别着鞭子,命几个侍女把靠近窗户的桃花枝剪去。
被他叫来的几个侍女平时只负责在公主殿外洒扫,担心自己粗手粗脚的把桃花剪坏了,公主又要生气,犹犹豫豫的,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正在这时,一名男子披着厚重的披风,一脸病容,手上还捧着暖炉,缓缓走了过来。
不知为何,他止住了脚步,静静看了姜明珏一会。
“她”似乎有些困倦,眼尾下垂,眼角的红痣都有些黯淡。
他突然开口唤道:“明珏。”
那一刻,姜明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回过头来,眼中带着明晃晃的惊诧。
来者样貌清冷,眼神却很温柔,989贴心地为他打上字幕——晋王李擎宇。
竟然连名字也这么像?
李擎宇朝着“妹妹”走去,却见姜明珏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似乎在躲避他。
他的眉梢不由得挂上了几分疑惑,那副模样,正与姜明珏脑中的坐着的、躺着的、背对着他做饭的那人莫名重合在了一起。
可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无数乱糟糟的念头混杂着被他强压在脑海最深处的记忆一块涌了上来,姜明珏下意识握在了软鞭的握把上,这是原身察觉到危险时的动作。
李擎宇猛地上前,那张梦中无数次出现的面容映在姜明珏眼中,几乎令他屏住了呼吸。
却见李擎宇垂眼伸手盖在了他握在鞭子上的手,轻轻将他的手拉开,露出手心泛红的指甲印,柔声道:“你还在生气吗?”
姜明珏还愣愣地看着他,脑子慢一步反应过来。
生气什么?
不用他出声询问,李擎宇便为他作了解答:“不气了可好?桃云这几日想你想得紧,每日守在屋前叫唤,想让你带它回去呢。”
前一段时间,公主得了个漂亮的金丝狸猫,日夜捧在手心,还带去晋王府中炫耀,却不想狸猫一见到晋王,就如同看见了小鱼干,挣扎着从公主怀中逃脱,咪呜咪呜爬上晋王膝头,气得公主把猫丢在那,直接回了府。
实在是靠得太近了,似乎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姜明珏把手抽回,看向晋王身后跟着的侍从,其中一人手里提着个金丝笼,桃云瞪大着双眼,扒拉着笼子对着他喵喵叫。
晋王手中一空,不知为何,心中似乎也空了一块,面上却仍不显,抬手探向姜明珏脖侧。
姜明珏一惊,捂着脖侧后退了一步,不满道:“兄长这是做什么?”
这幅警惕的模样倒是与平时的李明珏相似,都讨厌他讨厌得紧。
晋王脸上温润如玉,手还举在半空中,淡笑道:“春寒料峭,明珏的领口这样松散,怕是会受凉,我这做兄长的,自然是担心妹妹,想为你整理整理衣领。”
姜明珏却不敢去看他,就连听到晋王的声音,也觉得一阵动摇,还以为晋王真是担心他。
正在这时,989适时提醒了他:【宿主宿主,李明珏和晋王的关系不太好!】
姜明珏这才回过神,狠狠地瞪了晋王一眼:“谁知道你是好心还是坏意!”
他绕开晋王,直直夺过侍从手中的笼子,桃云被他拎在手下,幸福地瘫成了一块肥硕的饼。
回过身时,晋王已经放下了手。
他扬了扬眉,眉眼带着凌厉:“现在已经送到了,兄长若是有急事,还是快走吧。”
这一番话,简直是明晃晃地把“快滚”写在脑门上。
晋王本是顺路经过,正好把这几日上蹿下跳的狸奴拿来还给同样不安分的主人,可真到了姜明珏面前,他却打消了立刻离开的心思,只笑道:“这么些日子不见,明珏就一点也不想念哥哥?我可想念得紧。”
确实是想念得紧,想念得牙痒痒,一见到四处撕咬、抓挠的桃云,他就心中烦闷,原本前几日还乖巧无比,现在却这样吵闹,似乎吵闹着要离开。
真是养不熟。
但如今他看见姜明珏,心中烦闷却一扫而空。
姜明珏那冷漠的表情,嘲讽的语气,似乎没了以往的杀伤力,比桃云还像猫,轻盈地拿肉垫拍他的心头。
可这世上,又有谁能在短短几天内改变这么多?
“想念什么?”姜明珏只拿斜眼去看他,除了他,晋国又有谁敢这样看晋王,“我看是想把桃云还回来吧。”
他打开了笼门,把猫抱了出来,空笼子被一旁的侍女收去。
细白的手在它的鼻尖一点,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来:“恐怕桃云这几日给兄长带去了不少麻烦吧?可真是我的好桃云。”
桃云微微睁开眯缝的眼,似有意无意朝晋王看去。
一人一猫,神色中似乎都带着相似的挑衅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提示一下,晋王不是这个世界的正宫。
不要站错哦。
金丝狸猫:大橘
第42章
晋王藏在袖下的手指动了动, 竟有股上前去挠挠“妹妹”下巴的欲望。
他面上不显,仍然淡笑着,突然上前几步, 而此时姜明珏的注意力正被勾着他袖子的桃云吸引了注意, 竟不知他是何时出手, 够上了他颈侧的衣领。
姜明珏警惕心大起, 挥手把晋王的手拍开。
那一声极其响亮,直叫捧着剪下花枝的侍女都停住脚步。
晋王却毫不在意,反手捉住了姜明珏的手,只觉那手柔软似无骨,比丝绸还要来得细腻。
他说道:“妹妹莫气, 兄长不过是想为你整理整理衣领, 也不知是哪个侍女手笨,中衣衣领都翻折出来了。”
晋王眉眼温和, 语调不紧不慢,好像真是为家妹全心全意着想的好兄长。
可那双埋在睫毛下的眸子幽深似寒潭,探究地扫过姜明珏颈侧,那已被他整理好的领子。
夏日炎热之时,李明珏偏喜外罩薄纱外裳, 因此他偶尔能见到“她”右边肩膀锁骨边的胎记。
前晋君为此,还特意下令让晋国所有的奴隶划去右边肩膀的“奴”印,改烙左边,以免与自己的小公主撞上。
晋王本以为自己的“妹妹”被调换, 故出此下策, 却想不到……
那抹胎记仍然附在雪白的肩上, 轮廓如桃花花瓣。
连这处也做得如此周到?
姜明珏皱起眉头, 似乎终于是生气了:“看来晋王是没什么事情要做了?特意赶来公主殿来羞辱本公主?”他猛地拔了拔手, 却无法从晋王的手中抽离。
晋王看着病弱体虚,力气居然比他还来得大。
他瞪了晋王一眼,“还不放手?”
晋王竟真的松了手,不仅如此,还把另一手捧着的暖炉放到了姜明珏手中,哄道:“生气了?我这就离开了。只是妹妹的手有些冷,平日里还是要多多注意保暖,这个暖炉就给你了吧。”
说罢,他就退后一步,似乎担心姜明珏不要暖炉,把它扔回来,笑着飞快告了辞:“看来我这个兄长做的实在失职,竟叫妹妹如此不欢迎,皇兄还等着我,我还是先行一步离开公主殿了,妹妹要好生照顾自己。”
姜明珏一手捏着暖炉,一手抱着桃云,还没反应过来,晋王就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离开了。
捧在手上的暖炉小巧精致,源源不断传来适宜的温度。
如果是李明珏,当场就要把它摔了,可姜明珏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暖炉上精美的雕刻,终究没有舍得,手指合拢,将它收了起来。
他的眼中带着点晶莹的光,忍不住朝外走去。
庭院的门微微敞开,只留下一道缝隙,他趁着周围人没有注意,偷偷站在门边往外看。
只见晋王站在不远处,面朝着手上捧着桃花枝的侍女说了什么,那侍女便把桃花递给了他。
花瓣擦过晋王的肩膀,落在他经过的地上。
姜明珏微微垂眼,却与怀里的桃云对视。
桃云大睁着眼,见主人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欣喜地勾着他胸口的衣服咪呜咪呜叫。
腻得不像前几日躲着公主还炸毛的那只猫。
姜明珏却只挠了挠它的下巴,把它放在了地上,拍了拍它的屁股,示意它去其他地方玩。
做完这些,他抿着唇朝屋里走去,一边在脑海里与989对话:“989,李擎宇是怎么一回事?”
“他怎么和……林清宇长得一模一样?”他犹豫了片刻,问道。
989两只大大的电子眼满满是不解:【我也不知道,没听说过其他系统有反应过这个问题呀?】
姜明珏关上门,走到窗边。
昨日肆意伸入窗内的桃花枝已经叫人折了枝,其余桃花似乎都心有余悸,颜色黯淡了几分。
【宿主……就是……有没有可能,他就是林清宇呢?他太喜欢宿主啦,就跟着宿主过来了。】989不愿看到宿主伤心,竟然代码一乱,胡乱说出了这么个可能。
姜明珏皱起眉头:“你不能扫描他的代码吗?看看是不是和林清宇一样?”
他看过的很多小说里系统都有这个功能。
989心虚地垂下电子眼:【其实……人类的代码特别特别复杂,别说是两个世界的同一个人,一个世界的同一个人代码都时常会发生变化。我……我扫不出来。】
【呜呜呜呜我是废物……】989委屈巴巴地哭了起来。
姜明珏忙安慰它,直到989停下干巴巴的哭声,他又说道:“其实,就是你扫不了,我也大约猜得出来——”
“他不是林清宇。”姜明珏轻声道。
李擎宇虽与林清宇长相相似,却行事大有不同。
林清宇清冷,李擎宇表面上却温润如玉。
他们给姜明珏的感觉,全然不同。
两人仅仅只是长相相同,姜明珏又怎么会将他们混淆?
可是一看到李擎宇那张脸,他就心驰神往。
几乎像是一个专门为他设置的,极其甜美的陷阱。
姜明珏沉默了一会,按在窗台上的手指尖发白。
他终于是忍不住,被蛊惑了般轻声开口:“有没有……这种可能,他确实跟着我来到了这个世界?”
以主角受或是主角攻的身份。
与贺弘毅的初遇过于荒诞不经,那时姜明珏甚至都难以按捺住内心的惊慌,又如何会去感受贺弘毅是不是林清宇?
又或者……林清宇在上个世界是主角受,在这个世界里也是?
脚上突然一重,原来桃云终于钻进了门缝,兴高采烈地扑向他的脚,胖乎乎地围在姜明珏脚上,还勾拉着他的裙子,奋力想要顺着他的腿爬到他的怀里。
小暖炉被孤零零地放在了窗边。
姜明珏弯腰将桃云抱起。
脑海里的989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傻乎乎地应和:【既然这样,那宿主快点去医馆看一下吧!】
“嗯。”姜明珏抚摸着桃云背上的猫,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
若是叫旁人看见了这温柔的笑,定又以为公主要发作了。
可他并没有发作。
就算桃云坏心眼地一爪蹬开窗边的暖炉,他也只是轻轻拍拍它的脑袋,又将暖炉捡起。
*
公主的轿子一出宫,街上就有人四处奔告:“不好了!公主又上街了。”
刹那间,街上小贩收摊的收摊,街上的百姓忙一头钻进一旁的商铺,楼上的窗户纷纷关上。
姜明珏坐在轿子里,微微掀开帷裳去看。
只见街上人烟寥寥,还在街上来不及逃离的,都是些流亡的妇孺,有的躺在地上被一块脏布盖着,生死不知,有的挤在角落,怀里还抱着孩子,脏污的脸上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紧紧盯着公主的轿子。
公主近来出宫的次数大为减少,他们都大松了一口气,可这样的好日子竟才维持了短短数日就被打破了。
有的胆小一点,那轿子路过身前时,就慌张地闭上了眼,浑身抖似筛子。
没成想,那轿子径直走过他们,片刻不停,朝医馆走去。
轿子一停在医馆前,姜明珏就迫不及待跳下了轿子。
可他刚想走进医馆,就被几个抬着伤者飞奔着冲进医馆的士兵挡住了去路。
李明珏从前并未来过医馆,因此这里的人并不认识他,一位双手染血的大夫来外间稍作休息,眼中血丝密布。
他拿布擦了擦手,手背还沾着血渍,就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见这么一位容貌艳丽的女子走进医馆,还以为“她”走错了,连忙道:“小姐,这里是太医馆,不是寻常医馆,你怕是走错了。”
晋君为与康国对峙,将都城设在与康的边疆处,以身守国门。
也正是因此,边疆的士兵一旦重伤,就会被快马送回都城的太医馆治疗,都城的老百姓均知此事,平时走路都避过这里,生怕沾了死气。
身边带来的侍女早就被他斥退了,这里的人也极少见到公主本人,因此姜明珏并不需要假作公主的刁蛮姿态,只轻声说道:“我没走错。我是来找人的,请问陆星野是不是在这里?”
“是,请随我来。”那名大夫带领着他,快步走入里间,绕过满屋躺在地上的伤者,在哀嚎声中循着一条走廊,走向一间屋子。
期间,姜明珏避过数个急匆匆奔走的大夫。
还未走到门口,一个面上带着面纱的少年就走了出来,那面纱的佩戴方式很是奇特,两角绑起,挂在耳上,可将口鼻都蒙住。
刚刚经过的一部分大夫,就戴着面纱,却没有人戴得比他周到。
姜明珏有些惊奇。这不就是口罩吗?
