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全都没了
    今日午后天上突然飘起了阵阵细雨,而后就没停过,淅淅沥沥的一直到傍晚。沈予棠今日开了库房寻到一条雪白的狐裘,寻思着给沈代玥做条斗篷。一早就把沈代玥唤来教她如何裁衣制衣,忙活了一天,下人来点烛火时才惊觉周言谦今日好像未带伞。

    正准备找个小厮给他送伞去,被沈代玥一把拦下了。比起闷在屋子里做衣裳,她觉得还是出门比较好,也不拘出去做什么,接过雨伞就往雨帘中冲。

    沈代玥撑着伞不紧不慢地往书院走去,这段时日在维州已经渐渐熟悉这边的街市了。下着霏霏细雨,沿街的小摊都撑开了油棚,热情地招呼着来往的行人。这点两地的人们倒是挺相似的,一样的热情,且朝气蓬勃,沈代玥瞧着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维州书院每日要到酉时才会下学,今日突然下雨,门口守着许多冒雨回去取了伞的随从。也有像周言谦那样家中没配书童,在门口等着着家人。如今天黑得早,每只伞下都提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烛火映照在门前的水洼上,似颗颗星子落入凡间。

    有几个相熟靠在一起交谈着,沈代玥听了一耳朵,好像在谈明年的院试。在读的大都是十来岁的少年,也有些已经考上童生的,都在准备着明年的大考了,考中了便是秀才。沈代玥回忆着,周言谦好像也是个童生来着。

    门口撑着的油纸伞一窝蜂地往前涌去,沈代玥一不留神被挤了个踉跄,回头正要去理论,一只手伸来扶住了她的胳膊。

    周言谦本来准备冒着雨回家的,刚避着脚下的水洼仔细地迈下台阶,就见沈代玥打着把油纸伞在雨中被人挤到一旁,鹅黄色的秋衫,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暖,就像是黑夜中的一朵星火,一打眼就瞧见了。这时也顾不上什么仔细了,一下冲过去就扶住了她。

    这么多人,还有许多毛手毛脚的小书童,撞了她可怎么办?

    “下着雨呢!天又黑得早,你怎么来了?”周言谦盯着沈代玥脚下的绣花鞋,上面的已然溅上几个碍眼的泥点,“雨也算不得多大,我走回去也无妨,还让你冒雨出来一趟。”

    “你不知道,我今日被姑母拘在家中做了一整日的衣服,你是没瞧见那阵仗,我看我姑母是恨不得我一天能学会做出一整套衣裳出来。”

    沈代玥说话时,眼睛瞪得圆圆的,两边脸蛋气鼓鼓得,活像他从前养的两条五花狮头鱼。周言谦被她的样子给逗笑了,接过她手中的伞,撑在她头顶,揶揄道“所以你宁可冒着雨出来,也不愿留在家中裁制衣裳。”

    “那是自然的了,你想想,换做你哪日被拘在家中打一日算盘,你可愿意?”

    周言谦认真地想了想,也无甚愿不愿意的,只看是否必要。但对她今日的遭遇还是有几分同情的。“那不如今日你同我一起温习吧,我之前答应陪你看书的。”

    沈代玥在庄子上也上了一段时日的私塾,“

    连日不断的雨水让沈予昌愁了好几晚,每晚他都要起夜瞧一瞧库房里的屋顶可曾漏水,又要去检查油纸可盖得严实。他布坊中纺的这批都是上等的妆花缎,布料出了名的娇贵,沾不得水,京里的贵人们最喜欢用它来做衣裳了,一向是京中各个铺子的抢手货。

    前两天早已经联络上了金陵的一位老主顾,只等这批货完工就立马给他运去。

    今日总算放了晴,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天晴了才好走货。这桩单子来日做成了,他也总算是能喘上气了。

    他戴上了丝绸手衣,温柔地抚摸着这些绣着精美繁复,流光溢彩的锦缎,布满血丝的眼睛满是深情。他从十来岁起就接触这一行了,起初是打杂工,哪里缺人就被指派到哪里,倒是将这行摸了个大概。后来他在岳父的帮衬下开起了布坊,赚的第一桶金就是靠这妆花锻。

    邵秀宛瞧见屋子有光亮,跟了进来。从背后看,只见夫君昔日挺拔的后背也已微微驼了下去,两鬓也新添了数屡华发,不由心疼地上前替他捏了捏肩膀,顺着夫君的眼神望去,也不由感叹道“如今只等着纺机上的那几匹做出来,总算是了了桩心事。”

    夜深人静时,忽的起了大风,有风将屋外的树吹得吱呀作响,还有杂物被卷起撞向墙面的声音。

    沈予昌被这动静吵醒,坐起身迷迷瞪瞪披上衣服就往外走,他要去查看下门窗是否关好,可不能叫风刮进来,吹乱了丝线。

    夜间寒气十足,沈予昌被冻得拢紧了身上的外衣,依次看向门窗。还好,门窗都关得好好的,准备回去睡时,习惯性准备去库房扫一眼。

    “咣当”,是琉璃灯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得忠,得忠!”无人应答。

    “怎么了?”匆匆跑来的是邵秀宛,她只听到沈予昌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连忙跑了过来,见到眼前的一切也是惊呆。

    几个时辰前,还亲手抚摸过的妆花锻已全都不见了踪影,空荡荡的库房也只剩下几个木架子,就连堆在另一边的几捆未用完的金银丝线也不见了踪影。

    沈予昌楞在一旁,他的双手在止不住地颤抖,双腿也有些发软,身子一晃,靠在了一旁冰冷的墙上。他忽然跌跌撞撞地跑向门口第一间屋子,那是张得忠歇息的屋子。

    虚掩着的木门稍一用力就被推开,重重地砸在一边的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屋内果真没人。刚刚还手脚发软的沈予昌不知哪来的力气,提腿就往屋外跑。屋外寒风还在呼啸着,发出一阵阵呜咽声,沈予昌此刻什么也顾不上,只拼了命地往码头跑,趿拉在脚上的一双鞋子跑掉了也浑然不知。他现在心中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跑到码头或许就能验证。

    邵秀宛紧跟着跑了出去,刚追出门外就不见了沈予昌的身影,她在原地焦急地跺了跺脚,想到一条唯一的去路,转头就往王家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