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自入了深秋,这幽州城的风也开始愈发的凌厉起来。宝珠不由得紧了紧衣裳,生怕被冷风灌入领口。

    自初夏承宠以来,骊国的后宫逐渐呈现出宝珠与淑贵妃两股势力相交不下的局面。

    而论及恩宠,淑贵妃始终是稍逊宝珠一筹。可令宝珠疑惑的是,这淑贵妃虽对自己受宠咬牙切齿,可除了平日里的揶揄,倒是也从无其他的过分举动。

    昨日启钧策又如往常一般下了朝就来陪宝珠吃饭,宝珠也愈发的有些沉浸在这柔情中。

    而启钧策也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七日后即将微服私访前去巡盐,让宝珠也做好准备。

    正在给启钧策舀粥的宝珠有些无奈,做后妃已经够烦的了,却还要陪着启钧策去做如此危险之事。

    “陛下,”宝珠犹豫着开口问道,“陛下虽是微服私访,但总不能不上朝不露脸,这样只会让别有用心的人起疑心。”

    启钧策接过宝珠手里的粥,先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才回答宝珠的话:“你可还记得朕的弟弟阳城王?”

    宝珠回忆起那面容堪比女子的阳城王,默默地点点头。

    “届时朕会对外宣称起了红疹,有损容貌。由阳城王代为上朝,瞒天过海。”启钧策带着些得意的说道。

    宝珠有些讶异的看着启钧策,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启钧策感受着宝珠讶异的目光,随即又开口道:“他与朕一同长大,朕唯一能信任的也只有他了。”

    宝珠闻言放下筷子,撅起嘴微微侧身背对着启钧策。“陛下这话,说得妾真是伤心。”

    启钧策最受不得宝珠如此,连忙扯回她的胳膊询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何要伤心。”

    宝珠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双手勾住启钧策的脖子说道:“那妾,难道不是陛下值得信任的人吗。”

    启钧策看着宝珠,这几月来的温柔乡让他早已忘记当初是怎样对这个女子充满未知的厌恶。

    而日渐相处中,启钧策竟难得对此生出了愧疚感来。而他的愧疚,化成了在宝珠身上砸不尽的珠宝和富贵。

    而他也不自觉的一步步将心交出,被宝珠放置于掌心把玩。

    “是,”启钧策柔情似水的目光中满是贪恋,“宝珠自然是。”

    启钧策临走前嘱咐宝珠要准备好跟自己下江南,恋恋不舍的又握了许久的手才离开。

    颔首微笑目送启钧策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影门时宝珠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转身回了屋子里。

    年纪最小的阿紫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说道:“我们贵嫔真是厉害,让陛下一直那么的上心。”

    宝珠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意,让其余人退下了。月奴关切的问宝珠是否是身体不适,宝珠摇着头懒懒的靠回榻上。

    “姑娘如今能放下过去真好,陛下也是实打实的将姑娘放在了心上。”月奴给宝珠斟茶说道。

    宝珠有些自嘲地轻哼一声,眼睛看着院里纷纷的落叶。

    “月奴,你还记得以前咱们家有一个冯小娘吗?”宝珠问道。

    月奴使劲地想了很久,才爆发出一大声的哦,然后激动的说:“是不是那个一进府就深得老爷宠爱,最后却年岁不永早逝的那位夫人?”

    宝珠看着月奴激动的样子,看来就算是时过境迁,这位冯小娘依旧让人印象深刻。

    “那个时候我也不过十岁,那位冯小娘是我爹爹抬来的清官。”宝珠说道。

    “是啊,”月奴一屁股坐下来继续说道:“说来也奇怪,那个冯小娘并不是十分的貌美,却深得老爷的心,甚至是。。。”

    月奴说得正起劲呢,突然却停下了,有些尴尬的看着宝珠。宝珠释然一笑,“甚至是超过我的母亲,对吧。”

    月奴吞了吞唾沫,声音都小了不少:“奴很是不解,大夫人貌美远近闻名,冯小娘不及三分,却夺得了老爷十分的爱。”

    月奴长叹一声,“这可真是奇怪啊。”

    宝珠苦笑着摇摇头,戳了一下梳着双螺髻显得可爱又别致的月奴。

    “傻月奴,美貌是底牌,从来不是王牌。”宝珠说道,“冯小娘靠的是抓住了我父亲的心,让父亲心甘情愿的沦陷。”

    月奴有些不解的看着宝珠,未经人事的姑娘哪里懂得这样的道理。

    “她从不会像个泼妇一样哭闹,也从不会哀求男人的爱。”宝珠捻起一颗葡萄,放入嘴中略带酸涩。

    待慢慢滑入喉中,才又继续开口说道:“每每父亲烦忧之时,她甘愿放低姿态做一朵解语花。故而在父亲的后院里,她总是独一份的宠爱。”

    月奴痴痴的听着,若有所思的模样。

    “而最重要的,她有父亲的愧疚。”宝珠语重心长的说道。

    “愧疚?这从何说起呢。”月奴惊讶的探身问道。

    “因她曾有过一个孩子,却不幸流产。可她没有哭闹,甚至是在父亲的面前责怪自己的不是,让父亲愧疚又心疼,从此对她的宠爱,又多了几分。”