“陆大夫,有人找你。”大夫见到那少年,立刻道。
“既然已经带到了,我就先走了。”
陆星野刚从屋里出来,还没见到姜明珏,只见到一角红裙,以为又是公主的侍女来要人,只紧皱眉头,下意识挡在门边,冷淡道:“病人还未伤愈,恐怕还不能从医馆离开,还是改日再……”
见到姜明珏的那一瞬,他的声音突然顿住了。
在黯淡压抑的医馆,那“姑娘”似乎自里而外发着光,面似桃花,朱唇灼眼,眼角的红痣恍若一把利刃,扎进了他眼里。
姜明珏见陆星野呆呆地看着自己,还以为他在意外自己长得和他相像,只大步上前,朝陆星野靠近。
他冷冷道:“哦?是吗,人都没看到,我怎么知道他是重伤未愈,还是被你藏起来了?”
他伸出手,隔着面纱捏住陆星野的下巴,而陆星野竟一点也没反抗,就这这道力顺从地低下头,那双星眸映着姜明珏的模样。
眼中带着点痴迷,还有一丝藏得极深的、似乎刻在灵魂深处的哀伤。
姜明珏却丝毫没有察觉,他紧紧盯着陆星野,试图在他身上找到另一个人的痕迹。
如果他能分辨出长相相同者的不同,又是否能够识别出——
容貌不同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同一个人代码一样,989扫了,会惊恐地发现……
第43章
在姜明珏这样的目光下, 陆星野的脸逐渐变红。
依这名“女子”的气质与穿着,对方定然不会是侍女,再加上“她”的话语, 对方的身份昭然若揭。
“公主殿下……”陆星野埋下头, 轻声唤道。
几乎就在这一刻, 他改变了从前对公主的所有看法。
这样的公主, 又怎么会像其他人传的那样折磨人呢?陆星野不可抑制地想道。
姜明珏仔细端详陆星野,除了看出陆星野脸上正溢着连面纱都掩盖不住的红潮,其余的一概看不出来。
他松开手,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被陆星野挡在身后的门, 冷声道:“既然知道本公主驾到, 你竟然还敢挡在我面前,真是大逆不道!”
明明比陆星野要矮上一截, 那一番倨傲的言语却好像他正居高临下俯视陆星野。
陆星野却完全生不出反抗的心,顺从地让开身子露出身后的门,又为姜明珏打开了门。
姜明珏见他这么殷勤,又多看了他两眼,却仍然无法将他与记忆中那个人联系起来。
他大步走进屋子, 只见狭小的屋子里陈着四五张床铺,只有靠窗的那一张床上有人。
床上,贺弘毅胸膛敞开着,露出将裹得严严实实的纱布, 墨发半拢起, 正靠在床头, 手持着一本书正读着, 医馆每日都有人来来往往, 他竟一时之间没意识到进门的是谁。
陆星野紧紧地跟在他身后,轻声解释道:“这是太医馆专门分出来的房间,用来安置伤势没那么重的伤者,现下……还没什么人入住这里。”
姜明珏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他,眉梢微蹙:“伤势没那么重?”
那语气不辨喜怒,却让陆星野的脸越发烧起来。
他想起来刚刚他以为对方是公主侍女,还拿病人还重伤未愈的借口搪塞对方呢。
陆星野原本以为贺弘毅是经受了公主的折磨才被送到这儿来的呢,毕竟他初来晋都时,也听了不少关于公主的传闻,有说她一天杀一个人的,也有说她喜欢食人肉的……
可现在看来,这般……神仙姐姐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该是一传谣言、三人成虎才是。
床上的贺弘毅眼角瞥见一缕红色,下意识转过头来,却见姜明珏绕过床铺与放在地上的医药箱,朝这里走来。
“公主殿下。”贺弘毅眼神一凝,飞快合起手上的书,就要下床来迎接姜明珏。
姜明珏上前按住他,“别动,你想让伤口裂开?”本应是责备的语气,落在其余两人耳中,却好像天生带着娇嗔似的埋怨。
跟在身后的陆星野心中竟然生起一丝嫉妒,恨不得躺在床上的是自己。
凭着医德,他强压心中念头,面上露出笑来:“我去为你们倒水来。”
“劳烦。”姜明珏回头说道。
只凭这简单两字,轻易就消除了陆星野心中的嫉妒,他面上的笑越发真切,应了一声,飞快朝外走去,为他们倒水。
此时此刻,这间屋子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贺弘毅耳尖微红,沉声道:“之前那夜,我以为公主……因此过于放肆,还望公主恕罪。”
嘴里说着恕罪的话,他的背脊却仍然挺直,似乎只是对着一个好友道歉,丝毫不像是个奴隶。这要是在过去,恐怕会被唯我独尊的晋公主怒气冲冲地封上一个目无尊卑的罪名拖出去了。
所幸,如今的晋公主并不在意这些。
他侧身坐在床边,伸出两手来朝着毫不设防的贺弘毅伸去,捧住了他的脸。
借此,以细细描摹贺弘毅的眉眼。
仔仔细细观摩他的每一个微表情,眼中闪过的每一道情绪。
他们的呼吸都交织在了一起,眼中倒映着对方的模样。
呼吸间,贺弘毅只闻得到一股冷冷的熏香味,在其中……似乎还暗藏着甜甜的香气。
他的呼吸声粗重了起来,伴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直在浑身上下游窜。
可姜明珏只这样看了他一会,就失落地收回了手。
贺弘毅却握住了他的手,沉吟道:“公主……我还未报答您的恩情,如果可以,等我伤势好了……”
“不必,”姜明珏神色恹恹,站起身打断了他,“你怎知我带你回来,是要救你,而不是要折磨你?”
他一只手还被钳在贺弘毅手心,却居高临下地冷睨他,多情口吐无情言:“我那不长脑的侍女还以为我对你有什么意思,竟把你送到本公主屋里,如今已经受了罚。我过来,不过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想不到……你这奴隶虽然活着,却如此无趣。既然如此,我不如再找个有趣点的奴隶,想必反应会比你有趣得多。”
说罢,姜明珏就抽手想要离开,可贺弘毅大手似铁钳,他竟丝毫动不了手,不由得皱着眉头恼道:“松手!”
贺弘毅皱着眉头,沉吟道:“我是个粗人,不懂公主殿下何出此言,我只知道,公主殿下若是对我毫无兴趣,就不会把我救下,还吩咐人送我来医馆,甚至亲自到医馆找我,身边一个侍从也不带。”
方才,也不会捧着自己的脸,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贺弘毅原只想快些还了救命之恩,好离晋回康,可他想不到的事,这一遭还恩,竟叫他心荡神驰。
只可惜这几日他一有离开医馆的动作,就会被陆星野挡回来,口里还说着什么“出去了会被带走”的话,他便只好蛰伏下来养伤。
他继续道:“等到弘毅伤愈,定然全心全意报答公主殿下。”
在那样笃定的眼神下,公主只恼怒道:“谁要你报答?”
正在此时,为他们盛水的陆星野回来了。
他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笑容,见状,那一抹笑生生僵在了脸上。
在他眼中,公主侧身坐在贺弘毅身边,直直盯着床上的贺弘毅,一手伸出,似与贺弘毅十指相握。
好一幅郎情妾意的模样。
而他在前几日,还连连拒绝公主侍女来探望贺弘毅,不觉间做了恶人。
陆星野端着水的手竟有些颤抖,茶壶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引来另外两人的注意力。
“公主,我来送水了。”他下意识朝着公主露出一抹笑,却又想到他脸上还戴着面纱,想必公主看不到他脸上的笑容,不由得越发失落,忙道:“医馆正缺人,我先去忙了。”
说罢,他就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一旁的桌上,转身慌慌张张离去了。
发现被陆星野看见这一场面,姜明珏脸上越发燥热,用的力气越发大起来,终于从贺弘毅手中挣脱开,手腕都被锢得发红了,随后一言不发就往外走去。
贺弘毅有些懊恼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痕迹,忙从床上下来,连鞋也没穿,追在姜明珏身后,“公主,是我唐突了!请留步……”
姜明珏姣好的眉梢还蹙着,一句也不应他的话。
989知道他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安慰道:【宿主不要伤心啦,一时之间看不出来很正常的,要不要……再多多观察观察?】
姜明珏垂下眼,眼中似有泪光,连989的话也没应。
此番仍然是绕过来来往往的大夫,沿着走廊走向陈着几十个伤者的屋子,随后才是到了外间。
屋子里的伤者越发多了,似乎连空气中都黏黏腻腻地弥漫着血腥味。
几个大夫正为伤者处理伤口,发现个别正发着热的患者,就吩咐一旁的学徒将他抬去另一个房间。
为了保证伤者尽快救治,太医馆将靠近大门的房间设为集中接诊处,几十个大夫来回调班,保证每个伤者都能及时得治。
但饶是如此,仍有不少坚持不下来的伤者,在得治前耗尽了最后一口气。
陆星野正伏在一位大夫边,为对方递刀、递药、递纱布,时而帮助伤重的士兵脱下身上的盔甲,剪去伤口边的布料。
姜明珏瞬间就明白过来,由于贺弘毅并未像原著那样濒死之下被救活,陆星野的能力还未被挖掘出来,因此现在他仍在医馆里打杂,没有受到重视。
正在他站定之时,身后的贺弘毅跟了上来,站在他身后,见姜明珏愣愣地看着满地伤患,还以为“她”害怕这一场景,忙上前伸手,捂住了姜明珏的眼。
他伏在姜明珏耳边,轻声道:“公主,若是觉得害怕,就别看了,我送你出去。”
姜明珏却抬手将他蒙在自己眼前的大手拉下,脸上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恼怒之色,沉默了一会,轻声道:“你回去收拾收拾东西,随我回宫中罢。”
贺弘毅不知“她”为何又改变了主意,一时之间,有些诧异地看着身前的公主。
公主没得到回应,转过头来,那双美目怒视着他,压着声斥道:“怎么?说要报答我的也是你,现下又要反悔了。”
“不。”贺弘毅似乎连被姜明珏握在手心的手都感觉不到了,匆忙道:“我立刻回去收拾。”
“还有……”公主眼中带着嫌弃,瞟过他踩在地上的脚,“把鞋穿上,免得回宫不久,又染上风寒,被抬着送回医馆。”
贺弘毅心头一暖,只觉得公主是口是心非。
趁着公主松了手,他飞快折回之前的屋子,穿戴好衣服和鞋子,犹豫了片刻,把枕头翻开,露出下面压得严严实实的绣花外裳。
那件衣服被折得很工整,是那日公主扔到他身上的衣服,原本沾了点他身上的血渍,这几日被他洗干净了,晾晒好了收回来,一直没有机会还给它的主人。
正是因为这件衣服,无论公主对他如何横眉冷对,外人如何传公主刁蛮残暴,他始终觉得公主的本心是良善的。
贺弘毅将衣服仔细收入自己的包裹,便离开了屋子,朝外走去。
可公主已经离开了原地。
贺弘毅扬起浓眉,眼中带着疑惑,四下看去,屋里也没了陆星野的身影。
他又往外走去,见公主、陆星野与一名穿着太医服的老人正坐在一起,公主微微仰着脸,脸上满满是极可爱的傲气,面前的老人又喜又惊又疑,不住地凑近问话,陆星野则跪坐在一旁,一脸无措。
姜明珏已失去耐心,只觉得面前的老太医在重复说着车轱辘话,见贺弘毅出来了,便挥了挥手,“多余的话,你跟我皇兄说就是。”
他起了身,朝贺弘毅冷冷抱怨道:“我还以为你是掉进池子里了,真是慢。”说罢,隔着袖子拉起贺弘毅的手,拉着他就往外走去。
陆星野忙起身跟了出来,“公主,请让我送送您。”
和老太医商讨前,姜明珏已吩咐了守在门口的侍女准备轿子,如今轿子已停在门前,他则半只脚踏在轿上,闻言收回脚,看向陆星野,不明白他已经到了门口了,陆星野怎么还要送他。
但一回过头,就看见陆星野微微喘着气,一双大眼水润润地看着他,似乎很怕他立刻离开。
也许是跑得急了,脸上的面纱掉了一角,露出红透了的一块脸颊,可陆星野似乎没注意到,只顾着紧紧盯着姜明珏:“公主……您真觉得,我担得下如此重任吗?”
姜明珏并没有立刻回复他的话,牵着贺弘毅的手让他先行上轿。
贺弘毅微微抬着眉,不解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但还是顺从地上了轿。
直到他的最后一块衣角隐入轿内,姜明珏才朝陆星野走近一步,帮着他将掉落的面纱重新挂回耳上,那附近的皮肤就肉眼可见泛起了红色。
他说道:“你以为我是不求回报地帮你的吗?陆大夫,我看你从始至终戴着面纱,很神秘的样子,就想着把你放在附近,好天天观察罢了,等我回去和皇兄说一声,公主殿的侧殿就分给你们,我也能帮忙出点钱,为你们多招些人手。”
“作为交换。”公主的声音不似普通女子轻柔,却带着极强的蛊惑力,“只需要陆大夫每日行完医,来主殿陪陪我,如何?”
