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容貌
    景年虽练了几天,但对毛笔的把控还是不太好,写着写着姿势便乱了,但她够认真,每次一趴就是将近一整炷香的时辰。

    欧延也在办公,期间抬头看了她好几次,她竟都没察觉到。

    从他的角度看去,就见景年只差把脸贴在纸上了,不禁觉得好笑。

    又过了许久,欧延将手中最后一份奏折合上,转头看了眼景年这边,才发现她已不知不觉写了数张纸,也越来越像那么回事儿了。

    欧延偏头细看了眼,随手指了下其中一个字,“这个勾太狠了,要收着些。”

    景年原本已完全如入无人之境,见他手忽然指过来,吓了一跳,急忙抬头,哪想与欧延一眼对视之下,对方目光一动,竟是轻笑出声。

    景年愣在原地,不知其意。

    就见欧延默默从怀间取出一块帕子朝景年脸上擦去。

    景年被他的动作惊到,本向后仰着想躲,但那帕子还是贴着她脸抹过,这才猛地意识到什么。

    再看那帕子,已是染了黑乎乎的一块。

    原来是不小心把墨汁蹭到脸上了。

    景年低咳一声,尴尬不已,见欧延伸着手有意将帕子递给自己,赶忙接过,讷讷道:“谢七爷……”

    “坐姿不对,背挺直。”

    欧延倒没觉得有什么,收回手重新拿起一摞书,淡淡道。

    景年赶忙挺直,用帕子随意在脸上抹了几下,继续伏案苦练。

    欧延没再往她这边瞧,唇角却不经意微微勾起。

    ******

    三日后,正是启灵仪式之时。

    直到这当日,欧延都再没有向景年提起过任何有关启灵仪式的事。

    他的态度如此云淡风轻,再联想到那个被描述得神乎其神的启灵仪式,难免叫人心生不安。

    不过他既没说,景年也没敢擅自问。

    哪想一晃便到了这一天。

    清晨。

    天刚蒙蒙亮,景年便被专人带着更衣、上妆。

    她有些恍惚地坐在梳妆镜前胡思乱想着,全程都没注意发生了什么,直到春庭唤了她好几声,才终于回了神。

    抬眼,正好看到面前镜中的自己,一时间竟有些陌生。

    景年原本对自己的容貌并没有什么概念。

    唯一的印象,便是地主老爷和夫人从小就命令她不准随意将脸上的面纱取下。

    有时看到她真容,老爷还好,夫人与小姐,还有乳娘却总会色变,眼中的厌恶之意再明显不过。

    他们的这些反应,在当时对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来说,伤害无疑是巨大的。

    常年被关养在府内深处,无人问津,无故的厌恶……曾一度让景年自卑到无以复加,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敢以容貌示人。

    但冷漠与麻木,也是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成形的。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偶尔也会遇到不小心被人看到容貌的情况,而且几乎每个人的反应,基本都是一样的。

    景年也逐渐从中悟出了些什么。

    在旁人眼里,她长得很美。

    这种认知从不确定到笃定,耗费了很长很长时间。

    可这种美,却被逼迫着遮挡,被厌弃。

    所以她从来不想要,也深深地不喜。

    曾经一度,她一直将别人的冷眼与敌意归咎为自己的容貌,可现在,翻了天的身世之谜,又似乎让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的容貌,成了不可多得的机遇。

    ……

    “姑娘真是太美了……”

    一旁的侍女只觉眼前的人实在美得不可思议,好像做梦一样,忍不住小声轻叹。

    景年看着镜中的人,镜中人也在看着她。

    她从来没有这般正式地打扮过。

    许是启灵仪式场合庄重,不宜太过艳俗,所以她今日穿了一条素白的礼服,裙角与袖口、领口都以上等的金丝线勾边,贵气而不失优雅。

    一头黑亮的长发没有被复杂地盘起,而是披散下来,在侧面配了条细长的珍珠链。

    化着精致妆容的面上,墨绿的瞳孔被白皙的肤色衬得越发显眼,无形之中又为她增添了不少清冷之气。

    ……

    景年从未见过这样的自己。

    她有些不适应地眨了眨眼,又默默将目光从镜前移开。

    旁边的两个侍女见她一点反应都没有,难免有些奇怪,对视一眼,却都怕说错话,只沉默不语,退到一旁。

    “七爷差人过来,通知姑娘该出门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有侍女走进,恭敬地禀报。

    景年看了眼来人,正是之前她怀疑的肃王内应棠雁。

    那日她向欧延说了这件事后,又大着胆子询问能否将棠雁彻底调到自己身边,以便更好观察,想不到欧延竟想都没想,一口答应。

    过了两日,据说是府里管事重新分配了府中事务,景年这个院子新调来了三名侍女,棠雁正在其列。

    那是个模样极不起眼的姑娘,做事也相当认真,若非之前的经历,景年根本不可能会将她与心怀不轨的内应视作同一类。

    她宁愿是自己猜错了。

    ……

    景年闻言起身,想到即将面对的事,难免有些紧张。

    出得府外,早有两辆马车等候,远远就看到欧延站在旁边对下属说着什么。

    景年刚一踏出门,立时就感觉到了周围投来的目光。

    她心中不适,双手交握在身前,一路都低着头。

    欧延转身过来,看到是她,微一顿,但很快向她走来。

    “都准备好了?”

    他语气极自然,景年的不自在不由缓和了不少,定了定神,抬眼对他点头。

    这还是今天第一次看到欧延,因为距离不远,景年很清楚地在抬头的一瞬看到了他目光的变化。

    她有些不安地低头行礼。

    欧延看着景年的妆容,轻轻扬了下眉,很快又颇有涵养地收回目光,转身指向马车,言简意赅道:“走吧,快到时辰了。”

    景年巴不得进去挡住旁人的目光,闻言很快提裙上了去,但身穿的一身服饰有些繁琐,一不小心便踩空了一步,差点摔倒,幸得被身后的欧延一把扶住。

    二人第一次离得如此近,景年头一动就能碰到他的下巴。

    “小心。”

    背后欧延说话时胸腔微震动,景年贴着他胸膛,感觉极明显,没由来的心跳加速,一时间忘了礼仪,急忙站稳了快步进入马车。

    小小的空间立时隔绝了外部的嘈杂。

    景年坐定,刚缓了口气,哪知帘子又被撩开,欧延也进了来。

    景年看到外面有两辆马车,本以为他不会与自己同乘,这时进来难免有些吃惊,赶忙往后退了退让开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