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错觉!
低下头他真真切切地看到,那不沾阳春水的手臂就像是纸糊的一样,往里凹陷下去。
甚至隐约还能听到折纸的咔嚓声!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他小时候也听长辈讲过鬼故事,却从没想到会有一天能在自己身上上演。
林空顺势抽回手臂,毫不在意地将一个手指放进嘴里。
“呼!”
猛地吹了一口气,手臂竟然又鼓胀了回去,看得摊主又是一愣。
林空趁着摊主愣神的功夫,将他袖子拉起一截,果然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黑色针脚。
“这缝的手艺不太行啊......”
这摊主的本事算不得大,就刚刚他那一抓,若是林空有意,轻轻松松就能躲开。
他察觉到这人炁的不连贯,在手臂处有一种硬生生续接上的感觉。
现在一看,果然是缝尸匠的手笔。
但缝尸缝尸......这手艺本不是给活人用的,但现在却出现在这。
缝尸和折纸一样,同属于阴八门,忌讳不比折纸少。
而现在手艺出现在这,最大的可能就是,缝尸丁家也没了。
阴八门不像那些高居名山大川的名门大派,没有天下敬仰,也不修性命修为,他们本就是民间衍生出来的一个行当,渐渐有了门道而已。
天天和死人打交道,不受人待见,动不动就折寿沾煞的,没落也正常。
只是手艺流传出来......恐怕也步了林家后尘。
摊主也回过神来,见袖子被人拉开整个人像是触电一般缩回手,想要开口却被林空抢了先。
“十块就十块吧,但不是买你这野茅山招摇撞骗用的破烂避水符,而是想知道是谁给你缝的手。”
那人从被林空掀开袖子之后眼神就变得有些慌张,但还是故作镇定。
“这鬼市有鬼市规矩,不问出处,不问缘由,不问主人。”
“客人,你过界了。”
林空点点头,“所以我才和你商量来着,既然不同意......”
他说着指尖在空中一划,男人袖子里不断发出声响。
只一瞬的功夫,浓烈的腐臭就涌了出来,紧接着是男人惊恐的痛嚎。
啪!
一整条手臂脱落,砸在地面上发出声响,与之一同落下的还有一张黄纸钱,只是现在沾满黑血,几乎要融进肉里。
“那就再去缝一遍,我跟着你就是。”林空声音很轻。
同属阴八门,同样的灭门案。
老爷子念叨了一辈子,到死前都没放下的仇恨,他可没想过就这么算了。
十七年的养育且不说,接下了传承就意味着接下了林家的一切,他知晓这些。
从见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打算好好说话。
而且,这还真是在帮他。
毕竟是死人的玩意,那人手艺不到家就算了,还强行用在人身上。
原本只是一截手臂的事,现在一整条胳膊都几乎要不得了,再这样下去不出几年就真成尸体了。
所以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已经断定,绝对是野茅山的手笔。
阴八门的人做不出,也不敢做这样的事。
“你!”
看得出男人很痛,面容都有些扭曲,却也遮掩不住他的怒气。
话都没说出一句,就直接一拳砸向林空的面门。
江湖就是这样,规矩的建立得益于双方都愿意遵守。
如果不愿意,你最好有打破规矩的本事。
无疑,林空自觉是有的。
他甚至没伸手去挡,毕竟就像刚刚展现出来的一样,一个纸人而已。
只是这一拳甚至还没能砸到林空面前就换成了法诀。
紧接着地被破开,他整个人都没入其中,而后除了一個浅浅的土坑什么也没留下。
“夹龙山地行仙?”林空有些诧异。
诧异的不只是手段,还有那人的选择,竟然打都不打就直接跑了。
湘西这片土地,说起来好手段可不少。
这夹龙山地行仙传说传承自惧留孙,真假不得而知,但这手段确实是实打实的硬。
地行仙不同于简单的土遁,它进可攻退可守。
而一旦被拉入地下,你再大的本事也很难发挥出来,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故而千年传承下来,也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不少传说......
收回思绪,林空捡起地上那一张避水符和三块大洋,其余的都是破烂,那人带走了他的断手,这些却是来不及拿的。
“鬼市......改日再来吧。”
......
怀城十里外,一间破庙本就朽荡荡的木门猛地被人撞开。
人还没进门,倒是腐肉伴着黑色的血污先洒落进来。
此时的男人披头散发,蓑衣和斗笠早就没了踪影,有的只是抓在手里的那条断臂。
“钱可凑够......”
听到声响,一个枯瘦的老人从墙角处开口说话,只是话还没说完就闻到了那浓烈的腐臭。
睁开眼睛一看,眉头皱起。
“怎地又断了?”
男人不言语,只是默默走到他的面前,将断臂像是烂泥一般扔在他面前。
而后一把将半边衣服也撕扯下来,露出同样是烂肉一滩的上半截胳膊。
“每月......二十大洋的调养,你就给我养出这......”
他声音都在颤抖,说到最后渐渐没了声息。
起初的时候说只是刚缝合,只需要调理一段时间就能运转自如。
可是一次又一次,每一次的调理都有新的说法。
一年有余的时间就让他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可是这手......难道不要了?
他好歹是夹龙山的弟子,干不出杀人放火的买卖,最近才到鬼市里做起一些坑人的买卖。
老头枯槁一样的身子挪了挪,笑道,“可这不是你要求的吗?”
“被斩仙飞刀一刀斩落双臂,然后哭着求着找上我,让我给你缝上......”
“我记着你当时是这么说的......”
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想要挤出男人当天的哭脸,却怎么挤都遮不住笑容。
“庄大......师!我求您了!”
“夹龙山的手段全靠法诀,没了这手.....我这一辈子四十年的修行就全没了!”
他像模像样地学着,但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嘲讽的意味都已经拉满。
“只要让我再......”
他话还没说完,男人积攒了一路的怒火再也忍不住爆发出来。
“死!”
“伱给我死!”
他额头上的青筋条条绽出,甚至顾不得再捏法诀,一拳砸向那个老者。
只是手才举到空中,仅余的一条手臂也跟着脱落下来。
还有一张小纸片,也跟着从袖子里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