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行……”陆星野几乎僵住了身体,眼神游离不知该看向哪里。
不觉间,竟看见公主身后的轿子上,帷裳微微掀开,露出皱着眉头的贺弘毅。
他与贺弘毅对视了几秒,脑子突然清晰了起来。
听闻晋国有些郡主就养了不少面首,也许公主也一样……
他原以为公主与贺弘毅是情人,现在看来,也许贺弘毅的地位比他想得要低一些,公主甚至并不避讳在贺弘毅面前与人调情。
公主也许正喜欢像他这样行医济世的大夫。
陆星野仍然通红着脸,眼中竟充满了斗志:“我定不负公主期盼。”
可直到公主的轿子没入宫门,他才恍惚反应过来,抬手捂着被公主的手碰过的耳朵。
公主刚刚还帮他系了面纱,还让他夜里去……去陪陪“她”。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脑里闪过一万种玩法
嘿嘿
平安夜快落哦
今天渣作者花了三十多巨款买晚餐,却吃出了塑料一片,很好,最后一分钱没花,对方还倒贴了几块钱
第44章
姜明珏与陆星野说完, 也不等他反应,就上了轿。
刚掀开轿帘,他就怔了一下。
刚刚让贺弘毅上轿, 想的是贺弘毅身上的伤还没好, 若是让他一路走回公主殿, 无论对于原身如何, 对于他来说总是不太人道。
可他没想到的是,贺弘毅体格强健,竟满满当当地把轿子里的座位挤满了。
姜明珏心里有些茫然。
显然,就贺弘毅这个身材,他再怎么缩小自己的位置, 也没办法为姜明珏挤出一个位置来。
贺弘毅见他顿住身子, 也反应了过来。
可这个时候涌上心头的竟然不是窘迫,而是……欣喜。
果然, 公主皱着眉头,颇为嫌弃地说道:“本公主好心让你坐轿子,你竟然把我的位置都占了。”
“既然如此,把你的腿伸出来些,我要坐上去。”“她”皱了皱鼻子, 似乎很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虽然他知道贺弘毅身上还有伤,但为了不把他赶下去,又要符合人设,他只能这么做。
大不了他等会坐得轻一点。
贺弘毅心如擂鼓, 听话地调整了个便于公主入座的姿势。
下一刻, 他就见公主牵着裙摆, 彻底进了轿子。
随后, 腿上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贺弘毅浑身的肌肉都下意识绷紧了。
公主却回过头来, 领口折出一个空隙,露出里头白皙的皮肤和桃形胎记的一角。
“贺弘毅,你是不是故意的?把腿绷得那么紧。”姜明珏自认为他的语气很是凶狠,却不想,他的话语听在贺弘毅耳里,竟像是情人间的撒娇。
贺弘毅躲闪着目光,不敢看他,生怕被他领口处的皮肤灼伤眼,“抱歉,公主坐在弘毅身上,我……很是紧张。”他尽力放松腿上的肌肉,只觉得腿上的触感越发鲜明,在他的脑中摇曳难消。
似乎浑身上下都已消失,只剩那个部分。
轿子一晃,外头的轿夫起轿了。
饶是再能干的轿夫,也难以保证轿子毫无摇晃。
在这一上一下、一左一右的颠簸中,两人时而接触,时而分开。
姜明珏突然皱起眉头:“什么怪东西?”
他似乎想要回头看一眼是什么不断地硌着他,却被贺弘毅抱着腰,固定在了腿上。
一下子,所有的重量都落在了贺弘毅的腿上,与刚开始那轻如鸿毛的重量完全不同。
果然,公主一开始就刻意控制了重心,应该是担心坐到他身上的伤口。
贺弘毅眼中闪过笑意,但随后沉沉的忍耐之意又涌了上来。
他的声音泛着哑意:“是玉佩,公主还是坐好了,免得摔了。”
也免得他……玷污了公主。
“哼,”公主似乎也懒得想像贺弘毅这样的奴隶,哪里来的玉佩,只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抱着本公主的腰,看我回去了如何收拾你。”
贺弘毅终于稍微冷静了一些,应道:“全听公主的。”
可没多久,他又突然意识到,他竟只用了一只手,就圈住了公主的腰。
贺弘毅额上又冒出些许热汗,眼中有着深深的懊恼。
幸好公主殿很快就到了,守在外头的侍女一见公主的轿子,就匆忙推开门,让轿子顺利进去。
姜明珏暗中松了一口气,轿子一落地,就立刻掰开陈在腰间的手,起身下了轿子。
即使是下了轿子,被含着香气的微风吹拂,他也通体不顺畅,仿佛还里里外外浸在贺弘毅身上强势的气息中。
正是因此,在贺弘毅下轿时,他还愤愤地瞪了对方一眼。
可现下贺弘毅连他的一眼都受不住,竟极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包裹搭在下腹。
“公主,你回来了!”立夏竟一脸欣喜地迎了过来,这在过去绝对是不可能出现的。
姜明珏脸侧被熏红了似的,令她着迷地晃了神,下一刻才看见姜明珏指了指身后的贺弘毅,道:“给他找个住处,一个……方便他向本公主报恩的地方。”
立夏这才看见他身后的贺弘毅,认出他是前几天被公主救下的男子,眼神中竟有了一丝警惕之意。
贺弘毅敏感地看了过来,她就立刻换了张脸,笑吟吟道:“是,贺公子请随我来。”
贺弘毅把包裹背起,就要跟着立夏去暂宿的地方,又被姜明珏揪住了袖子。
“对了。”姜明珏侧过脸命令道:“吃晚膳的时候,记得过来服侍我吃饭。”
贺弘毅嘴角带笑,应道:“是。”
而一旁的立夏听了,竟有些嫉妒地暗中瞥了他一眼。
她这几日还没机会服侍公主吃饭呢。
晚膳时分,贺弘毅换了一身衣服,把头发梳得齐齐整整的,跟着送晚膳的立夏一同进了主殿。
“公主,晚膳送到了。”立夏一边将托盘上的食物放在桌子上,一边朝着里间唤道。
不一会儿,连通里外屋的门被打开,首先露出的是公主那艳丽的半张脸,随后,整张美人面随着雕花门打开,如画卷般徐徐展开。
姜明珏并不去看杵在一旁的贺弘毅,直直坐在了桌前,双眼盯着立夏新放下的一盘鱼。
实在可爱得紧。
立夏放好饭菜后,就收着托盘离开了,关门前还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有幸守在里面服侍公主的贺弘毅。
贺弘毅回忆着过去自己吃饭时一旁侍从的做法,可他向来自己动手,侍从只不过是站在一边守着。
他沉吟了片刻,觉得公主点名让他服侍吃饭,定然有“她”的用意。
他学着记忆中的侍从,站在姜明珏身边,还没等姜明珏执筷,就闪电般出手,为他夹了一块鱼肉,送到姜明珏唇边。
姜明珏手刚搭在筷子上,被他的动作惊到了,忍不住抬头看着贺弘毅。
半久,他颤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鱼?”
那双明媚的眼中似乎蒙着一层雾气。
贺弘毅并未想太多,只说道:“我见公主还没落座,就盯着桌上的鱼肉,应该是喜欢极了,才会这样。”
“哦。”姜明珏垂下眼,又恢复成了平常的模样,张口将面前的鱼肉含入嘴中,唇上被鱼肉一润,显得油亮亮的。
可为什么,连夹给他的鱼肉大小都那么相像?
不知为何,看见公主腮边微微鼓起一块,咀嚼着鱼肉的模样,贺弘毅竟觉得喉口生出了些涩意。
姜明珏担心又从贺弘毅夹鱼肉的动作中联想到什么,忙用夹住贺弘毅的筷子,制止他夹鱼肉的动作,冷冷说道:“你有没有服侍过人?真是笨手笨脚的,我自己来。”
可刚刚公主明明享受得很,他的鱼肉一夹过去,公主看也不看就熟练地张了嘴,像是被这样喂过无数遍。
贺弘毅顿了顿动作,眼中似乎有些失落,但很快就平复过来,为姜明珏夹其他食物。
没再试图动那一盘鱼肉。
贺弘毅明明曾为太子,服侍他的动作却逐渐流畅起来,这天姜明珏就餐的速度竟比以往都要来得快上许多。
甚至因此,一直到停筷,姜明珏才发现自己吃得太多,满满地顶着胃,好像都把他的肚子撑大了。
他皱着眉,恍惚间竟还以为是在上个世界,自如地拉着贺弘毅的手放在腹部,“都怪你,我都吃撑了。”
柔软的腹部被按在他宽大的手下,似乎一掌就能拢住。
贺弘毅僵住了身体。
姜明珏没得到回应,抬头一看,见是贺弘毅那张陌生的脸,尴尬地松开了手,站了起来。
“既然服侍好了,就退下吧。”姜明珏红着脸,扭过头不去看贺弘毅。
他刚要离开,就被贺弘毅叫住:“公主,您还没说,该怎么罚我。”
姜明珏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借着989的提醒,才努力回想起来,“哼,本公主本想轻轻放下,你竟还记得。”
“既然如此,看来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着,姜明珏进了里屋。
贺弘毅矗在原地,紧张地看着门后露出一角的屏风,不知公主要用什么方法惩罚他?
贺弘毅想到姜明珏腰侧别着的鞭子,今天似乎没有带出来。
用鞭子?他竟反而担心公主是否会因为忧心他身上的旧伤而下不来手。
若是真下得了手,他还担心自己的反应是否不够……
可公主要拿出来的,好像又不是鞭子。
屋内传来怪叫声,似乎是什么野兽?
不久,姜明珏提着个笼子走了出来,里头一只金丝肥猫,谄媚地趴在靠近主人的角落,咪呜咪呜地娇声叫着。
他把笼子整个都塞进不可置信的贺弘毅手中,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狡黠:“桃云就交给你了。”
姜明珏抱着臂,终于把这只黏人的桃云送出去了,眉眼中不由得透露出些许舒畅来,张口就是一大堆这坏猫的臭习惯:“晚上关笼子会叫,放出来会跑来找我。我也不管你是用什么方法,总而言之,别让它过来吵我。”
原来这是惩罚?
贺弘毅竟有些失落。
笼中的桃云似乎意识到自己要被带走了,无助地绕着笼子走了一圈,朝着姜明珏凄惨地叫了两声,在它和贺弘毅不舍的眼神中,那狠心的主人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转身就毫无留恋地进屋关了门。
公主说的果然不错,贺弘毅一将桃云带出公主主殿,它就可怜兮兮地嘶叫起来,可周围路过的侍女都只顾着偷笑,竟一个人都不心疼它,将它从这个心狠的坏人手上解救。
贺弘毅暂居的处所离主殿极近,不过几步,就到达了。
他把笼子放在地上,继续收拾这间屋子,可桃云在笼子里并不安分,只知疯狂叫着,在笼子里打转,拿笼门摸爪。
那笼子摇摇晃晃,似乎就要倒下。
贺弘毅想到这是公主的猫,被公主养得皮毛光滑,很是上心的样子,定然不舍得它摔在地上,忙上前扶住笼子,以为它是不愿意被困在笼子里,便把笼门打开,放它出来透透气。
谁知桃云一出笼,就灵活地跃起肥胖的身子,跳上窗边的桌子,借力就要从窗户逃出去。
可贺弘毅怎会任它逃离,更何况,这扇窗户恰好正对着主殿,若是桃云跑回主殿去吵闹公主了,公主恐怕会责怪他办事不力。
他忙出手,捞住了桃云往外跃去的身子,将它放回地上,可桃云竟坚持不懈,又一次跳上桌面,再一次被他捞着放回地面。
如此反复数次,贺弘毅终于不耐地皱起眉头,直接关上了窗户,桃云见状,竟惨叫一声,自己落回了地面,去寻找另一道出路。
可它每每一见到敞开的门窗,要顺着道逃离时,贺弘毅总能比它快一步关上门窗,到最后,桃云转了一圈,悲戚地发现它竟毫无出路了。
它挠了挠地面,如同一座失落的大山,沉在了地面,哀怨地朝着贺弘毅喵呜叫。
贺弘毅却毫不留情。
那声音一大,他便皱起眉头,一把抓起桃云,皱眉肃容道:“安静点。”
“若是把公主吵到了,你我都没有好下场。”贺弘毅冷冷道,“懂吗?”
那凶戾的气势竟激得桃云立起了浑身的毛,对着贺弘毅哈气,似要与贺弘毅相抗。
可当贺弘毅将它放在地上时,它却夹着尾巴,自己缩回了金丝笼。
尾巴一勾,笼门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
第45章
翌日, 姜明珏一早便醒来,用过早膳后就要朝着皇宫中心启程。
晋公主与当朝晋君关系极好,时不时就要去皇宫中心与晋君培养培养感情, 甚至因为舍不得离开晋君, 久久没从皇宫里搬出, 住入公主府。
这几日他没提过去见晋君的事, 立夏心里还暗暗疑惑,甚至以为公主与晋君吵了架,忧心晋君会因此冷待了公主。
一知道公主要去金殿找晋君,她自然是欣喜万分,立刻就为公主准备好了轿子。
姜明珏和989确认过, 知道这时候晋君已经上完了早朝, 正吃着早膳,才决定出门去金殿。
前朝晋君有两子一女, 不似康国,夺嫡之争闹得朝中无安宁,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当今晋君,身为兄长,亲自将弟弟妹妹拉扯大, 正是因此,公主与晋王虽然关系不佳,却从未闹掰过,表面上勉勉强强维持着和睦。
到金殿后, 姜明珏根据脑中的记忆, 一路走向后堂晋君用膳的地方。
这里的侍从皆知公主刁蛮, 纷纷绕着他走。
守在后堂御膳房门口的侍从见了他, 问也不问, 就打开了门。
御膳房内坐着两名男子,坐在主位的男子一边执箸进食,一边还批阅着奏折,一旁是989的注释——晋君李朔。
一侧坐着的,则是披着厚重毛氅、一脸苍白的晋王。
晋君闻声,那一双鹰隼般的眼射了过来。
他浓眉薄唇,面庞坚毅,一身武袍,体格强壮,脸上原是一点表情也没有,眼中带着疲惫,见到进门的姜明珏时,却还是笑将了起来:“我说是谁呢,原是我的明珏过来找哥哥了。若是你再不来,恐怕哥哥就要去你的公主殿里找你去了。”
晋君放下筷子,身体微微转过来正对着姜明珏,双手展开。
姜明珏便不得不照着公主的人设,大步朝着晋君冲去,扑倒在晋君的怀里。
辛苦将“妹妹”拉扯大,晋君自然知道他是真弟弟假妹妹,可有时竟也暗自庆幸这个小弟穿上了女装,若是真照着晋王养,又养出来一个矜持的弟弟,他该如何是好?
