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逆鳞
    我偷偷观察着卫姨娘的神情,心里暗暗盘算着。

    卫姨娘和赵有财家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今晚之事,幕后指使者会是卫姨娘吗?

    赵有财家的毕竟只是个婆子,没有人指使,她断不敢对一个姨娘动手。

    可我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我跟卫姨娘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我在二奶奶身边当大丫鬟时,唱黑脸得罪人的活儿都是牡丹和春兰干,我可没沾染过这样的事,更是从没得罪过卫姨娘。

    当上姨娘后,我和卫姨娘只打过几次照面。

    要说得罪人,就是上次拒绝听从卫姨娘的怂恿,以及今日上午给卫姨娘推荐了两本好书。

    在此之前,就没了。

    卫姨娘的心眼不会这么小吧,为了这两件小事,就要置我于死地?

    是的,置我于死地。

    如果不能确保我从此以后再无翻身之日,赵有财家的不会这般猖狂。

    而我这一阵子太得宠,府中多少人的眼睛都是红的。

    一旦我失宠,下场必定凄惨无比,跟死了也差不多。

    恨我到这般田地,这也太恐怖了吧?

    “二爷,这赵有财家的,动不得呢。”

    卫姨娘还在温声劝着二爷。

    二爷冷笑两声:“动不得?她是我李家的奴才,我一个做主子的,还怕一个奴才么?”

    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来二爷生气了。

    卫姨娘一向最温柔知意,今晚为了一个婆子,却三番五次忤逆二爷。

    若说她心中没有鬼,打死我也不信。

    “二爷别误会,我只是提醒二爷,这赵有财家的,是南姨娘的陪房,当初是建威将军拨给南姨娘使唤的,听说,身契还握在建威将军手中呢。”

    二爷的脸色瞬间便阴沉得好似暴雨来临前的天幕。

    我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建威将军便是压在二爷头上的一座山。

    明明不曾立下战功,家世也不如二爷显赫,只不过娶了贵妃的远房表妹,就愣是压在了二爷的头上。

    没办法,谁叫圣上要拿着武安侯府做筏子呢?

    边疆异族频频犯境,朝廷主和派占了上风,圣上便听信主和派所言,将武安侯父子撤了回来。

    一个削去兵权,赏了个闲职。

    一个年纪轻轻就被封为千户,奉命驻扎登州府老家。

    看似荣光,但明升暗贬。

    若当真赏识二爷,就不会空降一个草包一样的建威将军,对二爷处处掣肘。

    这些日子帮二爷整理公文,看书画图,我也渐渐摸清楚这个建威将军是个什么德行。

    但凡二爷提出来的事情,上报到建威将军那里,建威将军总是一拖再拖。

    信倒是每隔几日便来一封,信中不谈军务,只谈风月。

    要么定个日子,邀二爷去明月楼听曲,要么请二爷过青州府一赏醉玲珑新排的舞。

    二爷十次里只去过一次,若是十次都拒绝,那建威将军便要来信问责,问的却是李家军是否对圣上赤胆忠心。

    信上的话十分幼稚可笑,我都看不下去。

    想来是圣上老糊涂了,才起用了这样一个草包。

    可怜二爷志向远大,却处处都要受这个草包的钳制。

    卫姨娘伺候了二爷这么长时间,不会不知道建威将军便是二爷的逆鳞。

    她却不管不顾说出来,生怕二爷不生气似的。

    “二爷,”卫姨娘不怕死,竟然还敢跟二爷说这件事,“我寻思着,这赵有财家的,好歹也是南姨娘的人,二爷要么去问问南姨娘,看看这件事如何处置,是要打发了,还是要打板子,叫南姨娘写信问问建威将军的意思……”

    “住嘴!”

    二爷铁青着脸,狠狠瞪了卫姨娘一眼,便一言不发地走了。

    我看看二爷的背影,再看一眼泪盈于睫的卫姨娘,想了想,还是跟着二爷走。

    二爷凶,女人无数,但二爷也很疼惜枕边人,目前为止不会害我。

    卫姨娘就不一样了。

    我怕和卫姨娘单独在一块儿,一不小心就中了卫姨娘的圈套。

    二爷走得很快,我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他没带随从,我也没带丫鬟。

    这黑咕噜咚的园子里,只有我跟他两个人的脚步声。

    我怕极了,喊了一声二爷:“二爷,你等等我,我看不清路。”

    正说着话,就被石头绊了一跤。

    糟了糟了,这下子要摔一个狗啃屎了。

    “蠢货,走路也不会走么!”

    二爷回身扶住我。

    他的脸色依旧凶巴巴的,但一声“蠢货”却叫我心里不那么怕了。

    “二爷,你别生气,我给你讲个笑话。”

    我不喜欢凶巴巴的二爷,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好搜肠刮肚,把我知道的笑话都讲给二爷听。

    二爷起初还板着脸,到后来眼底里就有了笑意。

    我一时得意忘形,就脱口而出道:“再给二爷讲一个笑话,有个机长拿着一把斧头跑向驾驶舱,乘客见了就问他,机长,是不是有歹徒?要不要帮忙?机长说,没有歹徒,是我不小心把自己反锁在驾驶舱外面了。哈哈哈!二爷,好不好笑!”

    二爷神情古怪,幽幽地盯着我:“辛夷,什么是机长?什么是驾驶舱,什么是高铁,什么是面基?”

    我愣住了。

    我了个大去!

    我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要死呀!

    “二爷……你……你就当我放了个屁。”

    二爷不肯放过我:“问你话呢,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是很好笑的东西吗?”

    我抖抖肩:“二爷觉得不好笑吗?啊,是啊,的确有些冷呀,笑不出来也很正常。”

    “你很冷?”二爷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马上都五月了,你怎么还会冷?是身子还没好利索吧。”

    他解下外裳披在我身上:“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是机长?”

    我要怎么才能跟二爷解释清楚呢?

    总不能告诉二爷,我来自另外一个时空?

    二爷说不准会立马叫人请了和尚道士来,把我架在火堆上烤成肉串。

    不行不行,我得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我说了,二爷可别生气,”我期期艾艾地看着二爷,“是我最近看的那些话本子里说的。”

    二爷蹙眉:“话本子?”

    “是啊,桃花侠大战菊花怪,娇小姐倒拔垂杨柳……”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二爷不耐烦了,忽地一把搂住我往旁边退,“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