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而来的变故叫在场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嬷嬷慌慌张张地给宋老夫人擦拭脸上身上的水渍。
萧婵诧异之余暗爽,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宋老夫人鼻腔内进了水,当即被呛醒过来,方才还晕的像样的人装都装不下去了。
宋璟眸底闪过暗芒,这么多年,她还是一副喜欢装模作样的德行。
宋老夫人捂着胸口低垂脑袋不停咳嗽,缓过那口气来,她忿忿不平道:“王爷此举何意!”
宋璟轻飘飘将手里那碗砸了,“本王医术,真是高明。一碗水下去,老夫人立即醒了,连医师都用不着请。”
他盯着她的眼神压迫感强烈:“老夫人不应该叩谢本王大恩吗?”
宋老夫人的腿随着他的逼近抖动成了筛子,好在有宽大的衣裙遮住,才没叫人看了笑话。
“翊王?”
她颤颤巍巍被人扶着跪下去,“老身给翊王殿下请安。”
宋璟没动,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冷峻的脸上暗沉之色愈发浓重。
宋老夫人年纪大了,身子骨又不好,没跪多久便麻了一双腿,想起身又怕宋璟突然发作。
倘若他不是宋淮安,那还能留有余地。
但凡他是,还成了权倾朝野的异姓王,那安远侯府怕是要迎来天翻地覆的激荡……她不能出一点错。
宋老夫人咬紧牙关,吞下怨气。
宋璟:“老夫人喜欢跪着,那便一直跪着吧。”
宋老夫人脸上满是震惊之色,妄图给自己争辩几分:“王爷并未叫老身起来!老身怎敢……”
宋璟面上一丝笑意也无,“本王没说吗?”
他扭头看向萧婵,冷峻的面容终于有了些温度,“你离本王比较近,你来说句公道话。”
萧婵没打算拆他的台,毕竟他是为了给自己出头,才欺负人。
她随口附和:“王爷的确说了一句平身,或许是婆母年迈,耳朵不中用,才未能听清吧。”
宋璟嗤笑:“不中用啊?不中用还活着作甚?”
他抽出别在腰间的剑,缓慢架在宋老夫人肩膀上,“本王送你一程,如何?”
宋老夫人不敢躲,也不敢有任何动作,脸颊上松动的皮肉都跟着在抖动。
她对异姓王有所耳闻,他性子不是个好相与的,战场上如阎罗厉鬼,所到之处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叫人肝胆生寒。
她颤颤巍巍磕了头:“老身……不知何处得罪了王爷,还望王爷明示!恕罪啊!”
宋璟剑锋稍偏,“你胆敢直视本王。”
他发出闷闷笑声:“你莫不是想说,本王像极了你的一位故人,这才盯着,多看了两眼?”
既然回了安远侯府,他的确做出了被认出来的准备。
可惜啊,故人相见不相识,即便心中有怀疑,也不敢,贸然坐定。
宋老夫人想说出口的话,还没过喉咙的关卡,就被宋璟抢先一步道出口。
她断然不能再说。
“王爷龙姿凤章,耀眼夺目,老身才一时失神!”
宋璟不屑地上下扫视了她一眼:“行了,你起来吧。”
他收回剑,气定神闲看着她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起身。
宋老夫人庆幸自己算是过了一劫,好不容易站稳当,却见宋璟眸光不善看着自己,她心虚地低下头去。
宋璟:“老嫂子,好久不见。”
此言一出,萧婵和宋老夫人都瞪直了眼神看着他,满脸不可置信。
宋老夫人几乎要重新跪下去,颤抖着声线,“你是……宋淮安?”
她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当初老太爷老来得子,将宋淮安捧得很高,他一直认为宋文霖的爹是个废物,便打定了心思要扶起小儿子来。
早早定下了宋淮安的世子之位。
可她嫁入安远侯府,便是奔着要做侯爷夫人来的!怎么能看着一个小孩,抢了自己夫君的世子之位?
宋老夫人不断纵着宋淮安,使他犯错,又暗中作梗,让父子两人相互生了厌。
经年累月,失望只增不减,一朝爆发,老太爷彻底对宋淮安失望,把人赶了出去。
宋家的族谱上,也没了这个名字。
世子之位,自然而然落在了宋老侯爷的身上,后来宋文霖才顺利袭爵……
宋老夫人不断回忆着往事,唇瓣不由自主颤抖起来,面色发白:“宋淮安……”
萧婵面露疑惑看向宋璟,他从未提过自己的身世。
她对他,又何尝不是一无所知?
他究竟是谁?
宋文霖这时赶来,听到自己母亲口中吐出来的名字,微微愣神:“小叔叔……”
他儿时最好的玩伴,便是大他一两岁的小叔叔。
两人一起练剑,念书,后来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伤了宋文霖的自尊心,他便有意躲着小叔叔。
在祖父考核他们箭术之时,割断了宋淮安的弦,叫他挨骂,看着小叔叔吃瘪,他心里从未如此畅快过。
后来又偷摸给小叔叔的吃食中加料……连续几次动手后,不慎被抓,宋淮安狠狠打了他一顿,拿出了长辈的架势!
此事,两人都没讨到好。
宋淮安打了宋文霖的确不错,可后来,又挨了一顿家法,没人听他的辩解。
老太爷说,不论如何,对自家人动手就是错的!无可狡辩!
宋文霖儿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不少,他记得最清楚的,是大雪纷飞的冬日,宋淮安被赶出府的那天……
他收回思绪,浑身一颤,被人死死压着的恐惧感卷土重来。
“宋淮安”转过身来,赫然是宋璟的清俊面容。
宋文霖心凉半截,压根不敢相信。
萧婵亦是错愕得半天没反应,听见宋文霖叫宋璟小叔叔,心中陡然升腾出荒谬感!
她路边随便捡的男人,不光是异姓王,还是自己夫君的小叔叔!
依着辈分,她也该跟着喊一声。
萧婵胸口堵着一团气,半响也没出声,静静看着宋璟……
他真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