晋君脸上带着笑,大手轻轻抚摸着姜明珏后脑勺的头发。
一旁的晋王目光闪烁片刻,还是忍不住被埋在晋君怀里的姜明珏引去目光,竟恰与姜明珏对上眼。
那眼中的留恋,令他一怔。
姜明珏却立刻收回视线,微微仰着脸,在外傲慢不可一世的模样,对着晋君时却换作嗔态:“还不是兄长每日忙于政事,都没空搭理明珏。”
说着,不由得脸色一红,像李明珏这样甜腻腻地撒娇,于他来说,还算是第一次。
晋君哼笑一声:“就是兄长不忙于政事,只怕你也忙得很没空上门来献殷勤。蒋太医一大早就过来找我禀告了具体事项,说我们大仁大德的公主殿下,要将她的公主殿分出来,还要自己出钱,帮他们治人。”
平时晋公主在外肆意妄为,他自是知道,却仍然不舍得真的惩罚这个“妹妹”,每回都高高抬起,轻轻放下,这才让对方如此放肆。
这时,他自然也以为这个恃宠而骄的“妹妹”没抱好心,沉声严肃道:“平时我不管你,但太医馆兹事重大,你若是没想着要帮人,或是想着以此为乐,此事就算了,我自有打算。”
闻言,公主有些恼怒,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来,“兄长竟是这么想我的?既然如此,妹妹还是先走了,只怕多留一刻,就污了兄长刚正不阿的眼。”
见姜明珏真要离去,晋君忙拉住他的手,将他抱在怀里。
在晋君宽阔的怀抱中,那一抹红色的身形被衬得极娇小,似乎天生是生来叫人抱在怀里的。
此情此景,竟叫晋王一时之间难以承受,慌乱地收回视线,苍白的脸上罕见地溢起了些许血色。
晋君沉声道歉了好一番,见怀中人松开了眉头,才问道:“明珏怎么突然想到要做这些事情?不如说与兄长听?”
公主搂住他的肩膀,轻声道:“我是真心想要帮他们的,那一日我去太医馆,见满地挨着伤者,我给吓到了,就想着,反正我的侧殿靠近宫门,又没什么人住,干脆分与他们,可以吗?哥哥——”
太医馆沦落到满地伤患的地步,并非晋君不重视,他已征用了都城不少户人家的房屋放置伤者,只是边疆战事吃紧,伤重者越来越多,实在到了毫无办法的地步,更何况,更多的财力人力被投在了前线,自然难以顾及后方的伤者。
而在原著里,陆星野来到晋国,凭着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这才勉强减轻了医馆的压力。
晋君仍然看着他,显然并不相信。
姜明珏终于露出了真面目:“那医馆里有个戴面纱的大夫,看起来为人不错。”他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来。
晋君知道他平日里以女儿身示人,兴趣爱好已与普通男子不同,他原本也想着为其择一驸马,可甫一闻言,还是下意识皱起了眉。
这感觉,竟比以往听闻“妹妹”对哪个后生感兴趣还要强烈得多。
也许是因为从前公主虽然感兴趣,却从未像现在一样,一句也还没过问过他,就先一步下了手。
晋君的语气难免冷淡了几分:“是吗?你可莫要玩过火了。”
“那哥哥是同意了?”姜明珏一脸惊喜,又保证道,“哥哥放心,明珏定然不会胡来,我只是想与他培养培养感情。”那双眼滴溜溜地转,又不像是会完全安分守己的样子。
可在姜明珏骤然亮起的目光下,晋君脸上的冷淡只维持了片刻,就破碎开,抚摸着姜明珏的头,叹息道:“都依你。”
虽已吃过早膳,姜明珏还是被晋君留了下来,喂了几口肉才放他走。
临走前,他仍然忍不住用余光去看晋王那张熟悉的脸,但很快又收回视线。
假的。一道声音在他的心中响起。
姜明珏收回视线。
看着姜明珏离去的背影,晋王眸光微动,可奈何身负要事,只能强行压下内心冲动,跟在晋君身后,前去御书房。
*
都城的大街小巷都贴上了太医馆重金聘医的告示,太医馆内,近乎一半的大夫带着药箱,或扶或背着伤患上了马车,被带往宫中。
太医馆是在前几年被搬出皇宫的,为的就是便利救治伤重的士兵,皇宫内也有太医馆,二者却相隔甚远,交通不便。
唯有公主殿,恰在皇宫边缘,又离城中的太医馆相近,堪称天时地利人和。
——“蒋太医,我看你们这空间小的很,不如我将公主殿侧殿分与你们?”
公主殿侧殿中,牌匾已被换成了太医馆的“济世堂”牌匾。
——“只不过,本公主只有一个要求,我看陆大夫医术高超,不如就由他来侧殿治疗。”
侧殿中,陆星野双袖被一条绳子系起,露出白皙的手臂,脸上蒙着的白纱几乎被汗浸透,一旁摊开着长长的布包,绑着数十把大大小小的的刀与外形奇特的器械。
他猛地使力,手臂上瞬间鼓起薄薄的一层肌肉,只听“咔”地一下,床铺上的病人只闷哼一声,陆大夫就收了手,顶着病人感激的眼神,温和地嘱咐最近需注意的事项。
同馆一名瘦高太医正朝他走过去,见状,不由得眼神复杂。
从前他们见陆星野年轻,便轻他医术,不敢让他主治,可今日他们竟眼睁睁看着这半大小伙憋着一口气,连治二十余个病人,甚至救活了一个几乎没了呼吸的士兵。
听闻此事,蒋太医还特意撑着耄耋之身从太医馆赶来侧殿,将陆星野治过的病人一一检查过去,口里啧啧称赞不停。
想到这,瘦高太医竟感激起公主来,像陆星野这样的人才,多打杂一天,都是他们的失职、患者的不幸。
他叫住了擦着手的陆星野:“陆大夫,公主殿下来找。”
他没看到陆星野猛然亮起的双眼,只顾着叹息道:“这里的伤者你不必忧心,还有我们看顾,你到公主眼前,记得多示示弱,别被……折腾得太过。”
透过面纱,他隐约看得出来陆星野的五官很是俊美,自然以为公主这样重视对方,是看上了对方。
他隐约听说过公主的事迹,那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谁知,他一抬起头来,原本站在面前的陆星野竟已消失不见了。
门外,一见到常常跟在公主身边的侍女立夏,原本还步履飞快的陆星野立刻矜持地放慢速度,又意识到自己的手臂还露在外面,趁着立夏还未看过来,忙解开挂在脖子上的绳子,将袖子放了下来,把手臂遮得严严实实的。
恰好立夏看了过来,笑道:“陆大夫,公主请你过去用膳。”
“……嗯,好的。”
陆星野竟紧张了起来,一会儿觉得自己脸上的面纱湿透了,似乎不太雅观,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浑身脏兮兮的,忍不住拿鼻子闻一下袖子,生怕有什么异味。
还好没有。
纠结中,立夏将他带到了主殿前,替他开了门。
陆星野僵着身体走进去,只见烛光摇曳,传来香气阵阵,他轻移目光,第一个见到的却不是公主,而是站在桌前的贺弘毅,手上还拿着一双筷子,一脸不虞地看了过来。
公主呢?陆星野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是存稿箱一号,由于可怜的主人要期末考了,接下来就由我发文啦,捉虫的小可爱一时半会没有得到回应不要心急噢。
12月31号主人会回来一趟,给当天评论的小可爱发红包噢。
——呜呜呜这里是渣作者,为我祈福一下吧呜呜呜呜呜,希望我能考好呜呜呜呜。
第46章
下一刻, 陆星野定睛一看,便在贺弘毅身后看见了半截衣角。
他红着脸,绕到公主身前坐下, 贺弘毅终于无法再挡着公主, 眼中越发暗沉。
姜明珏已经吃了两口饭了, 一见陆星野, 便吩咐一旁的贺弘毅为他盛饭。
贺弘毅顿了一瞬,还是听话地为陆星野盛了饭。
碗被放在陆星野面前,动静并不大,不足以引起姜明珏的注意,却也绝非毫无动静, 至少令陆星野直直注视着姜明珏的眼神飘移了一下。
真的只是陪公主吃饭?陆星野看向面前的碗筷, 说不出心里是怎样的失落……他伸手要接过贺弘毅手上的筷子,却一下子没能拔动。
他一脸疑惑地望向贺弘毅, 见对方正皱着眉头,眼底似乎露出些警惕。
姜明珏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停筷看来,“弘毅,你做什么, 慢慢吞吞的?”
竟然直呼其名,已经到了这么亲密的地步了吗?陆星野心里有些失落,但转瞬间,他灵光一现, 轻声开口道:“请公主别怪弘毅先生, 星野行了一天的医, 有些体虚力乏, 一时之间竟然没能拿动弘毅先生手上的筷子, 绝非弘毅先生刻意为难。”
贺弘毅居然还是这样的人?
姜明珏有些疑惑,面上却作怒容:“弘毅,过来!”
贺弘毅只好松开手,回到姜明珏身后。
姜明珏忍不住看了他两眼。
原文中贺弘毅被陆星野救下后,被养在陆星野暂居的宅子中,与陆星野日夜相处才动了情,这一回他一开始就没有像原著那样折磨贺弘毅,贺弘毅没有破相,陆星野自然也不能将他与其他尸体调换,带回宅子中……
但看贺弘毅现在对陆星野似乎有点在意?难道在医馆的那几天里,他已经动了心?
姜明珏抿了抿唇,心里竟然有些闷闷的,过了一会才恢复。
他原本想着借今晚这个机会,试探试探陆星野,可是他又听说陆星野今天救了二十多个伤者,换做现代,就是做了二十多场手术,再身强体壮的人,也累死了。
姜明珏便冷冷道:“我本想让陆大夫喂我吃饭……不过既然陆大夫累了,我只怕你伺候得不好,今晚就算了。”
这一番话,好像喂“她”吃饭,是多么平常的事。
可对于身边的人来说,这又如何算得上是平常事?
陆星野心里一急,忙找补道:“可在公主这里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我就不知为何恢复了精力,完全能够胜任此重任。”
“是吗?”虽然想着要体谅陆星野,但晚一天探究真相,他的心底就多上一分失落,冷冷地箍着他的心脏,一直到听到陆星野的话,姜明珏才终于雀跃了几分。
一旁的贺弘毅似乎察觉到姜明珏的心情波动,侧过脸向他看去。
“是。”陆星野捏着筷子的手竟有些出汗。要怎么喂?把公主抱到怀里喂吗?像他见到的那些大官人一样……
姜明珏却说:“随便夹点什么菜来喂我。”
说罢,他就抬眼紧紧盯着面前的陆星野,期待着对方的反应。
陆星野却有些茫然,公主这样尊贵的人,怎么能随便喂呢?
他在桌上环视一圈,在看到姜明珏面前的鱼肉时,竟心神一荡。
似与异时空的灵魂共鸣。
恍惚过后,他已夹起一块大小正宜的鱼肉,递到姜明珏唇边。
那块鱼肉与姜明珏的唇微触而离,令那两瓣红唇显露出被细细亲吻过的光泽。
他张唇,将那鱼肉含入嘴里,鱼肉入口即化,鲜香十足。
等到姜明珏咽下鱼肉,又是一块鱼肉递到他面前,一口一口,直到姜明珏几乎就要忍耐不住,直直伸出手握住陆星野的手,轻声道:“我……本公主吃饱了。”
他抬起眼,却不敢看向陆星野,“你喂得太快了,是想撑死本公主吗?自己吃去吧。”
陆星野只觉得公主是在关心他,生怕他把自己累坏了,只好讪讪地收回手,心中暗恨自己为何刚刚要说那样的话,下次一定不能让公主再怀疑他的体力。
一边想着,一边无意识地微微掀开面纱下角,将筷子里的鱼肉送入嘴中。
几乎在尝到鱼肉那细腻的肉质时,他就立即反应过来。
这鱼肉刚刚,似乎与公主的唇碰过……
而这双筷子,方才被他用来喂公主……
怎会如此?他这不是间接玷污了公主?
陆星野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可饶是他这样想着,努力克制着,他仍抑制不住卷住筷间。
用力得连脸颊都微微一瘪。
似乎凭着这样的动作,就能尝到公主身上的甜香。
坐在对面的姜明珏却沉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注意到陆星野,可就算是朝他看过去了,也无法透过他脸上的面纱发现他极其细微的动作。
姜明珏终于抬起眼来看向他:“怎么想到要喂鱼肉?”
陆星野连忙将筷子从唇间抽离,筷上晶莹的范围扩大了些。
他这是选对了?公主喜欢鱼肉?
陆星野脸上的红潮朝脖颈上蔓延去,心里有些难为情,嘴上却说:“我……我见公主盯着那一盘鱼,似乎很是喜欢。”
他心知他绝不能在公主面前说自己是下意识选的,这岂不是叫公主以为他并不上心?
