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喝了几杯酒,时文彬渐生醉意,话也越说越多。
高展借机问他:“时知县刚才说起梁山贼寇,为何不出兵弹压呢?”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时文彬满腹委屈,长叹一声:
“唉!官兵剿匪,天经地义,下官也早就有意征兵弹压盗贼。
“可县尉软弱,一听剿匪就托病不出。今日头疼、明日胸闷,下官无计可施。
“都头衙役也都不堪重用,要么不听调遣,要么贪生怕死,不敢捕盗抓贼,只会欺压百姓、盘剥商户。
“不怕高知县笑话,下官让他们分头巡逻,都怕他们不尽心履职、潦草应付,要求他们巡到某处,取回红叶、紫木之类的凭证才放心。
“尤其那雷横,平日里贪赌成性,十次点卯九次不到,手下衙役又听他调遣,下官也奈何他不得。”
高展反问道:“就没有尽心尽力、让您省心的人吗?”
时文彬想了想:“还是有的。押司宋江与在下是至交好友,平日里无话不谈。他一心为民,可堪大用。”
高展暗笑,心说最不可靠的就是宋江,时文彬还拿他当个宝。
识人不明,如何能用人到位?
用人不到位,又如何政令畅通?
“除了宋江还有谁可堪大用?”
“马步都头朱仝,做事周全,心思缜密,也算克己敬业,可以重用。
“再就是两个官差,一个叫赵能,一个叫赵得,是亲生兄弟。
“他二人为人处世虽缺乏八面玲珑的灵性,却自有一股子憨直,做事认真。
“偶尔自作聪明,也并不令人讨厌,总之是好驾驭的人。”
高展连连点头,赵能、赵得,他有印象。
按照《水浒》原著,赵能、赵得后来被提拔为都头。
宋江下梁山返回宋家庄探望老父,赵能、赵得得到消息,尽力抓捕。
两人虽然本事不大、抓捕失利,但忠于职守、认真敬业,直把宋江逼到九天玄女庙中。
要不是九天玄女帮忙,宋江就被捕入狱了。
真若无人可用的话,这两个人可以提拔。
与时文彬喝了半夜酒,说了许多话。
转过天来,送时文彬和家眷离开郓城,特意嘱咐他:
“若路上遇到贼寇拦路抢劫,就说你与宋江是好友。宋江在江湖上颇有名气,关键时刻或可保你平安。”
时文彬苦笑道:“我来时两袖清风,去时清风两袖,他们劫我做什么?”
高展只是笑了笑,心说强盗要讲逻辑还是强盗吗?
……
送别归来,高展并不点卯升堂,只嘱咐县丞崔凯代劳公务。
又与崔凯研究,以后办公能否不要五更就升堂,最好日上三竿以后。
高展晚上可以熬夜,早上实在起不来。
崔凯面露难色,虽然没说什么,却难免腹诽:太尉府出来的纨绔子弟,果然靠不住。
只知道偷奸耍滑,还臭不要脸乱改朝廷律制。
想想也难怪,人家不过是“外放镀金”的知县,与其他官员自然不同。
……
高展带上韩丰,身着便衣,在郓城三街六市走走看看。
这郓城县虽然地处梁山脚下,但王伦尚未形成气候,还不敢明目张胆到县城烧杀抢掠。
三街六市还算有些人气。店招错落,吆喝之声不绝于耳。
当然也有碍眼之处:
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不断凑上来,举着脏兮兮的小手要钱。
街头墙角窝着苟延残喘的老乞丐,无力地敲着破碗求可怜。
还有一个聋子领着一个瞎子,拄着棍沿街乞讨。
那瞎子翻着白眼,扯着嘶哑的声音喊道:“一场无情的大火,烧毁了我的家园……”
“唉!”高展长叹一声。
穿越前沉迷《水浒》时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官吏敲骨吸髓,乡绅为非作歹,盗贼打砸抢烧,可怜的百姓不够用。
穿越以后,亲眼所见,生逢乱世的老百姓,果然小无所养、老无所依、病无所医。
日子如腿上插刀,日日苦捱,步步艰难。
正应了那句话:“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不到一个时辰,走遍大街小巷。
正如时文彬所描述的那样,郓城县果然百业不旺,富人少、穷人多。
话说回来,如今这样的状况暗藏着机遇,至少天宽地阔。
有的是空地,有的是空间,落在自己手里,用不了几年就能把郓城县打造成繁华富庶的“新汴京”。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先要解决“钱”和“人”的问题。
手里没钱做不成事,手下没有好用的人同样做不成事。
还有一处紧要关节:
梁山上的林冲若是知道我来郓城做了知县,只怕早晚提兵报仇。
应赶紧招揽几名可敌林冲的悍将,方才稳妥。
还有,也不知林娘子是否上得梁山?
是否过得顺心如意?
我为何老想她呢?
距离县衙一箭地,有一处两层的酒楼,唤作“七里香”。
这老板也真是的,竟然起了这个名字?
你不知道湾湾那边有个……
有个东西七里香吗?
鸡屁股!
七里香门脸阔大,在郓城县算是排得上号的大酒楼。
日近晌午,高展和韩丰到“七里香”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一边吃饭一边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吃到一半,见窗外一个身材高大的道人走过。
行色匆匆,步履如飞。
高展心中一动,看到他莫名想到入云龙公孙胜。
急忙问韩丰道:“今日是几月几日?”
韩丰答道:“今年是政和四年五月二十八日。”
高展顿时眉头大展:“哈哈,钱来了!”
韩丰不解,却也不问。
高展已在脑海酝酿了一出翻江倒海的大计划。
他从那路过的道人,想到入云龙公孙胜。
又从公孙胜想到东溪村七星聚义,再想到七星“智取生辰纲”。
智取生辰纲发生在政和四年六月初四,若是能把价值十万贯的生辰纲弄到手,岂不是解决了“钱”的问题。
这十万贯对于太师蔡京来说,不过是“锦上一花”、可有可无。
“对于自己来说,却是“雪中旺炭”、“创业之本”。
必须要弄到手。
怎么弄?
抢在晁盖、吴用、公孙胜等人前面,先下手为强?
抑或是待晁盖等人得手以后,再“黑吃黑”抢过来?
前者更加简单,但名不正言不顺,除非将杨志等一干押运人等赶尽杀绝。
若不然,杨志等人到东京找蔡京告上一状,自己就被动了。
既不容于官,又不容于匪,两面不是人。
赔本的生意不能干,还是后者更为稳妥。
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收了杨志。
杨志武艺高强,久战虽然敌不住林冲,七八十回合之内却未必落败。
收他在身边,可防林冲寻仇。
高展权衡再三,打定主意,低声对韩丰说道:“我有一秘事要你去做,别人去我不放心。”
韩丰说道:“主人尽管吩咐。”
高展道:“自打来到郓城县,我每日里夜观天象,见郓城天空有七星作祟,将于六月初四这天在黄泥冈一带拦路劫财。
“到时你带上一帮兄弟,乔装打扮、黑纱蒙面、绢帕罩头,赶去黄泥冈……”
高展声音越来越小,韩丰的眼睛越瞪越大。
韩丰不明白,既然是官兵行动,为什么还要蒙面。
更不明白,高展为何最后特意嘱咐他只抢钱、不抓人。
但韩丰照例并不细问,高展让他做什么,他只管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