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婚夜,宁祯一个人睡。

    她不吵不闹的,等着看她笑话的人都挺失望。

    “她沉得住气。”

    “装的吧,看她能装几日。”

    码头的确发生了爆炸,宁祯在翌日的早报上读到了。

    炸死了北城政府的特派员,此事关乎军政府和总统府的纠葛,是大的政治事件。

    一个不慎,会引发战争,盛长裕忙得没时间来洞房可以理解。

    盛长裕不仅新婚当晚没来,而后一直不露面。

    宁祯也没当回事。

    三朝回门,盛长裕依旧缺席。

    老夫人把回门礼准备得极其丰盛又隆重,弥补了盛长裕不能陪宁祯回门的遗憾。

    宁家没瞧见盛长裕,只宁祯一个人回来,从祖母往下,全家脸色都难看。

    独宁祯安安静静。

    她穿一件红色旗袍,绣了金线凤凰,奢靡又张扬。而她眼眸沉着,哪怕再贵重的衣衫,她也压得住,气质咄咄。

    “祯儿,两万援军带着物资,已经出发了。”

    回门后,宁祯回到盛家老宅,她婆母拉着她的手,如此告诉她。

    “多谢姆妈。”宁祯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她等了一个月,皖南前线传来捷报。增援不算及时,但人员与装备充足,解了平乱之困。

    她父兄即将回程。

    宁祯从老夫人这里第一时间得到了喜讯,立马回娘家报喜。

    祖母、母亲和嫂子们喜形于色。

    “这场危机,可算解了。”祖母念阿弥陀佛。

    母亲忍不住“用祯儿的幸福换的。”

    屋子里安静了。

    两位嫂子不敢说话,祖母脸上也有凄容。

    宁家的心头宝,在督军府眼里只值二万援军。偏偏生死关头,命捏在盛家手里。

    “姆妈,我在伦敦的时候,谈过一次恋爱。”宁祯突然说。

    众人看向她。

    母亲微讶“是吗?”

    “我知道自由恋爱的滋味,已经尝试过了。如今国力凋零、列强环伺,做学问没有出头之日。

    出国前,我总以为能逆转国运,如今心灰。我不愿活得狷介,只想顺势而为。

    我已经二十一岁,总要嫁人。与其嫁得平头小户,需要与丈夫培养感情,去接纳一个我不爱的人,不如做高门主母。

    主持中馈、管理妾室与教养子女、社交应酬,这些远远比谈情说爱容易。这门婚姻对我来说,并不算差。”宁祯道。

    又道,“我的性格,也不擅长逢迎。做督军夫人,只要能站稳脚跟,督军和老夫人认可,满城的人都要看我脸色。姆妈,这是我想要的。”

    众人“……”

    宁家从未想过把宁祯培养成什么样子。

    她是唯一的女儿,哪怕她再不成器,宁家也能支撑她的前途。

    长辈们对她的婚姻期待,是小两口两情相悦、男方家庭优渥、婆母慈善、人事简单,宁祯可以过舒心小日子。

    可没想到,宁祯却不在乎小情爱,她甚至觉得很烦。

    她只想要权势。

    祖母和母亲对视一眼,都很吃惊。

    “……四妹好不容易回来,我们出去逛逛,也替她散散心。”大嫂见室内沉闷,主动道。

    祖母点头“去吧。”

    两个嫂子陪同宁祯上街。

    大嫂进门早,看着宁祯长大,二嫂也又是闺中密友,三人相处自在。

    买了首饰,三人咖啡厅小坐休息。

    大嫂去前面打个电话。

    “宁祯,那边有个极好看的男人,他总看你。”二嫂和宁祯咬耳朵。

    宁祯顺着她的话,转过脸。

    男人坐在靠墙的位置,咖啡厅的灯,只落了半缕在他侧颜。他肤白发墨,唇天然而红,黑白中孕育出妖冶,端肃又冷漠。

    一双眼,瞳仁颜色浅,又清透明亮,似最上等的琥珀。

    宁祯表情微变。

    二嫂“你认识?”

    “认识,我在伦敦时候的同学。”宁祯的神色,一时莫测,就连最了解她的二嫂也看不清楚。

    二嫂又看向那人。

    那人余光反复睃向宁祯,意味不明。

    那张脸太过英俊,有些妖气,二嫂忍不住猜测“他是不是送你金戒指的人?”

    宁祯差点被咖啡呛到。

    “不、不是。”宁祯努力要遮掩情绪,“我们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二嫂“……”

    大嫂打完了电话回来,宁祯便说自己要回盛家老宅了。

    三人从咖啡厅出来。

    站在门口,等着司机开车过来,门后有人喊“宁祯。”

    五月天,梅雨将至,天气闷热烦躁,空气里充满了石楠花的臭味。

    宁祯站定,后脊发僵。

    她神色不太对。

    “好久不见。”男人高高大大站在她们面前,目光森冷。

    他穿深蓝色西裤、同色衬衫,袖口挽住,露出半截精瘦有力的小臂。腕口的袖扣是黑曜石,在日光下有淡芒微闪。

    宁祯定了定神“好久不见,闻先生。”

    男人上下打量她“你过得不错。面色红润,吃得好、睡得也好?”

    宁祯微微咬住后槽牙,没出声。

    二嫂不乐意了“这位先生,我妹妹得罪你了吗?”

    男人表情端肃“这个问题,太太可以问宁祯。”

    二嫂一噎。

    “闻先生,有事冲我来。”宁祯道。

    大嫂拉了二嫂,往前走了几步。

    宁祯的汽车到了,她与两位嫂子告辞后,径直上了车。

    男人原地站了片刻,唇线绷得很紧,眸光深邃似潭,看着宁祯的汽车走远。

    宁家两位嫂子也回去了。

    路上,大嫂对二少奶奶金暖说“方才那个人,他和四妹好像有仇。咱家妹妹散漫得很,怎么会与人结仇?”

    不仅有仇,宁祯还心虚。

    宁祯从小主意正,她很少办错事,岂会在人面前心虚?

    家里出了事,她敢一个人单枪匹马去找盛老夫人要增援。

    她为什么会怕?

    二嫂金暖“不知道。不过,那人好帅气!”

    她从来没见过比他更帅气的男人。

    高大修长、白净又冷漠,眸光浅淡冷冽,浑身上下散发别样的尊贵。

    ……和宁祯好般配。

    宁家的人都有天生好容貌。在金暖眼里,没人比自家小姑子更漂亮了。

    “你可消停吧。被二弟那个醋缸听到你说别的男人‘帅气’,回头你又得哄。”大嫂说。

    又说,“就没见过比他更爱吃醋的。都是你惯的。”

    金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