姜明珏还没说什么,一旁站着的贺弘毅就从喉间冒出一声嗤笑声。
陆大夫从始至终直直盯着公主的脸,哪里还有心思关心别的?更何况,桌上只有那一道菜,是剩得最少的,公主喜欢哪道菜,不是显而易见?
经受陆大夫的治疗他才得以迅速痊愈,可现下公主似乎对陆大夫有意,竟令他大失分寸,忍不住有些怨怼。
公主斜眼瞪了过来:“弘毅,你笑什么?”
当初只告诉公主他的名,只不过是因为“贺”为康国国姓,只怕公主多疑。
可现下,公主每每一启唇喊他“弘毅”,贺弘毅眼中便暗沉一分。
他将视线收回,重新落到公主身上:“无事。”
这桌上的两个人都于他有恩,可他却想……
贺弘毅微拧眉头。
姜明珏冷冷抱怨道:“本公主吃得好好的,你却莫名其妙笑起来,把我吓一跳,滚出去守着。”
“……是。”贺弘毅心里懊悔,但也于事无补,只好朝外走去。
见贺弘毅把门关上,姜明珏才吩咐道:“陆大夫,吃吧。”
见屋里只剩他们二人,陆星野浑身都僵住了,匆忙应了声,重新动筷。
公主似乎已经吃饱,只坐在对面看他,“她”越是这样看着他,他越是紧张,掀开面纱的手颤颤巍巍,不觉间将面纱掀得上去了些,露出流畅的下颌线。
姜明珏突然起身,将他吓了一跳,忍不住呆呆地看向姜明珏。
只见对方徐徐绕过桌子朝他走来,站定在他身旁后,便伸出两指捏着他的下巴,柔声道:“陆大夫,你为何用膳时,还戴着面纱?”
“看着极不灵便,不如我来为你取下……”公主的手落在了他的耳侧,只要轻轻一勾,就能将他的面纱取下。
陆星野慌忙抬手按住姜明珏的手,触及公主那娇嫩皮肤的瞬间,他却又下意识松了开,一双星眸噙着薄薄的一层泪水:“公主……师傅曾说,说我这张脸会带来噩运,星野不愿摘下面纱,害了公主。”
师傅几乎无所不能,对于他的话,陆星野自然是深信不疑。除非清洗脸部,他从不轻易将面纱取下,更是多年来未曾照过镜子,看自己的脸,自然也早已忘记自己的长相。
姜明珏冷哼道:“一派胡言,你这刁民到了本公主面前,竟还蒙着脸,搞得神神秘秘的,噩运不噩运的还另说,本公主只知,你这是对本公主的大不敬。”
说话间,他朝着陆星野越发靠近,一指牵着陆星野脸上的面纱,就要将其扯下。
原著的晋公主在晋国国破前都没见过陆星野,也不会对陆星野脸上的面纱产生兴趣。可既然现下他已经见到了陆星野,照着晋公主的性格,又怎么不会对对方脸上的面纱产生兴趣?又怎么不会直接上手揭开面纱来看一看,陆星野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而姜明珏也有些好奇,原著里陆星野与他的相似,究竟是相似在哪里?就凭着陆星野露出来的浓眉与星眸,实在是看不出来他们有什么相似之处。
更何况,如果在一开头,他这个晋公主就先于所有人知道了陆星野与他相像,这个世界的剧情,还能照常判定成功吗?
陆星野眼前满满是公主那张艳丽的脸、鼻间满满是公主身上的香气,几乎就要昏了头,不管不顾地摘下面纱,供公主看个痛快。
可他要是真的做了这事,恐怕会给公主带去噩运。
他不敢去抓姜明珏的手,只能按住自己脸上的面纱,眼中流露出些许求饶之意:“公主别这样……”
可在公主面前,他几乎使不上力气来抵抗。
正在此时,殿门突然被敲响了,将公主的注意力引了开,是立夏的声音:“公主,用完膳了吗?这个点饭菜应该已经凉了,若是还未用完膳,奴婢先为公主端去热一热。”
门外的立夏有些慌张,毕竟她之前从来没有这样打扰公主用膳,可是一旁的贺弘毅灼灼地盯着她,很是凶狠的样子。
她也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天哪,她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女,不会被卷入公主的后宫之争吧?
“不必,饭菜还热着。”公主冷冷回道。
姜明珏收回视线,连同着手也收了回来,“哼,今天先放过你。”
陆星野心里却猛地一空,只能眼睁睁见着公主离开了他身边,回了座。
见到他的视线,又是一声冷哼:“看什么看?还不快吃?再多拖延一刻,我就吩咐立夏,叫几个人按住你,好让我看看你这面纱底下藏着的是什么。”
碗中只剩下一口饭,陆星野食若无味地咀嚼了好一会,终于到无可奈何必须请辞的时候,才不舍地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仍然是存稿箱~
第47章
贺弘毅在屋里转了好几圈, 连笼里悠悠舔毛的桃云都忍不住分与他奇怪的眼神。
这间屋子大抵从前是侍女住着的,屋里还摆着梳妆镜。
正在贺弘毅走到梳妆镜前时,他停住了脚步, 凑在了镜前, 细细观摩自己的长相。
只见他眉眼深邃, 鼻梁高挺, 唇薄而情不薄,当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可贺弘毅却越看越不满意,记忆中陆星野露在面纱外的眉眼似乎很是俊秀,皮肤又白,与他这麦色的皮肤几乎算是南辕北辙。
公主喜欢的是这样的长相?贺弘毅有些迷惑。
但仔细一想, 公主浑身上下都是说不出的精美, 再回头一看,连装着桃云的金丝笼单单拎出来都精致无比, 更不用说其中的桃云,浑身上下的皮毛都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就连爪子上的每一根指甲都被修剪好了,保养得光滑剔透。
也许……公主会更加青睐这样精美的事物。
似乎察觉到贺弘毅带着些嫉妒的眼神,桃云抖擞精神, 优雅地伸了伸懒腰,尾巴一扬,把半掩着的笼门顶开,踏着最正宗的猫步, 向贺弘毅展示自己最悦目的身段。
果然, 贺弘毅被它刺激得眉头紧皱。
这样看来, 整个公主殿中, 最不修边幅的竟是自己。
贺弘毅想着, 打开衣柜,里面放着的都是立夏吩咐人为他采购的成衣。他在其中翻了翻,恰好翻到了一件黑色武袍,比起其他衣服要来得更接近他从前的穿衣风格,便将它搭在左手手臂上,又挑了几件适配的衣裤,搭着平日搓澡的布,叠好了放在床上,才朝外走去。
经过桃云时,顺手将它捞起,在桃云的怒气冲冲的喵呜声中将其送回了笼子,紧锁了笼子,便大步踏出房门,去盛一桶水过来好生清洗身子。
此时恰是立夏的换班时间,贺弘毅耳聪目明,一下子就找到了立夏的位置,见她身边一个人也无,才放心地上前,“立夏姑娘。”
立夏转过头来,手上提着的灯笼照亮她迷惑的脸:“弘毅公子?”
贺弘毅箭在弦上,却难为情地微微皱起眉头:“请问……有没有什么方子,可让我变白些?”
立夏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弘毅公子何出此言?”
见人高马大的贺弘毅耳尖微红,她又立刻反应了过来,心里暗笑,决定帮帮他,“你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
说罢,她进了一旁的屋子,只让贺弘毅等了片刻,便拿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走了出来。
她将手上的东西递给贺弘毅,落在手上时还有些滑腻。
贺弘毅一拿,就知这是好东西,却不知这是陆星野做的,否则大约会将其送回立夏手上。
“这是太医馆那边拿来的,洗浴时抹在身上搓一搓,用的时日久了,就会变白。”立夏说。
见贺弘毅那傻大个的样子,她忍不住压着声音轻声道:“公主殿后院有个浴池,叫‘桃花池’,里面有一口温泉,那泉水似乎有滋养皮肤的用效,不过你不要用中间的温泉……”
贺弘毅以为她已说完了,便飞快朝着她道了谢,转身离去了。
“……先别走!中间的温泉口是公主洗浴时用的。”立夏却还没说完,就眼睁睁看着他走得飞快,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他听到没?立夏一头雾水。
大抵是听到了吧。
贺弘毅回了自己的屋子,捞起床上的衣服就往外走去。
笼子里的桃云停了一下动作,立起身子茫然地看了一下周围,没看到那个坏蛋的踪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复而舔毛。
桃花池很是好找,就正在公主主殿后,是公主的专用洗浴池,立夏以为贺弘毅与公主早已有过……那种关系,公主还日夜召贺弘毅到殿中侍奉,宠爱十分,自然认为像贺弘毅这样的身份,有资格到桃花池中洗浴。
连公主的贴身侍女也这样想,更不用说守在桃花池门口的侍女,见是贺弘毅,问也没问,就将他放了进去。
贺弘毅牢记中间的温泉不能用,脚尖一转,走向了一旁小一些的温泉,把衣服放在了一旁,几下就除去了浑身衣物。
此前贺弘毅都是到井中打一桶水回屋里擦洗,但既然知道了有桃花池这一去处,他身上的皮外伤又已落了痂,浑身上下只剩下内伤,泡一泡温泉又可促进内息循环,有利于恢复,便欣然过来。
更何况,就立夏所说,这里的泉水又有滋养皮肤的功效呢……
贺弘毅半跪在温泉边,在温泉中浸湿了布条,就着湿布将身体擦湿,随后拿出立夏所赠的小方块,在身上搓了搓,竟搓出了泡泡,大抵与皂角是类似的东西,都可去污。
与皂角又不太一样,还带着点香气。
白色的泡沫滑过结实的麦色肌肉。
贺弘毅又用湿布将身上的泡沫洗净,才下了温泉。
不知为何,这里的温泉似乎隐约带着点……说不出的香。
似与公主身上的甜香出自同源。
贺弘毅脸侧被熏得发红,整个人都忍不住没入了温泉中。
正在此时,姜明珏披散着头发,走了进来。
他将换洗的衣服扔在一边,慢慢脱下身上的衣服。
贺弘毅被泉中的气息夺去了片刻注意力,但也没用多久,便意识到岸上有人来了。
他从温泉中起身,与此同时,姜明珏身上的衣服滑落,只剩下绑在上身的小件衣服。
红绳轻轻绑在身上,似乎将白皙的皮肤勒出浅浅的凹陷。
脸侧被雾气熏红了,可又不止是脸侧,肩头、膝头,连同脚踝,也粉得像是捣烂了汁水的桃花。
贺弘毅破水而出的声音过于大了,将他惊住,诧异地看了过去。
那匀称修长的身形倒映在贺弘毅眼中,令他浑身都僵住了。
贺弘毅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不是“公主竟是男子”,而是……
那白玉似的、精巧无比的……
与他那丑物事简直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姜明珏也没想到,贺弘毅竟然在这里。
回想到刚刚立夏通红的脸蛋,他心里就有了点猜测。
虽然觉得被同性看见了身体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还是浑身通红了起来,又弯腰将脱落的里衣穿了回去。
可这样的动作,又叫贺弘毅越发痛苦。
他鼻下一热,飞快低头捂住鼻子,慌忙从温泉中起身,“请公主恕罪……我,弘毅这就从这里出去。”
“站住。”公主冷斥道。
贺弘毅正一脚踏在温泉边上,闻言,如雕塑般顿住了身体。
可鼻间冒出的血却并不听话,仍然源源不断地涌出来,甚至从指缝溢出。
啪——
砸在了地上。
可比这更震耳欲聋的,是姜明珏朝着这里踏来的脚步声。
首先落地的,是脚跟,随后以脚跟为中心,余下的脚掌轻盈落地,许是被冰冷的地面所激,脚趾显现出比以往更为鲜明的颜色。
姜明珏只穿上了里衣,系带松松垮垮地系着,行动间,纤细的腰肢,甚至修长匀称的腿,都无意间显露出来。
贺弘毅眼中现出极深的忍耐之色。
姜明珏走到了他面前,首先入目的,是贺弘毅身上昂起的某处,得意洋洋地向他展示自己的存在。
他不解地皱了皱眉,心里有点奇怪。
他本来以为贺弘毅喜欢陆星野,可现下贺弘毅这幅模样,似乎又推翻了他的猜想。
贺弘毅难道……
姜明珏收回了视线,伸手搭在贺弘毅的手臂上,想要拉开他捂在鼻前的手。
只不过一点触碰,也叫贺弘毅下意识绷紧了浑身肌肉,手臂上凸显出并不夸张的肌肉线条,横在姜明珏手间,像是灼热的铁块。
可姜明珏只动了动眉,他就又放松了手臂,任凭姜明珏拉开。
姜明珏竟捏着自己里衣的袖子,轻轻为他擦拭脸上的血,“怎么火气这么大?”
那声音,是出奇的柔和。
可是……擦在他脸上的,是公主日夜穿在最里层的里衣。
想到这点,贺弘毅面上像是要滴血般,忍不住将脸避开,却被姜明珏掐着下巴,强行止住他扭过头的动作。
若是其他人,贺弘毅只用一指,也能按住对方,叫对方动弹不得。
可这是公主殿下。
他丝毫也反抗不了。
那血越流越多,姜明珏皱着眉头,已失却了耐心,“怎么越擦越多?”
