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标题写出来,陈家林就觉得不妥当了。
想了想,他把“奇幻”默默的擦了,改成“梦幻”。
这时候,“奇幻”这个词还没有出现,至少在国内没有,因为它是一个外译词。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词应该十年后才会出现。
现在用它,有点不贴地气,改成“梦幻”或许更合适。
“少年派的梦幻漂流?”
大姐的声音在后面轻轻传来。
陈家林头也没抬:“对,我准备写个故事投稿到杂志社去。”
“你……”
看着埋头奋笔疾书的弟弟,陈家桦有点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弟弟为什么想要写作,她能猜得出来。
无非就是刚才听了自己说稿费很多的话,想要赚钱。
可问题是,这钱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赚的。
自己的弟弟是个什么水平,陈家桦清楚得很。
才刚上初中,平时语文考试连及格都做不到,写作什么的简直就跟说笑一样。
现在突然说要写作,这不是胡闹吗?
不过,看着弟弟认真的趴在桌子上,一个字一個字的写进练习簿,她突然又觉得这挺好的。
弟弟想写作,就让他写嘛,总比整天在外头和那几个混子同学瞎折腾的强。
反正只是一头热的事情,过个几天大概就会熄火。
于是,陈家桦只说了一句“那你好好写”,便不再理会。
陈家林也没看大姐,自顾自的继续写着。
他之所以选择《少年派》来试水,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这个故事比较“童话”。
说白了就是人物关系简单,故事的剧情也并不复杂,以他现在这个年纪写出来,不会突兀。
二则是他对这个故事特别熟悉。
当初看了电影以后觉得有趣,特地去看了小说,一直很喜欢,记忆犹新。
陈家林简单做了一下构想,只要把里面宗教方面的内容做一下减法,再做本土嫁接写出来,应该不会太难。
况且还有电影助攻,许多情节的画面感都很强,这大大降低了他“创作”的难度。
“你是在动物园长大的?”
“出生也在那里,那个动物园在一个小镇里,我的父亲是动物园长……”
陈家林结合电影的情节,故事一开始就是两个人在聊天。
采访主人公的白人,变成了国内某位知名的中年作家。
他因为听说了主人公在海上漂流和探险的事情,很适合当故事的素材,所以特地找了过来。
而主人公陈派,则是一个生长在南洋的华人少年。
陈派在作家所谓强调故事性的暗示下,讲述起自己和家人的故事。
陈家林一边思索,一边写着。
讲真,他的速度一点也不快。
动笔写字的速度比起敲键盘来说,实在差远了。
况且他还会有提笔忘字的情况,好多时候都要想一想,才能把字顺顺当当的写出来。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陈家林才写了不到三千字。
这和他之前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本来想着像自己这样的“再创作”,不论如何一晚上也能搞个万把字的。
可现在看来,有点想当然了。
“慢点就慢点,努力写就是了,总能写完的。”
一整天了,为了琢磨写作这件事情,陈家林的脑子一直在高速运转,这时放下笔,身体一贴到床上,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母亲的声音把他从梦里叫醒。
“家林,快醒醒,起来领你二哥到外头转转。”
“呃……”
陈家林从床上坐起,先揉了揉眼睛。
他看了一眼周围,母亲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二哥还是傻坐在小板凳上,只是没看到大姐的身影。
“我姐呢?”
陈家林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母亲头也不回的回答:“我让你姐去你大舅家要点煤,家里的煤用完了。”
“哦,这样啊。”
陈家林点点头。
家里用的煤球,平时都是买了煤末和黄泥回来自制的。
一般在过年前,应该就要把煤球都准备好。
可是陈父走得太突然,直到这时候丧期还未过,家里自然也就没人顾得上这些事儿。
现在正在过年,即使想花钱买现成的煤球也找不到卖家,他们只能找亲戚帮忙,否则全家人真的就要挨饿受冻了。
穿好衣服后,陈家林拉着傻二哥往屋外走,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偷偷轻叹了一口气。
原本贫穷的家庭骤失顶梁柱,他们这一家孤儿寡母要面对的琐碎烦心事还有很多,这才刚开始呢。
兄弟俩出了门。
院子里,没有了昨天的热闹。
按照江城的习俗,大年初二这天,外嫁的女儿要领着丈夫和儿女回娘家,因此同住一个院子的几户人家都不在。
陈家林领着傻二哥一直往外走,准备绕着院子走上几圈,算是让傻二哥放放风。
可是刚走出巷子,傻二哥就突然挣脱了他的手,自顾自蹲到一个墙角前,不再动了。
陈家林跟过去瞄了一眼,只见墙角的地方有一个蚂蚁窝,零零落落有不少蚂蚁正在窝里进进出出。
也不知怎么的,这么一个蚂蚁窝居然吸引住了傻二哥的注意,让他蹲在那里看得入神。
“天这么冷,怎么还有蚂蚁……唉,还是当傻子幸福啊!”
