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回家也有了五天时间,高远琢磨着家里的事儿都办得差不多,是时候去二纺机了。
回家之后,高远叮嘱高月,让她抽空去趟场部,把他的想法告诉给场长,一来算是提个醒,二来,也算她新官上任办的第一件事,好给领导加深一下印象。
“这件事你真得放在心上,虽说咱家现在不缺粮,但能多一点是一点,就算你不种玉米,为了那些个菜,也得把地里的沟清一清。至于上工,我看往后你跟爸还是少上,那工分不值几个钱,还不如多花些精力放在自留地上。”高远最后补充道。
“行了,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去地里挖沟,行了吧。”
高远叹了口气,“高月,往后当会计了,啥事都多动动脑子。还有,这回有机会去队部,多抽时间看点书看点报,你要是有啥想看的书,就跟哥说,哥给你带回来。”
高月不屑一顾,“看那么多书有啥用,还不如多上点工多挣点工分呢。”
“高月,你能不能别老跟我争,我是你哥,我能害你吗!你听我的,多读书多看报,多了解咱们的社会是怎么发展的,对你有好处。”
见高月没话了,高远又叮嘱了他爸几句,然后一家人洗漱睡觉。
第二天一早,高远就坐上早班车,去了县城。
今天正好周末,高远没有直接去二纺机,而是找到程卫东家。
程卫东此时正在家里鼓捣一台彩色电视机,看见高远,他喜笑颜开。
“来得正好,这半导体的玩意儿我还真没啥办法,你来看看。”说着话,程卫东便将手里的万用表指针递给高远。
高远接过指针,笑道:“这种东西得靠经验,多修几次,多了解这种电路,慢慢就好了。”
说完,高远便一边测试电路一边给程卫东讲解,没多大一会儿,电视机的毛病就找了出来,高远翻了翻那堆从电路板上取下来的零件,很快便找到一个给换上。
修好电视,程卫东留高远在家里吃了顿午饭。
“卫东大哥,按照目前的进度,产线很快就能投产,我也就得回农场了。往后咱们可以多来往,要是有修不好的东西,你就找我。”
“不是高远,以你的技术完全可以留在二纺机呀,你要是提出来,谭工肯定能答应,依我看,你干脆别走了。”
“呵呵,那可不行,我媳妇儿我爸都在农场,我哪儿能扔下他们一个人跑来县城呢。没事儿,以后咱们保持联系,搞不好还有合作的机会。”
“唉,可惜,说真的,你这样的人才不管去咱们县哪个厂都会抢着要。哎,我可听说了啊,谭工在给你申请嘉奖,说是要直接发去你们农场。还有清河纺织厂,听说也要给你发奖金,这回你可真是名利双收啦。”
“这算啥,看着吧,咱们国家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早早晚晚,会迎来一个技术革新的时代,那个时候,就是咱们这种搞技术的天下。”
程卫东被这话吓了一跳,赶紧压低声音,“嘘~~高远,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咱这楼里住着不少人,小心隔墙有耳。”
高远吐了吐舌头,立马收住话题。
很多时候高远都很无奈,他明明知道过不了几年天就会变,可他偏偏不能说。
每每这种时候,他就想找个人好好倾诉倾诉,要不然,他觉得自己非得憋出毛病不可。
之后的日子,高远都是在紧张而有序的工作中度过的,两个礼拜过后,第一条产线终于迎来试运行的日子。
这天,谭永青把厂里的大小领导还有技术骨干全都叫来车间,待工人装好原材料后,厂里一把手按下启动按钮。
随着机器开始运转,原材料被一根根送进产线中,最后出来一条完整的布匹。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半个钟头,最后领导跟谭永青、高远等人一一握手,感谢他们的辛苦付出。
这之后,高远的工作就清闲了,由于清河纺织厂和二纺机的产线几乎一模一样,大致的程序是相同的,所以高远只需要做指导工作,具体的活儿都有对应的人来干。
从第三个礼拜开始,县城就开始下雨,刚开始还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到了第三天,就变成倾盆大雨,一下就没完没了。
这个时候,高远已经没有心思去管什么产线了,一心只想着赶紧回家看看情况。
过了两天,雨还是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高远便找到谭永青,打算告辞回家。
“谭工,产线的组装步骤和调试步骤我都做了详细的记录,而且你和程工都是全程参与,你们已经很熟悉了,我看我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你看,我明天就回农场行不行?”