“还是说,是因为这个,你才一直流血的?”姜明珏猛地朝贺弘毅靠近一步。
那东西,直直戳在了姜明珏的腿上。
贺弘毅一惊,慌乱中一脚滑入了温泉中。
哗啦一声,他整个人掉入了水中,激起水花一片,喷了姜明珏一身。
这就掉下去了?姜明珏迷惑地看着贺弘毅在水中扑腾了一会,满脸恐惧地爬上岸喘气。
就在落水的那一瞬间,贺弘毅竟被极强的恐惧感攥住了心脏,爬上岸后见到站在岸上的姜明珏,才平复了几分内心的恐惧。
他半跪在地上,鼻间终于没再涌出血来,喘息了一会沉声道:“公主,草民罪该万死,竟看了您的……草民定当今日的事从未发生过,草民也什么都没看到,望公主恕罪!”
姜明珏却冷哼一声:“你说你要当今日的事从未发生过,但我怎知…你说的是不是实话?只有死人,才能什么秘密都不透露出去!”
但他身着女装,以公主身份生活,只不过是因为当时那个道长对先晋君说的那一番真假未知的话罢了,就是贺弘毅说了出去,与他而言,也一点影响也没有。
他只不过想要刻意引导贺弘毅,让他以为这对他很重要。
贺弘毅并不觉得他会真的杀了自己,只是心里还惴惴,生怕姜明珏现下就将他赶出去。
他垂着头,立刻道:“草民自知卑贱,不能取信公主,可草民说的句句是实话。若是公主想让我自证忠心——只要公主一句吩咐,除了离开公主殿,草民赴汤蹈火也为公主达成!”
可公主却不想他赴汤蹈火。
姜明珏有些失落,他朝着贺弘毅靠近,半蹲在贺弘毅面前,捧起贺弘毅的脸,轻声道:“你怎能说这样的话?”
“你知道了我的性别,应该威胁我,如果我不亲你、抱你,你就把这件事宣之天下……你看,你都难受成这样了。”他向下看了看,贺弘毅立刻红着脸伸手遮住了那里。
姜明珏却并不在意,他接着缓缓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不过是强弩之末,刚刚说的那一番话只是嘴硬,实际上心里特别害怕,怕你说出去……”
语气中竟含着失望。
“只要你稍微威胁,我就从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谁?!谁说老实人没有未来?!(站在桌子上叉腰大喊)
第48章
贺弘毅目光闪烁, 竟有些欣喜——
欣喜的是,公主定然不会将他赶出去。
他薄唇微翕,轻声道:“可我绝不会说出去。”
公主是他的恩人, 是他心中的明玉, 他怎会玷污他。
明珏明珏, 怎会有这么贴切的名字?
他被挟着从晋康交界处带到晋国国内时, 昏迷中隐约听到士兵的交谈声。
这个名字一被念出来,便被刻入他的心里。
明珏,明珏……
这个名字无数次滚过他的舌间。
不是李明珏,不是晋公主,是明珏。
——“公主的轿子来了!”
街上的行人都避之不及, 生怕惹了公主的烦, 挨“她”的鞭子。
他却像是预感到什么,直直朝着公主的轿子冲去, 倒在了公主轿前。
果然,公主下轿了。
那绣花鞋踏在地上,犹如踏在了他心上。
那心上的人此时抚摸着他的脸,喜怒不辨地评价道:“傻。”
一点也不知利用机会。
姜明珏站了起来,背对着他褪去了里衣, 露出线条流畅的后背,半回过头说道:“为我解开绳子。”
“公主?”贺弘毅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可一抬起头,他的视线就不慎撞上不可看之处, 不由得紧张地移开视线。
“你不是说全听我吩咐?”姜明珏皱着眉头, “怎么, 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贺弘毅忙站了起来, 为姜明珏解开衣绳, 那双手到了姜明珏凝脂似的后背前,竟又颤了起来,拉了几次,也没能将那绳子解开。
反而弄得姜明珏后背痒痒的,感觉很是奇怪。
可他又隐约知道贺弘毅为何如此,默默地忍耐了片刻,自上而下,衣绳被一一解开,他后背的痒意,也自上而下蔓延。
最后一条红绳被解开后,伴随着那红绳滑过臀尖,身前的衣物落下。
姜明珏却看也不看,就背对着贺弘毅,一脚跨过那件衣服,下了温泉。
“那弘毅就先……”贺弘毅不敢再继续待在这里,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
却被姜明珏打断了,他讥讽道:“怎么?你的赴汤蹈火,只到这个地步吗?”
贺弘毅只好又顿住脚步。
姜明珏指了指放在地上的白色方快:“把香皂拿过来,为我搓澡。”
原来那叫香皂,贺弘毅将它捡起,却又无措地站在了原地:“公主……这香皂,是我用过的。”
“那又如何?”姜明珏皱着眉头,“你不愿?”
那怀疑的眼神又落到了贺弘毅身上,探究他究竟有多么“赴汤蹈火”。
贺弘毅只是觉得这样玷污了他的公主,他拾起那块香皂,用泉水反复清洗表皮,直到姜明珏催促,他才走到姜明珏身后,捏着香皂,小心翼翼地揉搓在姜明珏光滑的后背,又在姜明珏的指导下,由肩头滑向手臂。
将每个指头都细细搓洗。
姜明珏似乎觉得他服侍得很好,舒服得眯起了眼。
却不知身后的贺弘毅浑身都冒起了薄汗。
麦色的皮肤上闪烁着湿润的光泽。
守在屋外的立夏等了许久,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真不愧是贺侍君啊。立夏已在心中如此暗念道。
直到浑身搓洗干净,姜明珏身上带着倾泻而下的水珠,从泉中起身。
贺弘毅下意识摊开手掌,似乎要接住他身上落下的水珠。
姜明珏把亚麻丝扔在他手上,让他为自己擦身子。
贺弘毅则几乎窒住呼吸,捏着亚麻丝的手微微出汗,靠近姜明珏的时候,那一身随着汗水溢出的雄性气味充满了侵略力,似乎要将姜明珏全部笼罩。
结实的手臂绕过姜明珏的身体,为他擦净身前的水珠,亚麻丝一直向下,终于被姜明珏忍无可忍地按住。
姜明珏眼中漾着波光,脸上红得像是喝醉了酒。
心里已经有些后悔让贺弘毅这样服侍他了。
那小心翼翼的动作,落在身上,竟似乎带着些古怪的意味。
他长睫微动,落到嘴上就变成了冰冷的话语:“你怎么为我擦个身体,擦得浑身是汗的?真是废物。”
贺弘毅却以为他是觉得自己累了,只恨自己的身体不争气,竟留了这么多的汗。
虽说为姜明珏擦洗身体确实极为煎熬,但总比没有来得好……
他张口想要辩解,却被姜明珏打断了。
“剩下的地方就不必擦了,把衣服拿过来。”姜明珏生怕他说出想要继续为他擦身子的话,便急忙开口吩咐道。
贺弘毅只好收起亚麻丝,原先干燥的丝条已经微微湿润了,只要一想到这上面的水珠都曾亲密地贴着公主的皮肤滑动,他修长脖颈上的喉结便上下滚动了一下,忍不住收指拢住那块亚麻丝,摩挲那湿润的痕迹。
等他把姜明珏放在不远处的衣服捧回来时,姜明珏正自然地大张双手,显然正等他为自己穿上衣服。
那么,第一件应该是……
贺弘毅皱起眉梢,竟没在手中捧着的衣服里找到那件贴身的衣服。
公主嘲讽的声音从面前传来:“怎么,在找肚兜?”
他朝着贺弘毅微微靠近,红唇微张:“夜里入寝时,我是不穿的。”
这一句话,竟直直击入贺弘毅心中,似乎将他的所有欲念都拆开来,好好把玩了一番。
明明……身为男子,他确实是不用穿那……
贺弘毅似有预感,将头往后一退。
果然,一滴血从他的鼻间涌出,落在地上。
内伤未愈,他的内息极易紊乱,有时会导致这样的窘状。但次数不多,他也没有过多在意。直到今天发生得频繁了,贺弘毅才满心懊恼,暗恨自己不能立刻恢复。
他下意识用不拿衣服的那只手捂住鼻子,却猛然闻到熟悉的甜香。
原来,他用来捂住鼻子的布,是方才用来擦干姜明珏身体的那块亚麻丝。
他那双眼无措地瞪大,看向姜明珏。
“公主,我……”
仿佛一条做错了事的大狗。
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似乎将姜明珏带回到从前。
姜明珏的眼神中竟带着平日里绝不会有的柔意,就着他的手,用那亚麻丝擦净他鼻下的血。
“你这身体,也太虚了。”公主此时竟说着关心的话,“出去找立夏,叫她多备点滋补的药膳,为你补补身体。”
他见贺弘毅愣愣地看着自己,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语似乎太过温柔了,便立刻皱起眉头,把手松开:“你不会以为我是在关心你吧?我只是担心你身体这样虚,以后为我换衣时,把本公主的衣服给毁了!听到没有?”
贺弘毅口中应着,心里却分寸大乱。
以后?
这是否意味着,这之后他都能为公主换衣?
真是如此吗?还是公主不小心说错了?
他唇瓣颤动了一下:“公主,以后……是何意?”
“还不懂?”姜明珏乜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带着些愠怒,在眼角处薄薄地添上一层红色,不欲多加解释,把手伸到了他的面前,“穿衣服,想让本公主受凉不成?”
贺弘毅强行压下心中澎湃,为姜明珏穿上衣服。
穿到最后一件衣服时,贺弘毅轻轻抓着里衣,将它往外一扯,好让它齐整些,不至于搁着公主娇嫩的皮肤。
可正是这个动作,竟使姜明珏的心也像是被扯着了似的,忍不住惊诧地看向贺弘毅。
——“少爷,手抬一下。”
他懒洋洋地抬了抬手,便觉两只指头从袖口钻入,揪着最里面的衣服往外扯了扯,把最里层的衣服扯得平整些。
可贺弘毅正专注地半跪在地上,为他系上衣带,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
把公主一层一层地裹了起来,贺弘毅才冷静了下来。
可当公主对着他抬起脚,露出雪白的玉足时,甚至为了省力,将脚踩在了他的膝上时……
贺弘毅的耳垂都通红了起来,生怕叫公主见了,对他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便微微合拢两腿,好遮着点。
但万事皆有意外,当他为姜明珏套上最后一只白袜后,姜明珏便把右脚抽离他的手,直直向下踩去。
贺弘毅突然闷哼一声。
姜明珏只觉脚趾处拨过什么,被贺弘毅突然出声吓了一跳,下意识低头看去。
见到再一次立起的东西,他的脸瞬间便红了起来,右脚尴尬地蜷缩了脚趾。
“你……”姜明珏有些尴嶼,!汐'' 团)队尬地别开眼,“真是……”
“公主……”贺弘毅似乎想要解释什么。
可姜明珏已经不想再听了,他重重地闭了闭眼,满面通红,一脚把贺弘毅踹了下去。
水花四溅,这一回落到水中,贺弘毅已经不似之前恐慌了。
他丝毫挣扎也没有,直直从温泉中站起要去追公主。
可姜明珏已经走到了门口,回头冷冷对着他说:“你就在这里好好冷静冷静,洗好后再到主殿找我。”
公主离开后许久,贺弘毅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他皱起眉头,竟有些焦急地想要把身上的反应压下去,甚至于最后将整个人都埋到水中,似乎这样就能叫他飞快冷静下来。
可这只会是妄想,因为他猛然记起,方才公主泡过的,似乎正是这口温泉……
*
翌日傍晚,陆星野照常在休息时分来到主殿。
他看着在桃花树边扎马步的贺弘毅,眼中带着些诧异。
一旁的立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为他解释道:“不知昨日弘毅公子是如何触怒公主了,今天一早,公主就罚他在这里扎马步。”
但对于贺弘毅来说,扎马步不过是饮水自如之事。
被陆星野见了被罚的模样,他也一幅无所谓的样子,懒懒移开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正对着桃花树的窗户。
陆星野也收回视线,他昨日便飞鸽传书给师傅,为的就是询问他露面示人的事。
他隐约记得,师傅说过,到一定岁数,他就可以摘下面纱,只是不知是不是现在,若是可以,他必定当着公主的面摘下面纱。
公主对他面纱下的面容如此感兴趣,令他受宠若惊,生怕自己的长相令公主失望。
如今,他只盼着师傅的信能快点送来。
第49章
打开殿门, 公主正坐在桌前。
不同的是,身边守着的贺弘毅被斥到了殿外。
殿外的立夏把门一关,这殿中, 竟只剩下他们二人。
陆星野朝着公主对面的座位走去, 却被公主叫住了。
“坐本公主旁边。”姜明珏命令道。
陆星野身形一顿, 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朝公主身边的座位走去, 一屁股坐了上去。
他刚拿起筷子,公主便侧过身来,对着他张嘴。
那红舌埋在齿后,就这么正对着陆星野。
隔着面纱,无人看得出陆星野脸上的表情如何, 只能看见他喉间那一块突出, 猛地滚动了一下。
陆星野立刻动筷为公主夹菜,一手护在筷子下方, 喂到公主唇边。
姜明珏极自然地叼走他筷间的菜,那频率正好,他一口吃完,陆星野便又送来下一口。
他自己吃完了,可陆星野还没有开吃, 便一手撑着头,侧着身看陆星野进食。
在公主的视线下,陆星野只觉自己吃得很是煎熬,可若是姜明珏不去看他, 他必然又满心失落。
就在这样的纠结当中, 公主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陆大夫可知, 我为何罚弘毅到外面扎马步?”
连立夏都不知道, 陆星野又怎么会知道?
