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吴德照当然没有了要隐瞒的想法。
既然日本人不仁,就不怪他无义了。
吴德照如实交代道:“最先和我接触的是一个女人,当时我还是在城外驻扎。”
“她就说有个做见不得光生意的亲戚想运一批货进南京城来,结果关卡上的警察狮子大张口,就想通过我们营的军车做这个事。”
“我当时色迷心窍,我就答应了,后来他们日本人就拿这件事来威胁我,我也是逼不得已……长官,我这颗心还是忠于党国的,你一定要明鉴啊。”
对吴德照的供述顾子安当然是嗤之以鼻,像他这种人不可能因为一次艳遇就会答应这么大的事情。
除了美色,日本人一定还许给了吴德照不少的黄白之物,两相加持之下才买通了这家伙。
至于什么威胁的……就这个被财色迷了心窍的家伙,根本用不着威胁这种手段。
不过他脸上没有半点表现:“把那个日本女人的事情说清楚,你是在哪见到的她,现在还在联系吗?通过什么方式联系?”
“我是在马修大厦里见到那個叫傅倩玉的女人的,马修大厦您也知道的,那地方一般都是洋人……”
咚咚!
顾子安用手指节敲了敲桌面,示意吴德照先停下:“把那个马修大厦的情况说一下。”
吴德照有些错愕,不过很快解释道:“那是一个英国人马修租借的一座大楼,说是用来开办那个什么帕提的,不过您也知道,其实也就是咱们说的夜总会。”
英国人?顾子安再次在审讯记录上马修大厦的旁边写下了英国人马修的名字。
不过听了吴德照的解释后,顾子安倒是了然了。
这也不怪顾子安孤陋寡闻,南京自成为国府的首都以来就禁了花柳业,自此十里秦淮的景象就不复存在,这也导致了众多国府官员甚至在周末坐火车跑去上海赏花弄月。
他还真没想到现在的南京城里竟然还有包着一层皮的夜总会。
不过想来也正常,这种事情从古至今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继续说。”顾子安说道。
“听说马修大厦是一个英国公爵盘下来的,一开始马修大厦那里只是有一些白俄女人服务,有些想开洋荤的就去那里,后来那儿的生意越做越大,就有中国女人了。”
公爵?白俄女人?
说不准是装成公爵的白俄人,顾子安心想道。
白俄并不是指白俄罗斯族这样的民族概念,而是一个政治概念。
白俄是指拥护沙皇俄国的俄国人,在十月革命之后,这些还幻想着重建沙皇俄国的封建余孽就在领头人的带领下迁居到东欧的斯拉夫国家以及中国、土耳其、英国、法国等地。
由于沙皇余孽成立了白卫军,这些人也就因此得到了一个白俄的称号。
这些白俄人逃到中国等地后,有积蓄的或许还可以做做生意,维持生活。但很多依附于大贵族的白俄人就不得已做下层的工作,很多白俄女人、白俄杀手就是在这时间出现的。
这个马修大厦说不定就是一个装作英国公爵的白俄开办的。毕竟现在的中国,人们看到金发碧眼的洋大人就自觉低了三分,人家胡扯两句人们就会相信这是来自英国的公爵大人。
而有了日不落帝国做背书,就少有人会去找马修大厦的麻烦了。
“我就是在那遇见的傅倩玉。”吴德照如实交代道。
“后来呢?你现在还和这个傅倩玉有联系吗?都是通过什么方式联系?知不知道她的住址?”顾子安问道。
“这段时间没有了,日本人让我这段时间主要配合三本直也的事情。之前我都是直接去马修大厦找她,至于她的地址……不太清楚。”吴德照小心翼翼地回答着,生怕什么地方说错了惹怒了面前的特务。
眼见问得差不多了,顾子安将审讯记录本一合。
却不想这一动作倒是把吴德照吓得够呛:“长官,我知道的事情我全都说了啊,您可一定要饶我一命……我有钱,我把我的钱财都给您,就买我一条命。”
听闻此言,顾子安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看向一旁的何家鸿。
却见他低垂着脑袋,好似没有听到吴德照这番话似的。
这是默许顾子安从吴德照身上刮一层肉下来。
顾子安轻笑一声,语气莫名道:“这么说,你很有钱了?”
听到顾子安开口询问,吴德照就好像身处黑暗之人骤然见到了光明,于是连连点头。
“有钱,我有钱!”
“这样的话……你接触日本人,我这边是肯定保不住你的命。不过倒是可以让这位何参谋把你领回去,然后你找你在司令部内部的根脚运作运作,不止是命,说不准这官职也能保住。”顾子安建议道。
吴德照一愣,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特务这般替他着想。
他脑袋飞速转动着,过了半晌没觉出异样才点点头:“行!”
“钱呢?”
“我在农民银行里有一笔存款,有一万多英镑……您看?”吴德照试探道。
“不成。”
顾子安的话顿时让吴德照心底一凉,他没想到对面这个特务胃口这么大。
看来只能再多出些血了!
只不过还不等他说话,对面的特务却张口说道:“你就没有点不存在银行里的钱?”
吴德照一愣,虽然不知道顾子安是什么意思,还是回道:“有,有一笔钱在我广武街的宅子里,只是这笔钱只有几千英镑。”
“就这笔!”出乎意料的,顾子安一口咬定就要这笔钱财。
不明所以的吴德照迟疑了片刻,才缓缓说出了广武街那处宅子的位置,以及钱财藏在哪块地砖之下。
得到消息,心满意足的顾子安便安排凌群等人将吴德照押回车上,准备送其和何家鸿回宪兵司令部。
他还特意告诉何家鸿,一定要给吴德照一个向外通风报信的机会。
何家鸿虽然不明所以,但出于对顾子安的信任,还是应了下来。
吴德照这家伙看到顾子安当真遵守诺言,也是感激涕零、连连道谢。
只不过换来的却是顾子安的一脸冷笑罢了。
吴德照回到宪兵司令部后,唯一的生路就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认下罪名后,等着背后的人用冠冕堂皇的理由保他一命,方能有一线生机。
毕竟他可是沾染上了日谍,不像其他的贪墨、走私之类的罪名有斡旋余地。
谁若是硬保他,就等同于往自己身上扯上日谍的嫌疑。
这种会污了羽毛的事情,只有蠢货才会干。
而顾子安鼓动他去联系背后之人,就等同于让吴德照去往身后之人身上泼脏水。
这样身后之人为了羽毛的干净,就只能不去保吴德照。
这么一来,这个鼹鼠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至于顾子安不要那笔放在农民银行里的钱财,当然是有说法的。
在搞定了吴德照之后,他在明面上存在四大行户头上的钱,肯定会被宪兵司令部配合着财政部提出来。
若是被财政部发现哪个户头上的钱莫名少了,恐怕又是一个麻烦。
所以顾子安才会选择不在账上的财产,这样的钱又没人作证,就是吴德照又向宪兵司令部交代了,那顾子安矢口否认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