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长胡子的老学究摆摆手,无甚兴趣地让两人离开。
路上,丰兴朝打量了司文几眼,主动开口道:
“我观司文兄弟眼中并无颓废,恐怕此次告假,并不是要离开这里,而是顺利踏入了养气境,要申请进入外院。”
司文点点头,对这位六皇子,倒没有恶意,而且他的问题也不算冒犯。
“不比六皇子,我耗费五年时光堪堪成就,六皇子不过只花费了一月的时间,悟性超绝。”
司文拱手,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羡慕。
“不用这么客气,到时候进了外院,我们两个就是师兄弟了,皇子的身份在这白鹿书院又没什么多大的用处,何人不知,大丰王朝站在最顶端的,乃是五大书院的五位院长,皇帝终究只是凡人,这五位,才真正位比仙人。”
丰兴朝语气洒脱,语气中没有半分不满。
司文不好接话。
谁人不知,大丰王朝之内,有着五大书院,白鹿书院只是其一,均传授修行之法,在王朝之中地位超然。
大丰王朝建国不过一百二十七年,能够推翻前朝而鼎立于这片大地,自然少不了修行者的支持。
其中,五大书院院长更是至强,在诸多传闻之中,几乎是仙人般的存在,稳稳压了皇帝一头。
这些话,无论在哪说都无所谓,可放在当今皇帝亲子面前,那就有些不对了。
“不用拘谨,我自己都不在意,自然不会在乎别人说什么,何况,这些本就是事实,没必要否定。”
“我们两个同一天进入外院,恰好遇上,和你聊聊天,也算是结个善缘,毕竟,未来究竟如何,看天赋,看努力,亦看机缘。”
丰兴朝此人说话和他外表一样,柔和似微风,不会让人有所不适,没有作为皇子的架子。
申请进入外院的地方也在修院。
跨过前厅以后,进入一个单独隔出的小院落,院子里,竖着一块墨黑色的石碑,一旁坐着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面目清秀,眼神明亮,一条水流凝聚成长蛇状在她指尖游走,时而喷出些许土屑和叶片。
女子神色专注,看着水蛇,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不等两人开口,女子挥手散去指尖水蛇,面带微笑,指了指一旁的墨黑色石碑,说:“将手放在石碑上即可,之后在我这登记信息。”
丰兴朝拱手行礼,率先走出,姿态大方,手掌按上石碑,不多时,石碑上墨黑色褪去,一片莹白,之后又染上黄色与蓝色。
女子点头:“属相水行、土行,没有问题,来这写一下自己的信息,就能领身份牌了。”
在女子的注视下,司文上前一步,按上石碑,一股冰凉的感觉瞬间直达血液,接着,石碑墨黑色再次褪去,之后是莹白转蓝色,只有一种颜色。
女子看了一眼:“属相水行,可以,来登记信息吧。”
等司文和丰兴朝写好,女子也懒得看,将之收起,扔出两块木牌,观察上面的图案,是一只腾跃的白鹿,赫然是平日山下学院的学生包括司文前来修院观想时,前厅老人给的木牌。
“拿好木牌,这木牌是通用的,五年内若是没有蕴养生出灵气输入其中,上面的法阵便会失效,到时候,即便书院不会出面驱离,在外院也是寸步难行。”
“接下来,收拾好东西直接上山就行。”
女子叮嘱两人一句,之后就不再理会,指尖重新凝聚出条水蛇。
回返时,司文还有些不可思议,觉得这些检测未免太过随意,亏他还担心会不会察觉他身上的异状。
丰兴朝看出来司文的一点想法,摇摇头,说:
“对白鹿书院来说,真正的核心层和重点培养对象是内院,对外院基本没有多少重视,等你到了外院,你会发现,竞争更加激烈,所有人同样拼了命都想挤进内院……更何况,只要那位白鹿院长还在,这书院的天就翻不了。”
说着,丰兴朝用手指了指天。
对此,司文既觉得庆幸,又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落差,原主以及这山下学院的诸多学子的五年苦功,在那些高层眼中,一文不值。
他很快将这些情绪抛开,转而问道:“属相是什么?”
山下学院中的修院所给予的知识十分基础,很多细节的东西并不涉及。
“你不懂这些也正常,如今我们才初步养气,属相的知识,需等到养出灵气以后才有作用。”
“简单来说,观想图有其属相,分二相、五行、异属,比如白鹿书院的‘驭云化雾吞山灵鹿图’,主阴相,囊括木行、水行、土行以及云属,而你所感悟到的部分,会在灵气上映照出,对以后施展法术大有裨益。”
丰兴朝对于这些知识并不吝啬,或者说,这些对他来说只能算得上常识,并不珍贵。
司文恍然点头,养气境界的修士,身体被灵气所改造,肯定会有痕迹残留,所以会被石碑所检测出。
同时,他想起一件事,赤松子为雨师,是不是正因如此,属相才为水行。
……
和丰兴朝分别,司文回到宿舍收拾东西。
原主的东西不多,毕竟当时他是逃难进入的云雾山脉,身上怎么会有什么行李,早就散落在了路上。
连衣服都是山下学院统一派发的。
不过,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一直等到了中午,一個头发花白的老人也急匆匆赶了回来。
司文站了起来,抱拳:“何老哥,我已经踏入养气境,要搬去外院了,这次是来和你道别的。”
“我已经知道了,修院那边有人看到了你,几个时辰过去了,只要用心打听一下就能知道山下书院有个叫司文的学生,卡在五年之期的时候成功摇身一变成为了外院弟子。”
何老头语气颇有些感慨,眼中难免流露出羡慕的神色,但他这么大年纪,经历的事多了去,自然不会因此心态不平衡,反而调侃道:
“你的消息,对于学院的好多学生也算是一个激励,毕竟,他们都觉得,你能卡在五年之期前成功,他们也未尝不可。”
司文没说什么,只是内心深刻知道,悟性一关,卡死了包括原主的绝大多数人,水磨工夫或许有作用,但作用绝对不大,来到白鹿书院的大多数人最后只能带着满身遗憾回归。
“你也别安慰我,说什么让我坚持坚持,过几天我就准备离开了,当年掉进了云雾山脉,我不过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这五年里,我居然还变成了个读书人,也算是给我何家长脸了……等你以后成为大修士,在大丰遇见了我,可别装作不认识我。”
何老头摆手,语带笑意,而后脸色缓缓变得庄重,拍了拍司文的肩膀。
“好好活着,我知道你想报仇,但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嗯。”司文点头,却也知道,这很可能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提起一个包袱,推开门走出去,外面阳光正好。
这时候,司文突然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来自于隔壁,带着的并非是善意,却也懒得回头,径直离开。
徒留隔壁的王志然眼中满是嫉恨,而后颓然滑倒,毫无姿态地坐在地上,满是茫然痛苦:
“怎么会……”
“怎么会啊……”
“他已踏上通天途,我呢?我又有多少时间?”
“修行,成仙……四年时光一晃而过,当初抛妻弃子,又是否真的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