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看见了,我索性就忍着恶心和恐惧,把帘子拉开了。
没了帘子的遮挡,外头的景象便一览无余。
除了开头看到的那几具干尸,后面的尸体情况要更恶心。
有的已经腐烂,有的不知是何缘故,胀大了数倍,瞧着像是一个快要爆炸的球,一戳便要爆浆的模样。
这些尸体都被绑在架子上,齐刷刷地树立在这条海边的官道上。
粗略一算,竟有数十具之多。
我强忍着恶心问李忠:“李管事,这些都是什么人?”
李管事见我竟不害怕,眼里闪过一丝惊异:“这些都是海匪,程老将军在登州府做千户时,曾定下一条规矩,但凡抓住了海匪,死的剁碎了扔海里喂鱼,活的,便挂在此处,任由他们活活饥渴而死,以儆效尤,这几年就这么一直传下来了。”
我知道程老将军,张老爷的一个小妾就是跟程老将军换的。
换妾,是这些有钱有身份之人玩的风雅事,用以表示风流不羁以及兄弟情深。
我呸!
其实就是一群变态,不把女人当人。
我刷的一下拉上了帘子,身上已经冷汗涔涔。
红桃很自责:“早知道奴婢就不叫醒姨娘了。”
她擦了擦我额上的汗,又从荷包里掏出一枚参片,叫我含上。
“姨娘,这是二爷叫方嬷嬷给奴婢的,说是这几日但凡姨娘觉得不好,就含上几片,虽不见得顶用,但总比老想着那东西好,姨娘且试试,若是心里还想着,车上还有些点心,姨娘多吃一些,就不想了。”
我哭笑不得。
瘾头上来了,吃东西管用吗?
我含了一片参片,并没觉得好受多少,就叫红桃留着这东西,别糟蹋了。
参可是能吊命的,以后说不定有用呢,就算没用上,等我好了,拿来煮汤喝也行,何必用在这里。
大车慢慢悠悠,直到夜里才到了二仙庄。
紫萱等人早就把屋子收拾好了,还烧了热水。
等我洗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换上干净衣裳,饭菜也都搬上了炕桌。
“姨娘可别嫌弃,这是秦庄头的娘烧的,奴婢进去瞧过,都是干净的,味道兴许比不得咱们府里的,但也能将就着吃。”
我都快饿扁了,在车上还出了一阵虚汗,身上没劲儿,心里发慌,手脚也在发抖,好似低血糖犯了一般。
这会儿见到吃的,哪有不馋的,可才吃了一口,我就觉得心里腻味得慌,摆摆手叫撤下去。
“把李姨娘送的咸菜拨一小碟子来,再配上半碗粥,若是有新鲜的菜蔬,用热水焯一焯,拌点盐巴,切记莫要撒香油。”
我本来就不爱吃香油,这些日子更是古怪,闻到油腥味儿就犯恶心。
难道这是染上那东西的后遗症?
怪不得那些有毒瘾的人都那么瘦呢。
吃不下荤腥,可不就瘦了么?
紫萱很是担心,却又拗不过我,只得叫红杏去吩咐秦庄头的娘王氏。
“姨娘可不能再这么糟践自己了,”紫萱叹口气,洗了手,坐在我身后,用干帕子替我擦头发,“这里守着海,庄子前头还有河,姨娘要吃河鲜海鲜都使得,都是现捞上来的,比在府里吃的要新鲜些,庄子上还养着鸡鸭鹅,还有猪和羊,姨娘要吃什么肉,现在想好了跟奴婢说,奴婢这就去告诉秦庄头,叫他明儿个一早就杀。”
我摆摆手:“不吃不吃,我如今只吃得下李姨娘做的咸菜,庄子上若有现腌好的萝卜条,倒是可以切一点来,给我佐粥吃。”
清清爽爽的咸菜一下肚,再吃上热腾腾的小米粥,我这心里就舒坦了许多。
“方才还没问你呢,箱笼可都收拾好了?”
“还没呢,现捡着姨娘这几日要用的箱笼收拾了,其余的,得慢慢收。”
可不是得慢慢收么,日子长着呢。
丫头们也累了一天了,各自的箱笼都还没有收,我就叫紫萱先下去,今晚不必安排人上夜。
在炕上倚着大引枕歪了一会儿,我才有力气下炕,先是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又出了屋子去院子里走了走。
二仙庄要比我想象中的大很多。
兴许是在乡下,地价不贵,可以可着地方造房子。
加之是圣上赏赐的,便造了个极其阔朗的三进大宅院。
我住的地方是第二进院子,有五间正房,两间厢房,沿着抄手游廊往后走,就是第三进院子,是一间正房两间厢房的格局,西北角上单独盖了两间屋子,应该是灶房。
小秦家的和紫萱等人就住在第三进院子里。
从月亮门出去,便是前院,和第二进院子是一样的格局。
有个已经梳了头的姑娘跑过来,怯生生地跟我说,这间院子是给二爷备下的。
我笑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忙道:“我叫冬雪,因是冬天下雪的时候生的,所以爹娘就给取了这个名。”
我点点头,冬雪比招娣盼娣好听多了。
冬雪有些怕生,跟在我身后也不说话,只是瞧我要进前院正房,就提醒我:“那是二爷的书房,我奶叫我看紧着点,莫要叫外人进去。”
我回身看她:“二爷常来?”
“一个月总要来几回的,每回都要领着好多人,围着几张图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既然这屋里锁着机密事,我还是不进去为妙。
庄子虽大,却不怎么精致,没有种满奇花异草的跨院,也没有造着假山流水的后院,四周光秃秃的,小偷来了,都不知道藏哪里好。
我没了逛庄子的兴致,就坐在廊子里,和冬雪说起了话。
“你奶是哪个?也在这庄子上做工?她在何处住?”
提起自己的祖母,冬雪的眼睛一亮,神态也活泼了不少:“我奶和我小叔就住在隔壁,出了庄子往西一拐,有个小院子,那就是我家,平常二爷不来,我小叔就把庄子的大门锁上,每日早上开一回锁,放我和我奶进来扫院子。”
她说罢又怯生生地看着我:“昨儿个夜里,二爷忽然来了,叫我小叔把庄子打开,又让我和我奶连夜把庄子收拾了一遍,我还以为二爷要住进来呢,可来的却不是二爷。”
她明显很失望,看我的眼神也有些不高兴,只是不敢摆在明面上。
我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问道:“冬雪,你想去伺候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