陈家林有点没好气的摇了摇头,自顾自也在一旁的石墩上坐下。
他的口袋里,还塞着练习簿和铅笔头,趁着这个空档,他又把自己的纸笔拿出来,继续写作。
没办法啊,环境太艰苦,不得不抓紧搞事业。
能多写一个字,就是一个字。
呃,标点符号多搞点,看能不能凑凑字数。
于是乎——
很快的——
在陈家林的笔下——
…………
派和家人开始出海了。
他们上了轮船,上面有他家的动物,全都住在船舱的最底层。
巨大的轮船犹如一片大陆,又像是海上堡垒,缓慢而坚定的向前移动。
这晚,派有点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打开舱门,发现外面狂风暴雨,海面上波涛汹涌,巨大的浪头拍打船只。
“暴风雨!”
派从没见过这样的壮观景象,他惊恐却又兴奋挥舞手臂,任由海水打湿自己……
…………
故事写到这里——
“家林。”
大姐陈家桦的声音,从巷子口的方向传来。
陈家林抬头,远远看见大姐提着两个铁桶,正步履艰难的从外面走进来。
他连忙把练习簿和笔往自己口袋里胡乱一塞,起身朝着大姐小跑过去。
“姐,让我来。”
两只桶里,装满了煤球。
尽管不算多,可着实不轻。
陈家林一把抢过那两个铁桶,皱了皱眉:“姐,这多重啊,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提回来,该让我和你一起去……”
不过,他嘴里的话都还没说完,转眼看见大姐的眼睛似乎有点红肿,不禁皱了皱眉:“姐,你怎么了?你刚哭了吗?”
陈家桦不自然的稍稍撇过头:“没,没有,就是眼睛有点不舒服……”
说完,她特地走快两步,过去拉起傻二哥陈家栋往家走。
陈家林快步跟上:“姐,你到底怎么了,和我说说。”
陈家桦想了想,才轻声说:“就是刚才在大舅家,被大舅妈说了两句。”
“啊?大舅妈……她说你什么了?”
陈家林从前身的记忆里,开始对“大舅妈”这个关键词进行搜索。
陈家桦抿抿嘴:“去年妈妈生病住院,不是借了大舅一笔钱吗?现在爸爸不在了,她大概担心我们还不上,所以就和我提起了这事儿。”
大姐没细说,可陈家林却知道,对方肯定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同时的,他的脑子里模模糊糊的翻出了“大舅妈”的信息。
徐玉莲,宁城饼干厂的职工,也是饼干厂副厂长的女儿。
当初大舅因为娶了她,拿到入厂的指标。
然后没过几年,就升到了车间主任的位置。
正因如此,那位大舅妈对陈家林他们一家子一直表现得很有优越感,平时说话总是趾高气扬的,各种尖酸刻薄。
又是这种糟心人、糟心事……
陈家林无奈的撇了撇嘴,略一沉吟后开口安慰陈家桦:“姐,没事,等过了这一段,我身体恢复好了,家里的煤球就由我来做,我们不用求别人。嗯,我们一起努力挣钱,争取把欠他们的钱尽快还上。”
“……”
陈家桦转头看了看弟弟,看到弟弟眼底的那一缕澄清明亮,忍不住怔了一怔。
等回过神来,她终于展颜一笑,也没有质疑弟弟要怎么努力赚钱,只轻轻点了点头:“好,姐听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