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源通过卫星电话,找到在羌达镇的联络人,此人就是当年通过叠码仔阿纪介绍认识的,“闲云野鹤”四兄妹之三“狼子野心”,当时宋萌萌母女赌桌上当“群演”的四人之一,因左脸颊有一道深疤,江湖人称老刀,刀哥。
两车小心翼翼,尽量避开摄像头,来到一个枸杞种植园,旁边有个羊圈,未熄火停下。老刀叼着烟在石砌房前等候多时。
“盛老板,你终于来了!”老刀准备上前来个熊抱,怎知盛家源提前伸出手,老刀连忙刹住前倾的身子,扔掉烟,将双手在油腻腻的上襟上搓了两把,呲着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开心地握着盛家源一顿晃动。
“东西都准备怎么样?”盛家源皱了皱眉头。
“您盛大老板交代的,我哪敢打折扣啊。喏,都在后院。”老刀往身后一侧头。
盛家源抽出手,走进后院,盛元小五一言不发,跟着一起进去,翠美还是留在车上。
一进后院,场地更大,两台绿色丰田兰德酷路泽静静地停在那里,盛家源一言不发,向小五努了努嘴,小五会意,拉开车门,一脚跳上去,钥匙都在上面,启动,猛踩几脚油门,检查仪表,然后跳下车,查看轮胎及刹车片,油箱,打开引擎盖,仔细查看发动机及水箱、冷冻液等,探身车底仔细检查底盘和悬挂、传动轴等。
试车期间,盛家源向盛元微微点了点头,后者会意,从一旁轻身退了出来。
小五对两台车一通检查,熄火跳下车,冲盛家源点点头,闪到他身边,继续一言不发。
“盛老板底下个个都是精兵强将啊,佩服佩服!”见惯江湖世面的老刀,也不得不对刚才小五的一番操作和浑身戾气,连点大拇指。
盛家源微微一笑,搂着老刀回到屋内,锅里已经炖好的手抓肉“咕嘟咕嘟”响,旁边的碳烤羊排也滋滋冒油,清蒸牛蹄筋、焜锅馍馍、糌粑、酸奶、青稞酒,已经摆了满满一桌。
盛元和翠美一前一后进来,盛元抱着两个纸箱,上面堆着一个大塑料袋,进门时冲盛家源微微点了一下头,用只有他俩清楚的眼神,心照不宣地交流了下。
“刀哥,辛苦了!这里烟酒各一箱,袋子里是一点小心意,请勿见外!”盛家源随意地看了一眼翠美,指着地上一堆东西轻描淡写地说道。
“哎呀,盛老板,您这太客气了!这么多年都是您资助我,我才在这大西北苦寒之地有口饭吃,不被饿死冻死。购车款您早就付过了,还有多的……”老刀边说边客套着,不时拿眼角睃了一眼,下面烟酒还行,看样子,上面那袋至少得有五十个大不溜,高兴得满嘴牙根都露出来了,一口的“您”就暴露出他此刻赚到的心情。
“来来来,盛老板,这是我三年前回来后,自酿的青稞酒,此时正当喝,我给您满上。”老刀捧起坛子,敲掉坛口封泥,用袖口擦净,揭开封盖,倒入陶碗,一股浓郁清香直钻口鼻,满屋芳香。
“来来,大家敞开肚皮吃肉,今儿个啥没有,肉管饱。嘿嘿~”老刀招呼小五他们几个多吃。盛元边喝酸奶边吃菜,小五埋头吃肉吃菜,几天下来,不是面包就是泡面,嘴里都淡出鸟味了,翠美大姨妈还没走,加之一路舟车劳顿,脸都小了一圈,挑些牛蹄筋和手抓肉轻轻嚼着,低头也不知想啥。
“来,盛老板,一别三四年了,当年在澳门,如果不是您,我要是再被那些追债的抓住,身上肯定要缺些零件,您是我的贵人呐,恩同再造,感谢的话我不再多说,太矫情,都在酒里,我敬您!”老刀端起陶碗碰了一下盛家源的,也不管他同不同意,一碗三两一口闷,盛家源淡淡笑了笑,小酌了半碗。
“痛快!好久没这么舒坦了,哈哈~来来,多吃肉。”老刀抓起一根大肋排啃起来。
“味道怎么样,还可以吧,哈哈哈……”老刀估计是寂寞惯了,一个人自娱自乐,左脸颊一笑起来沟壑交错、面目狰狞。翠美正挨在他左边,吃得心惊胆颤。
“这么多年了,一个人?”盛家源扒了扒一段直排,头也不抬边扒边漫不经心地说。
“啊……”老刀满嘴肉,冷不丁地听他这么讲,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一个人。”老刀咽下最后一块肉,愣了半会,终于醒悟啥意思,擦了擦嘴点点头看着他。