这期间高远经常说起农场的旱情,所以谭永青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想了想,谭永青点点头,“没问题,我跟领导说一声就行。高远,这次真的要感谢你,要不然,我们不可能提前这么久完成任务,也不可能只花这么点精力。回去之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只管说,另外,你的报酬我会尽快给你邮回去。”
高远跟谭永青和程卫东握了握手,“我也得感谢两位这段日子对我的照顾,咱们都是搞技术的,我就不说那些肉麻的话了,以后如果还用得着我,你们也只管说。”
道完别,当天中午高远就离开了二纺机。
离开之前,他托谭永青给自己开了个证明,在县招待所开了间房,另外,他还找程卫东要了一些常用的电器零件。
现在,他只需要弄一套电焊设备和万用表,就能自己修理电器了。
只是可惜,在这个年代这些简单的修理设备还买不到,不过他问过程卫东,说是农机站有,只是农机站的设备不卖,得有单位的批条才行。
于是高远开完房间,就冒着大雨跑来邮电局,直接把电话挂到场部机关大院。
邝铁生听见是高远吃了一惊,在听说高远想为场里修电器时,他立马明白怎么回事,“也是了,你能给二纺机组装产线,修个电器肯定不在话下。可问题是就算我给你批了条子,你现在也拿不到啊。”
高远嘿嘿一笑,“场长,那些玩意儿又不是啥战略物资,要批条不过就是有个形式,您直接给县工业局的领导打个电话,让领导传个话不就行啦。再说了,我想要那些东西也是为了咱农场嘛,那也是干革命嘛,领导肯定会答应的。”
邝铁生有些无语,“老早就听说你小子鬼主意多,这种事儿也是你能打鬼主意的吗!”
“唉呀场长,要是咱农场离县城近,我就老老实实走流程了,可咱不是离那么远吗?我又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来县城,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
高远说的是实情,真按流程来办的话,高远想拿到设备少则半个月,多的话一两个月也不奇怪。
“好吧,”邝铁生终于叹了口气,答应下来,“我找领导问问,你去农机局听信,要是今天下班之前没信,那你就回来走程序。”
高远大喜,“好嘞!”
说完刚想挂电话,高远忽然又想起旱情的事儿,“等等,场长,我妹妹高月来找过您吧,就是二队新选出来的会计。”
“你是想问地里的情况吧?”
“是,我担心农场到了年尾会闹饥荒。”
听到这里,邝铁生叹了口气,“你能有这份心我代表农场感谢你,不过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行啦,你去农机局吧,我这就给领导打电话。”
说罢,邝铁生就挂断电话。
虽然邝铁生几乎什么都没说,但高远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得到,高月的意见没有得到重视。
不过仔细揣摩的话,可以听出来邝铁生很失望,也就是说他也失望高月的意见没有被采纳。
邝铁生是农场名义上的一把手,如果他觉得高月的意见很重要的话,那么能否决的就只有革委会主任郭常林了。
高远站在邮局门口,看着外面如瀑布一样的大雨,心里面不由得紧张起来。
上一世,高远也经历过艰难岁月,饿肚子的滋味儿他是了解的。
那个时候,人们没吃的了就会出门乞讨,或者去偷去抢,虽然也有饿死人的情况,但那都是极少数。
如果整个农场发生粮食危机,而县城又帮不上忙的话,那个时候难道全农场都出门乞讨?到时候又会不会饿死人?又会饿死多少人?
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忽然,高远看见一队人拿着铁锹铁铲匆忙跑过,看上去像是有什么急事。
这种时候,高远不用猜就知道,多半是哪里决堤了,他中午从二纺机来县城的路上就看到河里面的水已经快要漫过河堤。
又一路淋雨来到农机局,高远说明来意,没想到门卫马上把他放了进去。
进入院子后,门卫带他来到一间办公室,跟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看报纸的人介绍了一下。
那人上下打量了高远一遍,眼里满是漠然和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