他老实答道:“星野不知。”
姜明珏便凑了上来:“我来告诉你——”
“昨日我命他在我就寝前到主殿为我更衣, 没想到他阳奉阴违,竟叫本公主在榻上等了许久,几欲睡着,于是我就罚他到外头扎马步去。”
可明明是他命令贺弘毅好好冷静冷静,再来主殿,怎能颠倒是非,枉顾贺弘毅用了多大气力才“冷静”下来的事实?
但他就是能,就连殿外桃花树边,扎着马步的贺弘毅听了这话,心里也只是暗恨自己昨夜不争气。
陆星野脑中第一个冒出的念头竟不是“公主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而是“还好弘毅公子没来”。
可千百思绪辗转反复,一会觉得贺弘毅没眼力见,连公主这样的要求都不应,这得是什么人,一会又嫉妒起贺弘毅,竟有本事让公主等他那么久。
还好陆星野并不知道昨日发生的事,否则恐怕连眼睛都要妒红了。
好一会儿,他才喑哑着声音问道:“公主向我说这一番话,是……?”
公主露出一个笑来,令“她”那张美艳的脸越发活色生香:“今晚我可是不愿再等那可恨的家伙的,陆大夫照顾过这么多病人,照顾人的手法应该很是熟练吧……不如,今晚就由你到殿中为我更衣?”
陆星野又惊又喜,“公主,这……于礼……”
姜明珏却骤然冷下脸来:“在这里,本公主就是礼。怎么,你不愿?”
“不,我自然愿意。”陆星野生怕“她”改变主意,立刻回道,又嗫嚅着道:“我只是不知,弘毅公子如何想……”
“你好歹也救了他,怎么还担心他的想法?”公主抬起他的下巴,笑道:“大不了,我命他今夜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屋中,不许过来,这样你放心吗?”
陆星野担心的明明不是这些,可听到公主的话,他竟还是可耻地放心了。
屋外,贺弘毅手臂上的肌肉猛地鼓起。
辗转至深夜,立夏过来,拿一件披风披在他身上,“公主说,你可以回自己屋里了。”
“公主还说,你今夜不许到主殿,老实待在自己屋里。”说罢,立夏有点可怜地看了一眼贺弘毅。
昨夜弘毅公子与公主在桃花池里待了那么久,她还以为对方要受宠了,没想到……真是一手好牌打得稀里糊涂的!
她盯着贺弘毅回了自己的屋子,才摇摇头走了。
贺弘毅从立夏递过来的这件披风上闻到了熟悉的甜香,知道这是公主的外裳,心里一阵温暖。
立夏一走,他就将身上的披风脱下,忍不住埋在其中,猛吸了一口。
桃云嘴边还带着细碎的猫食,看见了进门的贺弘毅,就逃也似的从陶瓷碗边逃回自己的笼子里,见贺弘毅没来理它,就优雅地立起身体,拿前爪洗脸。
又见贺弘毅焦躁地放下手上的披风,在屋里绕来绕去,它又警惕地趴下耳朵,缩在角落看他。
它隐约间闻见主人身上的香气,一双被肥肉挤扁了的眼滴溜溜地转来转去,终于落在了那件放在床上的披风。
桃云小心翼翼地堆起身体,就要朝那弹去。
却不想贺弘毅见它藏在笼子中,以为它吃饱了,经过时顺手关上了笼门。
啪——
桃云直直撞在了笼门上。
走到门口的贺弘毅诧异地回头,见笼子只晃了晃,没有倒下,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向外走去。
公主也许是相信他,并没有安插人守在门口。
但即使是公主命人守在门口,贺弘毅也有办法离开这间屋子。
更何况,公主只是不让他到主殿中去,却没有限制他到其他地方去,比如主殿顶上……
贺弘毅趴在瓦上,轻轻搬开一小块瓦片,并不担心被殿前巡逻的侍女发现。
公主殿的防守很是薄弱,前几日他就离开了公主殿,为的是通知自己的部下自己仍然活着,但因为公主时常唤他到殿中服侍,贺弘毅不能离开得太远,只能勉强到城外传信,信鸽一飞,他便又飞快回了公主殿。
而就他现在的状态,再养两天内伤,就该离开公主了。
贺弘毅垂下眼,似乎有些郁郁。
这幅模样很快就被公主的声音打断了。
姜明珏似乎是刚沐浴回来,身上的衣服有些乱,朝着坐在榻上研读医术的陆星野展开双手:“陆大夫,来为我整理一下衣服。”
屋顶的贺弘毅皱起眉头。
陆星野捏在书页上手指一紧,将书页按出浅浅的一个坑。
他红着脸放下医术,走到公主面前为“她”整理衣服。
看到公主平坦的胸前,他也丝毫反应没有。
跟着师傅行医了好几年,什么样的人他都见过,对此自然是见怪不怪。
只那衣领间露出的白皙皮肤,他不经意一看,就像是被灼烧了眼睛,立马移开视线。
姜明珏见他从衣领整理到袖口,两根手指微微捏着露出的里衣一角,轻轻往外一扯。
他皱起眉头,一时之间有些迷惑。
难道这是很平常的动作?除了他,所有人都是这样穿衣服的吗?
事毕,陆星野脸上的红晕越发明显,低着头道:“公主,我已为您整理好衣服了,这就先回去了……”
“陆大夫,夜深露凉,你就不想留下来吗?”公主却说道。
头上突然传来“咔嚓”一声,陆星野似有所感抬头,与瓦隙中的一双眼直直对上。
拒绝的话在舌尖走了一遭,出口时却变成了这般:“公主……别人要是知道了……?”
“公主殿的事,外人怎么会知道?”
姜明珏牵着陆星野的袖子,将他往床上带去。
留下来,竟是与公主睡在一起吗?
陆星野手心出了些汗,心如擂鼓。
但也许是看见了瓦上的人,他竟没有想象中那样紧张。
更多的……是兴奋。
他被公主按着坐在了床上,仰起头来,正与上方的公主对视。
姜明珏这样做,只不过是想借机把陆星野的面纱揭下。
陆星野不会在睡觉的时候,也戴着面纱吧?
他主动拉着陆星野的外裳,要为对方脱下,反应过来的陆星野匆忙抓住他按肩上的手,慌道:“公主殿下,我来就好了。”
正在这时,瓦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陆星野本就心里有鬼,闻声立刻朝那看去。
但就是他这一个动作,竟使得面纱松开,落了下来。
原来刚刚他按住姜明珏的手时,不觉间使得姜明珏的手指搭在了他的面纱结上,这一转头,竟使得姜明珏的手指顺着力道拉开了他的面纱。
见瓦上的人没有一怒之下踏破屋顶跳进来,陆星野心里一松,可下一刻,他就意识到脸上一空,转头正对上公主惊诧的眼。
怎么回事?
陆星野忙抬手想要捂住面纱,忧心自己的脸会为公主带去噩运。
却被公主按住。
公主一手按住他的手,另一手则勾着他的下巴,细细察看他的脸。
烛光暖暖地照在陆星野的脸上,在公主眼底留下一道剪影。
陆星野竟不知该如何反抗。
他无助地唤道:“公主?”
却见公主的眉头越皱越紧,冷冷道:“真丑。”
陆星野眼中透出些忧虑。
真的有那么丑吗?
下一刻,公主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了铜镜之前。
只见铜镜之中浮现出两张相似的脸。
一张艳丽中带着些冷意,另一张则柔和些,眉眼间满是温柔。
陆星野如雷轰顶。
公主双唇饱满,他的却较为寡淡;公主桃花眼眼波流转,他的双眼形状则偏像凤眼……
明明五官分开来,各有不同,合起来却给人一种相似的感觉。
仿佛一对姐弟。
看得陆星野的心都动摇起来,竟开始唾弃自己。
“公主……莫非我和你是……?”他一脸惶恐。
姜明珏看见他的表情,才意识到他在想什么。
他冷冷道:“母后在诞下我后就去世了,你年岁比我小,怕是轮不上。”
他们二人的长相都与先皇后相似,母族内并无年岁相近的兄弟姐妹,小的太小,大的太大。
因此他们俩个绝对不会是兄弟。
“可是……”陆星野还是一脸犹疑。
姜明珏懒得为他作答,只捧着他的脸,“本公主还未见到过与我长相相似的人……恐怕,你师傅所说的噩运,指的就是这个吧?”
陆星野一脸茫然。
被自己的长相冲击之后,他的脑海中浑浑噩噩,一时之间,竟没能明白公主的意思。
“本公主身居万人之上,世间只有本公主独一份,绝不会有别人有第二份……”公主的手轻柔地抚在他的脸上,红唇中吐出冰冷的话语:“你说,我要不要找个理由,把你杀了?”
“公主……”陆星野颤着手捂住姜明珏的手,似乎被他这一番话吓到了,双眼噙着泪水。
第50章
姜明珏原以为陆星野听了他的话后, 会恐惧,会害怕。
可他想不到的是,陆星野竟说:“星野知道……公主不会真的杀了我。”
“星野也不愿长成这幅模样, 可既然木已成舟……星野全听公主的安排。”
陆星野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可眼神竟仍坚定。
也许, 这就是师傅说的噩运, 可只要这噩运不是降临在公主身上,再怎么样他也甘之如饴。
姜明珏微微垂下眼帘,不由得为自己刚刚的言论感到有几分羞愧。
尽管那确实是“公主”会说的话,但无论如何,主动引导着陆星野露出脸的, 也确实是他。
欺负像陆星野这样善良的人, 绝不是他的本意。
他不知自己眼中已经现出动摇之意,只以为自己的语气仍然是冷漠的:“你真以为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陆星野仍然仰头看着“她”, 只觉手心中公主的手柔软细腻。
与他这种平民的手全然不同。
“你……”姜明珏放慢了语速,心里思考着要对陆星野“做什么”。
他放下捧着陆星野脸的手,同时也将手从陆星野的手心中抽离。
陆星野只觉手心一空,眼中不免闪过一丝失落,下一刻就见公主径直走向床边的乌木衣柜, 几乎埋在那高大的衣柜里寻找了片刻,便翻出一套与“她”身上所穿相近的红裙,拿着红裙转身走过来。
陆星野眼中还含着泪,直直盯着公主的动作, 不知对方想做什么。
下一刻, 却见那件衣裙被公主扔了过来, 带着沉沉的馨香, 仰头洒在身上。
红裙滑下, 露出陆星野惊愕又不解的脸,手里还接着那件裙子:“……公主?”
姜明珏却只淡淡道:“穿上。”
“可是……”
陆星野耳尖微红。
他想说,这是公主的裙子,他怎么敢穿?
可姜明珏见他那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还以为陆星野心里不愿,皱着眉头瞪过去:“怎么?不是你说的全听本公主的安排?现在就不愿意了。”
“还是说,你不过是说说而已?”
姜明珏的语气里含着讥诮,说得陆星野的脸立刻苍白了起来:“不,星野不是这个意思。”
他焦急地站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将公主的衣服套上,以鉴一片诚心。
可双手搭在腰带上时,陆星野便突然想到,公主还看着,立刻就窘迫得想要一头扎进地里。
他的脑子似乎已经烧糊涂了,一时之间竟找不到什么解决方法,不能让公主背过身去,更不可能叫公主出去稍等,只能拿那一双不知所措的眼悄悄看向姜明珏。
陆星野想的是男女授受不亲,姜明珏却以为他正害羞着:“怎么,怕被我看了?那就找个屏风遮着去。”
原来还有屏风。
陆星野终于转过脑筋了,他羞红了脸,轻手轻脚护着怀里的裙子,到屏风后边去换衣服。
姜明珏便坐在梳妆镜前,一边等陆星野换衣,一边掏出桌下藏着的一本话本,侧着身遮着话本在看。
不一会,便听屏风后一阵动静,他还以为陆星野换好衣服了,下意识用宽大的袖沿遮住桌上的话本本,回身去看。
却见屏风上搭了几件衣服,是陆星野原来身上穿的。
烛火将陆星野的影子洒在屏风上,那影子歪歪扭扭的,似乎正奋力要将姜明珏给他的衣服穿上。
刚刚的动静,应该只是他不小心碰到了屏风发出的。
姜明珏又将手移开,看见话本上的小人舞着大刀破了衣,同时,屏风后也传来一声裂帛声。
屏风上的影子被定住了似的,僵了一会,便传来陆星野不知所措的声音:“公主……”
姜明珏明白过来,陆星野也许是不知道该怎么穿,把衣服弄破了,心里有些好笑,嘴上却仍然说着:“怎么,你一个九尺男儿,连衣服都不知道怎么穿?”
但陆星野遇到的,恰恰不是衣服不会穿这个问题。
他被包围在公主的香气中,渐渐地反应过来——
他穿的衣服,曾被公主穿过。
现在穿在他身上,就好像……他与公主有了肌肤之亲。
意识到这点,他竟一时之间控制不住自己系衣带的手。
等到他意识过来时,那衣带已经被他拉裂了一角。
甚至在腰下,那裙子被什么顶着,突出了一块。
怎么办?陆星野双眼瞪大。
听公主的声音,“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窘状,陆星野通红着脸,只含糊地应了两声,生怕叫公主听见了自己有几分喑哑的声音。
一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系好衣带后,把那裂开的一角偷偷往里塞去。
可看着那突起的一块,陆星野却发愁了起来。
他怎么会这样?要是叫公主看见了,他恐怕……
陆星野憋了一口气,想把那反应憋下去,到他面红耳赤了,才见得那一块微微下去了。
他只担心外头的公主等得就了,轻轻移开屏风,微微探出身来:“公主……”
姜明珏回身去看,背着的另一只手将话本塞进桌底。
见到穿了女装的陆星野,他竟颇为惊讶。
换上了女装,陆星野与“公主”长相上的差异才显现了出来。
李明珏的脸偏艳丽,陆星野则偏清秀一些,穿着红衣,也娇滴滴的像个邻家姑娘。
尤其陆星野还两手纠缠着放在腹下,似乎很是羞怯的样子。
他站了起来,围着走到面前的陆星野绕了一圈,又伸出手捏着陆星野的下巴,皱起眉头。
原文是怎么把人弄混的?也没有特别像啊?
