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整高进来电话,问他们到哪了,盛家源说刚到饭庄停车场,十多分钟后,进来四辆车,分别下来六个人,宋雪康高大身躯先下车,盛家源赶紧小跑上去递上双手。
“宋市长,咱们又见面了,新年好!给您拜个晚年啊!”盛家源接过宋雪康伸过来的右手,双手紧紧握着不住地摇着。
“盛老弟,别来无恙啊。”宋雪康笑眯眯地看着他。
“托领导的福,好着呢,您看,过个年人都胖了一圈。哈哈~”二人松手。
“嗯,气色不错。走,我们进去吧。”宋雪康手一抬,一帮人鱼贯而进。
门口立有陆游铜铸雕像,右手执书卷、左手背置身后,眼视北面、衣袂飘飞,一副悲天悯人状。往里走,先是影壁、天井,假山、鱼池,荷塘、拱桥,各类热带植物和花草,郁郁葱葱,也有孔雀闲情踱步,也不怕人,盛家源揉了揉眼睛,严重怀疑这是不是咸港市“至尊八美”老板的手笔,沿路小道曲幽通径,不一会,从下乘电梯上到最高的那栋楼,宋雪康停步转身,手按栏杆望着下面。
“盛老弟,第一次来绿坡吧?”宋雪康问道。
“是的,第一次,我刚在附近溜达了好半天,真太美了,人在画中、画映湖中,美不胜收啊!”盛家源由衷道。
“哟,你的比喻和总结很到位嘛,这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其他南北湖十景呢。”宋雪康微微一笑。
“一定长待绿坡,多欣赏美景,才不虚此行啊。”
“看到下面那些高低不一的小楼了吗?总共十一栋,包括我们这栋总共十二栋,下面楼名分别是卜算子、朝中措、浪淘沙、诉衷情、夜游宫、鹧鸪天、木兰花、双头莲、谢池春、渔家傲、南乡子,我们这栋最高的叫‘钗头凤’,怎么样,不错吧。”宋雪康自豪地说。
“真是长见识了,陆游老先生的十二大词牌名都用上了,而且还那么应景,佩服佩服啊。”
“哟,你对陆游了解不少啊。”宋雪康眉头一挑转头看着他。
“哪里哪里,略知皮毛,让您见笑了。”早春季节,盛家源后背有些出汗的感觉。
“哈哈,很不错了。请~”宋雪康手一扬邀请盛家源入席。盛家源连忙侧身让宋雪康先进。
宋雪康主位坐定,拉盛家源右手坐下,一应人等分次做好,其他四位司机和盛元被秘书高进带至大厅用餐。
“开席前,我先来介绍下。我左手的是绿洲区李代江区长,你右手是市规划局卞一航局长,李区长旁边是市公安局操建军副局长,余下两位是省通达商贸的孔德方孔总和女婿小韦。”
盛家源一一握手问好并递上名片并留下对方的联系方式。落座后将自己的情况简短介绍了下。
“好了,酒菜备齐,盛总从南方过来,年前在老师尚远省长家没喝过瘾,从苏湖省连夜赶到我们绿坡市,就是践行我们的约定,今天吃好喝好。我知道你们苏北先干四小杯的规矩,但我们这边是拿二两的红酒杯,先干三杯然后自由组合。来,大家举杯,为盛老弟接风!”宋雪康率先举杯站起,大家一起站起仰杯。
“第二杯,大家相识是缘分,为缘分干杯!”
……
“第三杯,敬未来,祝在座的各位未来一帆风顺、四季发财,干!”
