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可心的情绪收得倒也快,她淡淡地道:“前几日收到了信,说是已经快到登州府地界了。”
这一路上走得够快的,算算日子,怕是一接到信,夫人就挑了人,叫日夜兼程往这儿赶呢。
“行了,我知道了,你叫人收拾收拾东西,明儿个就搬到我那庄子上住吧。”
这周围能称得上体面的地方,也就只有二仙庄了,这会儿再叫人收拾出一处像样的宅子,已经迟了,我又不敢把人送回千户府去,那就只能先叫卫可心住进二仙庄了。
我这么爽快,卫可心反倒迟疑了:“你不跟我要些好处?”
我撇撇嘴:“你能有什么好处可以给我的?你还得跟大夫人讨饭吃呢,还想给我好处?我可不吃剩饭剩菜,你留着大夫人的口水自己舔吧。”
“辛夷!”她拧起两道柳叶眉怒道,“你说话别这么难听!”
“我说话就是这么难听,你不爱听就别听,实话告诉你,要不是为了二爷,我才不会叫你住进我的庄子上呢。”
卫可心有一句话没说错,若是那京城里的人来了,见卫可心住在这个小破院子里,还不知道要如何说二爷。
孝字大过天,大夫人身边的老嬷嬷训话,便是二爷,也得恭恭敬敬地听着。
我不想二爷在为战船那一摊子事焦头烂额的时候,回到家里还得听一个老嬷嬷训话。
不过是个住处而已,让就让了吧。
“你去住我的庄子,就只能带两个人去,一个是石斛,一个是王妈妈,至于曲婆子和连翘,我不许她们踏足我那庄子半步,尤其是连翘!我不想再看见她。”
卫可心笑了两声,也不知道她在鬼笑什么,兴许是在笑话我小心眼吧,管她的呢。
“你不说,我也不会再留着她了,”卫可心的眼神很冷,比摆在我屋里的冰山都冷,“她是个不安分的人,又心狠手辣,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我蹙眉:“栀子……是你害死的吧?”
先前不知道连翘已经被卫可心收拢了,眼下知道了,我就猜栀子死的那一日,去看栀子的定然是连翘。
帮卫可心除掉栀子,也算是连翘的投名状了。
“你说话真是越来越难听了,怎么就是我害死她的呢?她染上了神仙膏,本就活不长,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让她认清自己的处境而已,况且,栀子死了,对你来说,不也是一件好事么?她若是活着,迟早会把你给她神仙膏的事情说出去。”
我挑了挑眉。
栀子死了,这世上知道卫可心龌龊的人,便又少了一个。
算下来,现在除了她自己,也就只有二爷和我知道了。
我忽然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
方才不该那么张狂。
往后卫可心要是度过困境,就该把我除掉了。
回到二仙庄,我依旧觉得身上发冷,一口气喝了一碗热腾腾的红枣茶,我才觉得身上好了一些。
“姨娘真的要搬到前院住么?”红桃很有些为我不平,“她若要住进来,那就让她搬到后院便是,为何要叫她住进这正院来?这可是姨娘的庄子呢,就算她要住到正院,那不是还有东屋么?让她住进去就是了,姨娘又何必搬到前院书房去住。”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都肯让她住进来了,没必要在小事上这般纠结,她是良妾,身份上本就压我一头,那京城来的人又是特地来看她的,若是不叫她住正院,那老嬷嬷就该挑嘴了,何苦呢?”
红桃没再劝我,领着红杏红茶和冬雪,把前院书房的侧室收拾了两间出来,将我的铺盖箱笼都搬进去,直忙活到夜里点灯时分。
这一晚我仍旧睡在西屋的罗汉榻上,半夜时分,外头响起了惊雷,红桃忙轻手轻脚地进来关窗户。
我索性就坐起来,问她是几时了。
“时辰还早着呢,姨娘再睡一会儿吧。”
我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些烦躁,却又不知道这烦躁是从何而生。
“外头当值的亲卫可有地方躲雨?你挑着灯笼出去看一眼,再煮些姜汤送过去,可别叫他们淋了雨,着了凉。”
红桃答应了一声出去了。
窗外划过一道白光,紧接着就响起一声炸雷,震得窗户棱子都在动。
我彻底睡不着了,干脆就披上衣裳,顺着抄手游廊到了前院,本是想嘱咐红桃几句话,可余光一瞥,我竟看到书房的门敞开了一条缝。
狂风一吹,门扉被带动着吱嘎作响,在这雨夜中格外刺耳。
我忍不住暗骂一声红茶糊涂。
她是管着书房的,每日要照常来检查一遍书房的门窗,怎么今日就没锁好门呢?
若是放了耗子进去,咬坏了东西,看我怎么罚这个小丫头。
我顺着抄手游廊又折了回去,刚要关门,就瞧见屋里站着个人,瘦瘦高高的,把我吓了一大跳。
“是谁!”
红茶从屋里走了出来:“姨娘,是奴婢。”
我放下心来,忍不住就上手掐了她一把:“大半夜的,你闷不作声地站在书房里做什么!冷不丁一看,我还以为你是个鬼呢。”
红茶抿着唇笑了笑:“白日里红桃领着奴婢几个来给姨娘收拾屋子,走之前兴许是没关好门,方才下起了雨,奴婢不放心,就过来瞧了瞧,果然没关好门呢。”
狂风一阵紧似一阵,刮得这扇门开开合合。
我透过门缝往里扫了一眼,就淡笑着夸红茶:“你是个细心的,挑你来管着书房,果然没错,快把门关上吧,这风这么大,小心把我这扇门给刮坏了。”
嘱咐完她,我便往前走了两步,回头一瞅,见红茶把大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乍一看,好像里头有个人,她在跟里头的人说话似的。
“红茶!”
红茶身子一僵,慢慢转过头,脸上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姨娘,怎么了?”
我笑着道:“反正我也睡不着了,你进去把灯点上,我要接着画图了。”
红茶霎时就瞪大了双眼:“姨娘,这么晚了,还绘什么图,明日再画吧。”
我定定地看了红茶半晌,才点头:“好,明日再画。”
一转身,我便沉下了脸。
明日?
呵,闹不好,我连明日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