“那我给你找个伴。”盛家源端着陶碗把玩着,侧头看着老刀神秘一笑。
“伴,啥伴?”老刀一下子也迷糊了,瞪楞着两颗大眼珠,呆呆地望着盛家源,不知对方到底想表达什么。
“努~”盛家源向他身侧撇了撇嘴。
老刀顺着他的目光向左看去,除了盛元小五只有翠美,他连他三人叫什名谁都不知道,又回过头痴痴地看着盛家源。
盛家源猛一起身,跨过老刀,一把揪住翠美头发。
“她,满意不?”盛家源将翠美的头扭过来,面向老刀,翠美疼得脸都扭曲了。
“这,这,这不太好吧,这不是老大您的人么?”老刀也搞迷糊了。
“现在不是了。个臭娘们,马勒戈壁,吃老子的用老子的,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还生了一副反骨,幸好发现得早,不然坏了大事!”盛家源再一使劲,翠美疼得“啊,啊”叫起来。
“你叫什么叫,老子还冤枉你了?在玉树服务区时,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刚才盛元出去搬东西,你在干嘛?老老实实回答!”盛家源气得大喝一声。
小五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吃起来,盛元全程看都没看,继续喝着酸奶啃着羊排,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没有啊,盛总,我是带了一个手机,那是我妈走的那一年留给我唯一的念想,那年我八岁,我妈回老家过年突遭车祸,她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临走前就给我了,没过多久,我爸看我妈不在了也走了,二十年了,音信杳无,手机我一直随身带着,就是为了保留对她的一丝怀念。这些我以前也跟您说过。呜呜呜……”翠美哭的肝肠寸断,头被扯疼,想念母亲,感怀自己的身世,还有对未来逃难的不安……凡此种种,都令她悲从中来。
“就这?”盛家源还不松手。
“嗯。”翠美梗着脖子想点头点不动。
“出来前,我一再强调所有人都不许带手机,你为什么还带?手机拿我!”
翠美看着几个大男人,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掀开衣襟,从小腹打底裤慢慢将手机掏出来。
“开机!”盛家源命令道。
翻盖开机,一阵铃声响过,小小的黑白屏显示无SIM卡。盛家源松开手抢过手机,反复查看,没看出端倪。
“卡呢?”
“啥,啥卡?”事已至此,翠美打死都不会承认还有手机卡,一旦承认,死路一条,幸好她一发完短信,删完信息后就将卡取出来,瞥见盛元从车后偷偷地摸过来,上次服务区出来盛元不怀好意的眼神,以及他偷偷跟盛家源谈话后,从盛家源上车时的眼神,她就知道被盯上被怀疑了。刚下车进来吃饭时她随手扔了卡,走时用鞋底来回在地面碾了几下,卡被一层薄土掩住。
“盛元,刚才什么情况?”盛家源大声喝问。
“哦,我刚去车里搬东西,发现翠姐手里拿个手机。”盛元一哆嗦,一碗羊汤淋得满手都是,疼得龇牙咧嘴。
“没其他的?”
“没,没,也没见她发信息打电话啥的。”
“我能信你吗?”盛家源回过头来,松开手揪住翠美衣领盯着她,目光凛凛。
“盛总,我既然跟你亡命天涯,我还有得选么?我如果出卖你,我有什么好处。”翠美知道此刻绝对不能怂,义无反顾地迎上对方目光。
“好,这次放过你,绝不会有下次了,跟我耍花招,还嫩了点!”一分钟后,盛家源松开手。
“盛老板,我看都是误会,误会哈,来,喝,消消气!”老刀笑呵呵地把酒继续斟满。
盛家源一把将手机扔进壁炉,火突的扬起老高,翠美痴痴地望着壁炉,随身二十年的念想,宛如一堆火苗,烟消云散,谁人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