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速之客
    三个人站在灶房门口愣了许久,最后高月才反应过来,然后飞奔向自己屋子。

    “你真全换了白面?”罗琴有些气急,可包子的香味还是引得她胃里一阵一阵抽搐。大热天的劳动强度又那么大,谁都想回家后能美美、饱饱地吃上一顿。

    “全都包啦?”高仲景紧接着又问。

    “爸,我又不傻,全包了吃不完的话,这天道不出一天就坏了。放心,还有三斤我搁碗柜里啦。”

    听了这话,高仲景才稍稍舒了些心。

    可这边刚问完话,回屋找粮票的高月一下子又冲进灶房,既气愤又委屈地在高远胳膊上一个劲儿地拍打,“你就是个饭桶!五斤粮票换粗粮都够咱家吃一个礼拜了,五斤白面够吃几顿呀?!就知道吃!就知道吃!你把粮票还我!”骂到最后,高月甚至都哭了起来。

    也难怪,高月打从娘胎里出来开始,就几乎没吃过饱饭,她八岁那年,母亲又去世了,于是她就更难吃饱饭了。

    高远也不生气,任由妹子发泄,等她渐渐安静下来后,高远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行了,哭啥呀,不就是五斤粮票吗,哥还你,而且加倍还你。”

    高月气不过,用力把手抽回来,“成天喝酒打牌,上工也不认真上,你拿什么还?”

    虽然高远现在已经是不同的人了,但听见高月这样毫不留情面地数落自己,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他低头顿了顿,随后说道:“爸,媳妇儿,我今天考试考过了,明天就去修理厂上班。许队长说了,先按学徒工算工资,一个月十八块五毛,如果干得好,以后还能涨。”

    高远虽然混,但很少说瞎话,如果他昨天提到这个事儿时家里没人相信的话,那么他今天再次提起,几个人心里就泛起嘀咕来。

    “你说真的?”高仲景问。

    高远笑了笑,转身把刚出炉的包子端上桌,然后给家人们一人手上塞了一个,“当然是真的,这种事儿我还能扯谎吗?就是有一件事儿有点儿麻烦,去修理厂了我就得按时上下班儿,咱队离场部又那么远,所以我跟队长说了,得住场里,队长答应了。”

    说这话的时候,高远一直盯着罗琴。

    对高仲景和高月来说,高远经常性不着家,住不住家里无所谓,有的时候高月甚至希望高远永远别回家。

    可是对罗琴就不一样了,不管怎么说,他们始终是两口子,两口子一个住队里一个住场里,肯定免不了有人说闲话。

    罗琴的表情黯淡下来,可是她偏偏只是委屈地低下头,丝毫没有想责问高远的意思。

    高远见状叹了口气,走上前搂住罗琴的肩膀,“我不是农场正式职工,再加上我还是学徒,房子的事儿根本轮不着我。队长也只是答应让我住修理厂宿舍,你知道,厂里不许外人进去。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弄到房子,到时候就把你接过去。”

    罗琴没有抬头,只是轻声回应道:“我明白,我得上工,住场部也不方便,你不用管我。”

    哪儿知道高月却全然不信,扯着嗓门喊道:“嫂子你别听他的,修理厂上班还住宿舍,鬼才相信呢!我看呐,他就是赢了几个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搬出去住肯定是有啥见不得人的事儿瞒着我们。”

    当面怼,一句两句也就算了,没完没了高远就有点上火。

    他一把揪住高月的耳朵,轻轻一提,高月就踮着脚尖叫起来。

    “你个小妮子,是不是真的你明天跟我一块儿去看看不就完啦,再说我啥时候有见不得人的事儿啦?”

    高远个子将近一米八,手脚比刚过一米六的高月长出一大截,高月拼命挣扎也只能够到他的胳膊。

    俗话说打弟弟得趁早,打哥哥?不存在。

    两人闹了一会儿,高远才放开高月,稳了稳心神后郑重说道:“爸,高月,我知道以前我很混账,但是这回受伤后我明白了,不管怎么着得把日子过好。我跟你们保证,以后肯定好好过日子,好好把咱这个家维持下去。还有琴子,我保证,最多三个月,我接你去场部。”

    虽然三个人还是不太相信,但高远都说明天能一块儿过去看看啦,再加上高远诚恳的态度,他们便渐渐冷静下来。

    沉默片刻过后,高仲景才开口,“这么说,你真进修理厂啦?”

    高远笑了出来,“真进了,往后我一个月十八块钱工资,吃点儿白面还是吃得起的。”

    高仲景这才掰开手里的包子,往嘴里送了一口。

    不得不说,白面的味道就是不一样,一口喷香,还带着丝丝甜味儿,里面的水芹菜汁水十足,又嫩又香。

    “嗯,要真进修理厂也是好事儿,不过有工资也不能这么花,得把你们小两口的日子过好。”高仲景吧唧着嘴,这些年,他见过太多荒唐又无奈的事儿,他觉得抱不上孙子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就干脆不往那个方向想了。

    见高仲景坐下,罗琴和高月也跟着坐下来。

    “爸,我不管,反正见不到真事儿我就是不相信,明天我就跟他去趟场部,要是他骗我,就得把粮票还给我。”高月义正言辞,就好像那五斤粮票是她挣来的一样。

    其实也不难理解,这些年高远光顾着在外面鬼混,罗琴呢,毕竟不姓高,而高仲景除了阴阳八卦其他的字一概不识,所以自然掌管全家财务的重担就压在高月肩膀上。

    也多亏高月的精打细算,在这个人人都缺口粮的时代,高家还没有出现过断顿的情况。

    看着高月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高远摇了摇头,从裤兜里把剩下的钱掏了出来。

    “呐,这钱交给你,总该满意了吧。”高远把那张整钞递给高月。

    高月愣了愣,随后飞快把钱夺过来,就好像害怕高远反悔一样。而夺过整钞之后,她的眼睛又死死盯着高远手里那叠毛票。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高远见状赶紧把剩下的钱揣回兜里,“这些钱可不能给你,我去场部了不得花费啊,我得留着自己花。哎呀,实话跟你们说吧,在县城住院的时候,我帮了一个人的大忙,这些钱和粮票都是那人给我的报酬。不信的话,你们问琴子。”

    罗琴虽然不知道钱是打哪儿来的,但是粮票的事她亲眼所见,于是点了点头。

    高月愈加疑惑起来,盯着手里的大团结嘀咕道:“五斤粮票还有这么多钱,这是啥大人物啊!”

    一家四口正边吃边说,忽地堂屋门“砰”的一声被谁踹开,高远立马起身去查看,就看见吴顺喜带着两个民兵闯进自家堂屋。

    吴顺喜气势汹汹,看见高远便伸出手指向他,“把他给我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