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开头难,高远看着那堆锄头掘把,明白自己逃不过这个定律。
不管自己有多少学识和经验,总得需要一个展现的机会,在那个机会到来之前,他必须在厂里有个好的表现,也必须把人际关系处理好。
想了想,高远走向抽完烟又在喝茶的老刘,“刘师傅,您看我今天干点儿啥好?”
老刘抬了抬眼,但马上又把眼神专项杯子里的茶叶上,“伟子不是说了吗,先把那堆锄头弄好。”
高远欣然点头,“好嘞,那我就先去干活儿啦。”
说罢,高远便把那堆锄头掘把翻开,大致看了一下情况。
这其中有一大堆锄柄,不是断了就是裂了,还有一小部分是锄头卷了边儿或者裂了缝。
黄伟这时走过来,拍了拍高远的肩膀,“别看了,要修好这些首先得上山,走吧。”
说完,黄伟便从角落里拿上一把柴刀或一把斧子,拉着高远走出修理厂厂房。
离开厂房后,黄伟又领着高远朝修理厂后方的山林走去。
走到围墙边上,高远看见围墙上开着一扇小门,但是没有锁,黄伟走近后轻轻一拉就拉开了。
两人钻出小门,黄伟把门关上后看了高远一眼,数落道:“你说你那么积极干啥呀,又没人记你个好。”
高远有些摸头不知脑,“我这初来乍到的,表现积极一点有什么不对吗?”
黄伟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看来我得好好教教你。咱们这四个人里头,老刘工资最高,三十一块五,大李第二,二十五块,我呢,二十一块五,再就是你啦。这些工资既不是老刘发也不是许国保发,而是农场发。基建队那边只要有活儿干,一天怎么着也得坏三五把锄头,你说咱们要是来一把修一把,那许国保还不得拿咱们当驴使啊。关键是当驴使了工资又没得涨,那你说咱那么勤快干嘛?”
“可万一耽误了基建队的进度了怎么办?”
黄伟一脸无所谓,“耽误不了,生产队哪家没几把锄头,借来用不就完啦。而且就算耽误了,场里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你想啊,拢共就这么一个基建队,还能把咱们赶了还是咋的,顶了天也就是把许国保拉去臭骂一顿。”
上一世的高远是个工作积极分子,正是因为他严谨勤奋的工作作风,后来才能进入国家工程院。
听了这番言论,高远不禁摇了摇头,“队长他们在工地上辛辛苦苦,咱们这么干不太好吧。”
“有啥不好的,老刘不就是这么一路干过来的?你看他干到现在耽误他涨工资了吗?耽误工程进度了吗?行了高远,你就听我的吧,能坐着别站着,能躺着你就别抬头,舒舒服服拿工资多好。”
“呵呵,行,我听你的。那现在你带我来这儿是干嘛?”
“这还看不出来吗,砍树做锄把。不过别急,现在还早着呢,我先带你去看看风景。”
就这样,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山上爬,大约爬了两百来米,眼前忽然间豁然开朗。
东风农场场部的海拔大约八百多米,在这个海拔,山上还有粗壮的树木,但是当海拔进入千米范围时,山上的植被就以低矮的灌木和芒草为主。
这还不是东山最高的地方,在高远他们的头上,是一片在日头下闪着绿色光芒的芒草。
转过身,高远被眼前的景色惊艳到了:连绵不绝的墨绿色山峦、银色蕾丝一般的溪谷、群鸟掠过的蓝色天空、像瓷砖一样镶嵌在山林中的各式房屋,这一世的高远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却从来没有这样打量过这片沃土。
黄伟带着高远走近一片芒草从,经过冬天的蛰伏、春天的滋养,这儿的芒草已经高耸得完全能把一个成年人遮住。
显然,这儿经常有人经过,在芒草从中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痕迹,估计就是黄伟踩出来的。
走了没多大一会儿,黄伟忽然扔掉手里的柴刀,随后弯下腰,一下子钻进旁边的草丛中。
高远跟过去一看,就见密密的芒草丛中有一个被人搭出来的草棚子,里面的空间完全能容下两三个人。
黄伟美美地哼哼两声,随后用手枕着脑袋,“先睡个回笼觉再说。”说完,便闭上眼睛。
高远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弯腰钻进去试了试。
东山的夏天有个特点,阳光照耀的地方跟县城其他地方一样炎热,但只要有荫处,哪怕只是一棵树的荫蔽,就能立马变得凉爽起来。
所以当高远钻进草棚子的那一刻,他立马感到浑身清凉,即便草棚子有些扎人,但和这样的清凉感相比,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不过高远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上一世和这一世都没有,稍稍躺了一会儿,他爬起来。
“伟子,你先歇着,我去砍树,到点了我叫你。”
黄伟懒洋洋抬起手晃了一下,然后翻了个身就不出声了。
对农具高远还是有些了解的,当年他也出生在农家,也是跟着家长一块儿干农活长大的,他知道最适合用来做锄柄的木材是茶树。
茶树长得很慢,一棵能用来做锄柄的茶树通常要长个十多年,正是因为这样缓慢的生长速度,使得茶树材质紧致又非常坚韧。
不过因为同样的原因,又使得茶树有一个缺点,那就是砍削起来很费力。
高远拿起斧子和柴刀走进林子,发现不少被砍伐过的树桩,可奇怪的是,林子里的茶树就像没动过一样,放眼望去到处都是。
高远没多想,只以为是自己运气好,不用多跑地方就能砍到足够的茶树。
几乎一个上午,高远砍得很来劲儿,上一世他在三十岁时就没有从事过体力劳动,这一世,通过这样的劳动让他再一次体会到了年轻力壮的感觉,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好。
两个多小时过去,高远差点儿就忘了黄伟还在草棚子里睡觉,却猛然间听到一声怒喝:“你干嘛!”
高远一愣,扭过头看了一眼,就见黄伟正用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看着自己。
“你砍茶树干嘛?”黄伟就像非常不理解高远的举动一样,再次厉声责问道。
“做锄柄啊,还能干嘛?”高远用同样的语气反问道。
黄伟几大步走过来,一把夺过高远手里的柴刀,“你傻呀,知道这树有多难削吗?你削一根茶树的功夫用杉树都能削三四根锄柄啦。”
听见这话,高远才明白并不是自己走运,那些茶树没砍纯粹只是黄伟他们想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