酒过三巡,就是自由组合,宋雪康总量控制,别人敬他浅尝辄止。其他人你来我往,气冲霄汉,二两一杯,来来回回五六趟,通达商贸的孔总年龄稍长提前败下阵来,两轮后规划局的卞一航局长和小韦(韦忠诚)还有一合之力,又过两轮两人彻底搞不动了。
“盛总真是海量啊,卞某甘拜下风。”卞一航抱拳认输。
“干不动,真的干不动了。”一身肥膘的韦忠诚拍着白花花的肚皮大口的喘气斜倚在椅子上连连摆手。
“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盛家源连连抱拳致歉。
宋雪康眯眼瞥了一眼盛家源,心想,怕是一个人喝了三斤了,还面不改色,确实有量。
饭毕,盛家源低声邀请宋雪康移步茶楼喝茶消食,宋雪康未置可否,待其他五人走后,宋雪康立即交代高进安排好茶室。高进和市长的车原地等他。
宋雪康上了盛家源的车,一路来至附近的茶舍——桃花落。
茶舍四周密密麻麻都是桃树,含苞待放,二月底了,部分已吐蕊绽放,满鼻芳香。
“这里总共9138棵桃树,陆游一生写了三万多首诗,非常高产,《剑南诗稿》现存9138首,这里每株树代表存世一首诗或词。‘桃花落’是他的词《钗头凤·红酥手》的诗句,这首词我认为是他所有词之冠,背后的故事太让人感动和唏嘘。”宋雪康带着盛家源边往里走边抒怀着。
“谢谢领导,又让我长见识了。”
“诶,微末之说,不足道哉。”宋雪康手一挥。
茶舍无人,连前台都没有,“一得”茶室水汽氤氲,茶煮炉上、咕咕作响。看来如当年钟港涛带他去的那个茶馆,这里的一应人员早就被高进屏退了。盛家源借口上洗手间,快步赶至停车的地方,将后尾箱的碑帖拿走。进入室内,宋雪康正眯眼养神摆弄手中的桃核手串,整个核串纹理犹如大脑的沟回,纹路相似,大小一致,颜色红润,一看养润多年,后来他才知道是脑纹桃核。
“领导,其实我也是陆游老先生的爱好者,我非常敬仰他的爱国情怀和诗人气质。您看,这里有一副陆游《钗头凤》碑帖,请您过目。”盛家源躬身展开碑帖递过去。
一听到陆游《钗头凤》碑帖,宋雪康眼皮一颤,先眯眼,再微睁,两秒后圆睁双眼,立马精光四射,精神抖擞地站起来,双手微颤地接过碑帖,放在灯下再一字一字地细看,手抚碑帖爱不释手,良久,抬起头看着盛家源,缓缓开口。盛家源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生怕碑帖是赝品或有问题。
“盛老弟啊,你真的有心了!这碑帖来之不易吧。”宋雪康老怀甚慰地说。
“还好还好,我的一个香港多年的朋友听说我喜欢,就转送给我了,我是个大老粗也用不上,我看领导这么喜好陆游诗句,就觉得您应该喜欢。”盛家源谨慎地遣词。
“哈哈哈,你说对了,我确实非常喜欢,现在要搜到这么好的东西太难喽,你真的太合我胃口了!那我先拿去欣赏几天,你不介意吧?”宋雪康心情大好。
“不介意不介意,您想欣赏多久就多久。”盛家源急忙解释道。
“好,够意思!来,喝茶喝茶。这里的名茶‘桃花落’,经少女手摘自清明前桃花,经过‘杏巷春雨’收集的雨水,用炭炉烹煮,别有一番风味,来,尝尝。”宋雪康一扫刚才阴霾,开心地劝茶。
盛家源心底石头终于落地,趁对方不注意时低头擦汗。
“另外,领导,待会返回‘山重水复村’时,我有一箱从老家带的特产放您车上,到家后您一定要亲自打开。”盛家源着重交代“亲自打开”。
“哦,什么东西?”宋雪康立身。
“也没啥,就是我老家海边的一些干鱼干虾呗,不值钱,不过您到家一定要亲自打开,怕隔夜坏了。”
宋雪康沉默不语,考虑半天点了点头,盛家源内心一阵狂喜。
返回原地,盛家源将一箱东西搬到宋雪康的车后尾箱,分别时再次交代,老家的干鱼干虾,回去一定要打开放冰箱里。
“你明天上午来我办公室。”临走宋雪康按下车窗交代盛家源。
目送车后尾灯都看不见了。
盛家源上车回酒店,沿路复盘今晚的经过,幸好Neat搜到一副陆游的碑帖,更幸好提前将手提包里的东西放到一只半新不旧的纸箱里说成干鱼干虾,一箱干鱼干虾一百万呐,说出去谁信?
这两件事做得漂亮,盛家源坐在后排握紧拳头都禁不住为自己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