    宝珠露出一抹诡谲的笑,“皮囊终究会厌倦,这冯小娘进府三年,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宝珠说道。

    “所以姑娘,其实从未对陛下动心吗?”月奴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

    宝珠的目光雾蒙蒙像晨间的雾气一般,平淡得看不出情绪。

    “月奴,别忘了。”宝珠吐出的字似乎都带着彻骨的冰渣,“他曾是抛弃我的人,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能更好的活下去。”

    月奴的眼神骤然一变,握紧了宝珠的手。

    七日后,两辆马车趁着夜色匆匆离开了皇宫,一行人朝着松江而去。

    骊国辽阔,占地面积跨度也广。越是往南走,山脉起伏连绵更胜,而平原在身后慢慢远去。

    宝珠总是按捺不住的掀开帘子,贪恋的将山色收入眼中。比起平原的辽阔,宝珠更爱多情的山水。

    出发不过三日,一行人来到一个安静的小镇,淑贵妃提议在此歇脚。

    月奴扶着宝珠下马车,多日的颠簸让宝珠的腿有些麻木。启钧策此刻一副民间寻常男子的打扮,可还是难掩身上的贵气斐然。

    “为何皇后娘娘不跟我们一起来呢?”月奴问道。

    “太后病了,皇后自是要服侍汤药的。”宝珠说道,但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

    “还有月奴,陛下吩咐了,在外不可叫贵嫔,你要叫我夫人。”宝珠说道。

    月奴噗嗤一笑,“好好好,那奴就好好伺候老爷和夫人。”

    此时从后面走过来的淑贵妃冷哼一声,轻蔑地走了过去。一路上此类情况层出不穷,月奴有些愠怒想冲上去理论,却被宝珠拦了下来。

    启钧策走过来,看着一身淡紫色比甲素净打扮的宝珠有些眼前一亮。

    “这寻常衣物在你的身上,倒是十分的好看。”启钧策笑意盈盈的说道。

    宝珠狡黠一笑,歪着身子软软地行了一个礼。“多谢老爷夸奖。”

    宝珠逗得启钧策哈哈大笑,淑贵妃不甘示弱的对着二人喊快些,再晚一会就吃不上好茶饭了。

    宝珠和启钧策含笑对视一眼,并肩走入了客栈之中。

    或许是人烟稀少,客栈里并无太多的客人。淑贵妃嫌弃的看了一眼,到时宝珠喜欢安静的十分高兴。

    落座以后马东有些担忧的望着三人,宝珠察觉到他的目光,抬着头问道:“怎么了,马总管。”

    “奴才是怕这里的饭菜不安全,陛下毕竟是。。。”马东的话还没说完,启钧策就咳嗽一声。

    马东立马改了称呼,小声说道:“只怕是老爷夫人们吃不习惯。”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高挑肩上搭着一块布巾的女子走了过来。“哎呦这位官人,可别看我们店小人少,但在这神木镇可是出了名的。”

    三人闻声看去,妇人脸若银盘笑得灿烂,似乎是这里的掌柜。

    女子掌店,倒是十分的稀奇,宝珠心中默默的想着。

    “哦?是吗,只是不知道老板娘此处,有何令人垂涎的菜肴。”启钧策问道。

    那女子在面前站定,清清嗓子开始如打快板般的报菜名。宝珠侧耳听着,倒也都是些时鲜的菜肴,或许可以一试。

    启钧策听此也来了兴致,说着那就都要一份吧。可那女子却拿出了一块牌子放在桌上,上面写着请勿浪费。

    启钧策脸上的表情有些好笑,宝珠都忍不住的笑出声。

    “那就劳烦您上些时节的菜,不要辣的,我们老爷吃不了。”宝珠出来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启钧策也默许着。

    “阿蘅姐姐,”宝珠眼含笑意的看着淑贵妃,被宝珠突然一叫,难免有些愣住。

    “不知姐姐喜欢吃什么,我们可以再加两个菜。”宝珠说道。

    淑贵妃的原名是姜蘅,自正式入宫后宝珠就把后宫女子的身世和过往都了解了个大概。

    所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宝珠带着挑衅的挑起一边眉毛。

    姜蘅看着宝珠,脸上难看的表情恢复如常,淡然地说着不用了。

    菜肴上齐后马东谨慎的一一试毒,老板娘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月奴连忙说,我们老爷比较谨慎。

    那老板娘笑着捂嘴离开了,马东说着可以吃了。

    酒足饭饱后,宝珠发现周围实在是过于安静。算上他们这一桌,也不过两三桌的客人用餐。

    虽小镇安静,倒也不至于如此。

    正想着呢,老板娘来收拾碗筷,抬头看着宝珠和姜蘅两个美娇娘,终是没忍住开口。

    “官人和夫人们吃饱后尽早回房休息吧,非必要不出去。”

    启钧策有些疑惑,“老板娘为何如此说?”

    老板娘弓着身,压低着声音说道:“最近镇上不太平,专门失踪美丽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