陆星野垂着眼看“她”,在对方站在自己面前时,束在腹下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幸好公主并没有发现,只一手推着他,让他坐在梳妆镜前。
姜明珏从梳妆台上翻找出立夏日常为他上妆时用的东西,在纱上沾了香粉,就要往陆星野脸上涂去。
“公主这是做什么?”陆星野一脸不解,却没有闪避。
姜明珏捏着他的脸,为他细细敷粉,似乎是因为注意力全集中在他的脸上,连声音都轻柔了几分:“我不过是想看看,你能和我怎么相像。”
陆星野便只能仰着脸,任凭公主在他的脸上随意描画。
可姜明珏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怎么做得过来?立夏为他上妆时,也只是简单地点了淡妆,姜明珏打个盹就好了,怎么学得来?原本四五分相似的脸,到了他手上,也只剩下两三分相似,哪怕是在陆星野的眼角点了红痣,也无事于补。
姜明珏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猛然发现他忘记为陆星野涂唇脂了,便揭开唇脂的盒子,拿食指挖了一些,涂抹在陆星野的唇上。
这一涂,不仅将陆星野的唇涂红了,也将他的脸颊也抹红了。
那细长的食指已离开了他的唇,可他的唇上似乎仍然残留着触感,令他不住将下唇含入嘴里,眼中蕴着迷离之色。
姜明珏看了,皱起眉来,捏在陆星野下巴上的手向下一按,将他含在嘴里的唇往外拉:“别舔唇,会把唇脂舔没的。”
陆星野声如蚊呐,不由得将双腿并了起来,好遮着些。
姜明珏又捧着陆星野的脸,左右看了看,总算用那唇脂救回来些,便高声唤立夏进来。
陆星野不愿让其他人看见自己穿着公主衣服的样子,原本搭在腹前的手不由得抬了起来,揪住了公主的的袖沿。
发现立夏只在屏风外应话后,他就放松了下来,胆大包天揪住公主袖袍的手偷偷松了开。
却不想,公主竟对着立夏吩咐道:“叫弘毅来屋里找我。”
那手还未完全收回,就又惶恐地拉上了公主的袖子。
姜明珏不知道他是不愿让别人见到了现在的样子,只以为他还担心噩运的事,便敛着眉眼,反问他:“怎么,你还担心噩运的事?”
“你的脸被本公主见了,至今也没发生什么噩运,你师傅只怕是不知从哪知道了我的长相,担心我把你杀了。”他说道,“既然你师傅这么说了,我非要逆着他的话做,叫周围人都见一见你的脸。”
他扬起眉,脸上满是蛮横。
却看得陆星野心里一动。
确实,直到现在,也没发生什么噩运……甚至,现下发生的,并非什么噩运。
若非公主见到了他的长相,他也没有机会穿上公主的衣服,甚至被公主半搂在怀里,让“她”亲自为自己上妆。
唇上似乎仍带着公主手指的触感,陆星野那维持了近二十年对师傅的信任之心,竟可耻地动摇了片刻。
也许,师傅也并非真的……全知全能。他的心里竟冒出如此想法。
除此之外,他的脑子里还有空闲去想弘毅公子的事。
不知弘毅公子是否还待在瓦顶上,听到了公主的话,又是否会立刻离开,回去自己的住处。
另一头,贺弘毅却早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他早在见到姜明珏将陆星野按在床上时,就忍不住离开了屋顶,因此并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
他皱着眉头,满脑都是姜明珏对陆星野极为亲昵的模样,止不住在屋里绕来绕去,看得笼里的桃云头晕目眩。
贺弘毅忍不住将屋里自己的东西打包进一个包裹里,背在身上就要离开。
在看见姜明珏贴近陆星野时,他的心底竟冒出了极为荒谬的念头。
他竟想着,将姜明珏抢走,永生永世困在自己怀里,叫他再也看不见别人,眼里只有自己。
贺弘毅一脚已踏在门外,另一脚仍收在屋里,犹疑不决。
他一手捏在门框上,手背上现出青筋。
不一会,竟“咔”地一声,将门框捏得裂了个口子。
那一声脆响,将他和屋里的桃云都惊了一阵,他下意识松开手,一脸怔然地看着门框,桃云则立起身子,探出头来迷惑地“喵”了一声。
这一声,提醒了贺弘毅屋里还有个活物,他折回身来,蹲在金丝笼前,眼中见到的却不是笼中日显富态的金丝肥狸猫,恍惚间似乎陷入自己的的思绪,见到了纤细的身影,白皙的手臂搭在金丝笼的栏杆上,只能无力地晃动。
桃云又“喵”了一声,他才险险收回思绪,眉头拧得越发紧。
他眉眼沉沉,似乎终于定下决心来,提了金丝笼就往外走去。
那动作有些急切,将笼里的桃云晃得在笼里摔了个大马趴,恼火地冲他怒喵,像是在骂什么。
他只走出去没多久,就迎上了提着灯笼走过来的立夏。
立夏见了在外头乱晃的贺弘毅,倒也还未意识到贺弘毅违逆了公主的话,没有好好待在自己屋子里。
她只还想着今晚的事,神色有些奇怪,只觉公主玩的真是越来越大了,屋里有了一个陆大夫,竟然还要叫弘毅公子过去……
立夏尽力维持面上的笑容,朝走来的贺弘毅道:“弘毅公子……”
她还未说完,手上便被塞了个笼子,低头一看,懵逼的桃云与她两两相望。
再抬头一看,真真大事不妙,弘毅公子竟然背了包裹,似乎今晚就要启程离开。
贺弘毅说道:“我此番前来,是想和公主告辞,我在贵府也已待了太久,伤势已几乎痊愈,是时候该离开了。”
怎么会这样?莫非弘毅公子是觉得公主不能独宠他,便愤而欲出走?
立夏犹疑道:“可公主今日……还吩咐奴婢为公子准备养身子的汤药……”
她只希望弘毅公子听到了公主对他的关心,能够留下来。
只是不想,听了这话,贺弘毅眼中竟越发坚定。
他沉声道:“此份恩德,弘毅必将回报,只是现下有要务在身,不能立刻报答。”
立夏不知他能有什么要务,见贺弘毅一脸坚定,便知自己说不动他,只好引着他到主殿去。
贺弘毅一进里间,这里面昏昏暗暗,只在梳妆台上点了蜡烛,见梳妆台前坐着个人,还以为是姜明珏,唤了一声:“公主。”
那人头上只簪了个简单的发式,只小幅度地转过脸来,微微露出映着烛火的半张侧脸。
贺弘毅心间的违和感却越发突兀起来,他沉了眉眼,冷声道:“你是谁?公主呢?”
他大步上前,一旁的屏风突然动了动,贺弘毅便绷住了全身,只要他想,就能立刻爆发。
可那迎面袭来的香气是这么熟悉,轻易便叫他松懈了浑身防备。
屏风旁亮起一道火光,一座烛台被端在细白的手里,照亮了姜明珏那张明艳的脸。
姜明珏心里疑惑,面上却并不显现出来:“你怎么看出来的?”
贺弘毅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梳妆台前的人,那人的脸似乎与姜明珏的脸有些像,可他并非靠着脸来识人的。
若真是如此,早在他仍是康国太子、随父来晋时见着了五官已然长开了的晋公主,就应尝到心动的滋味。
可他并没有。
直到如今,他心中的公主也只是明珏,而非李明珏。
姜明珏把屋里的烛台都点亮了,走到了梳妆台前,挑起那人的下巴,两张脸凑在一起,又穿着相似的女装,仿佛一对漂亮的姐妹花。
“不像吗?是我画得不好吗?”他不由得疑惑道。
那人开了口,是熟悉的声音:“公主,星野万万不愿玷污了公主的身份,还是让我卸了妆吧!”原来是陆大夫。
姜明珏也只是想验证一下,现在的贺弘毅是否还会像原文一样,将两人认错。
现在到了这一地步,贺弘毅似乎是不可能再将他们俩个认错了,可989仍然没有报错。
又或者说,989已经很久没有和他对话了。
虽然这一段时间他都急于验证自己的猜想,希望在这个世界找到任何一点林清宇可能存在的可能性,因而疏于与989交流,可989也不应该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一点动静也没有。
上一次出现,还是他见了晋王的长相,忍不住质问989,那之后,989就消失不见了。
姜明珏抿了抿唇,“罢了,你卸掉妆吧。”
陆星野拿了纱巾为自己卸妆,那动作,比姜明珏的还要笨拙上几分,看得姜明珏忍不住亲自上了手,为他卸妆。
贺弘毅被忽视在一旁,却觉得内心越发焦躁,上前道:“公主。”
姜明珏与陆星野都一并看了过去。
姜明珏才看见他身后背着的包裹,终于意识到问题:“你……?”
“正如公主所见,弘毅身负要务,今夜便想离去。”贺弘毅说道。
可不论他原先是多么见到,见到姜明珏那不可思议的神情时,还是不自主柔了心肠,动摇了几分。
“你为何……?!”姜明珏朝着他侧过来,脸上带着冰冷的怒意,捏着纱巾的手自然也离开了陆星野的脸。
下一句吐出的,便是满满带着公主倨傲之气的质问:“你一个奴隶,能有什么要务?”
身为尊贵的公主,只有“李明珏”抛弃别人的份,而没有别人主动离开自己的份。而对于姜明珏来说,他心中已不自觉将贺弘毅划在自己的界限内,因此尽管知道了贺弘毅总有一日会离开这里,却也一时之间还不能接受。
陆星野竟不知贺弘毅还有这样的身份,可见姜明珏的注意力全然被贺弘毅吸引了过去,心里还来不急,就先一步泛起了酸,看向贺弘毅。
谁知,贺弘毅下一句就是:“公主,可以请陆大夫暂时离开一会吗?”
陆星野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忧虑地看向公主。
姜明珏却没有接收到他的视线。
他倒是想要知道贺弘毅要怎么解释自己的“要务”,便头也不转,冷冷道:“陆大夫,到外间等一等罢,本公主倒要和这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家伙好好说道说道。”
陆星野还带着半脸妆,失落地拾了面纱挂在脸上,朝外走去。
连通里外间的门一被关上,姜明珏便开口说道:“说罢,你有何‘要务’在身?”
却不想,贺弘毅下一刻便半跪下来:“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句句属实,只望公主相信。”
“我姓贺,全名为贺弘毅,原是康国太子,却在带兵出征之时不幸遭了背叛,重伤落入崖中,幸存下来后,却又不幸被认作是逃兵,又深受重伤,不能逃脱,四处辗转……”贺弘毅沉声道,“才终于被公主救下。”
姜明珏皱着眉头:“你是康国太子?如何证明?”
“公主十六岁生辰时,我曾随父来晋。”贺弘毅继续说,“那时曾与公主照面,公主曾问我,婚配否……公主还记得吗?”
说话间,他抬起眼来。
记忆中的公主仿佛一道背景。
一个牵线木偶。
现在的公主,却像是猛然挣断了牵引绳。令人……想把他重新绑回牵引绳。
贺弘毅神色一阵恍惚,竟不知刚刚那股涌动起的黑暗情绪从何而来。
而姜明珏听了他的话后,脑中竟突然冒出一段过往。
他仿佛矮了几分,走在宫中。
让过一段宫墙,一个高大俊朗的少年郎打马过来。
意气风发,傲然自得。
他比那高头大马还低上一头,却敢直直上前去,挡在马前。
那少年郎一惊,猛地勒马。
他却浑然不觉危险擦身而过,以为对方是哪个官员的子嗣,笑道:“你是哪家子,可曾婚配?”
手还搭在腰间的鞭子上,心里冷冷地想着,对方若是摇头,他就把对方绑回去。
但最后他也没能真的将对方绑走,一个宫女寻觅了半天,终于找着了他,焦急地连声道陛下在找公主。
之后他再想找对方,却已找不着。
姜明珏从回忆中抽离,不觉间竟受了回忆里公主的情感,见了贺弘毅这张脸,便又爱又恨,终于化作满心的暗恨。
鞭子不在身边,他便一脚踹过去:“竟是你这混账!你竟还想离开我!”
便是原文中,公主对贺弘毅的情感由来。
公主对贺弘毅一见钟情,却找不到这人的下落,心中大恨,直到几年后,物是人非,他在闹市中见到了伤痕累累的贺弘毅。
他如何不暗喜,将人带回去?又如何不恨对方不爱自己,将人疯狂折磨?即使是后来扮作陆星野模样,受着贺弘毅那难得的爱意,他也只想着如何毁了对方,以至于最后勾结失势的二皇子,想把贺弘毅拉下马来。
身为男子,却扮作女装,他的心早已扭曲。
如今姜明珏看着贺弘毅的眼神,竟也带着相似的扭曲与恨意。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回归了正轨。
只有贺弘毅向后倒去时,看向姜明珏的眼中带着原文并没有的爱意。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