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次登记过姓名、年纪、和出身之地后，进入后角门一路向东，走过大约百步的距离，眼前便出现了一座名曰“弄玉小筑”的楼阁木漆灰瓦，栏廊交错，楼梯也是转来转去的叫人一眼找不清楚方向。
我和乐珂跟在人群末尾来至楼下，才刚站稳，就听前面引我们进来的公主府宦官扬声命道
“来，都精神着点儿，按你们的长处分三班站好喽。唱歌的，待会儿排成一排从左边的楼梯上去；跳舞的，走中间；使乐器的走右边。上去以后自有负责考察你们的人在那等着呢。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我随着众人一起规规矩矩地答道。
嗯，错不了。
这不就跟校园歌手大赛的海选现场差不多么。
当务之急，是得找一首古代人也能接受的歌出来唱唱，最好曲风舒缓婉转，歌词也能像古代的诗词一样颇有韵味。
比如——嗯——
啧，怎么搞的，怎么越是需要古风脑子里越是响起摇滚来了？
这又不是语文考试的时候默写古诗。
“下一位！”
随着排在我前头的那个小姑娘从门里走出来，主考宦官的细嗓也再度从里面响了起来。我深吸了一口气，虽也想像在现实里一样提起几分自信，却又不得不记住我只是个来公主府应试的下人，谦卑恭顺才是我的本分，因此也只得屏住息、垂下首，尽量让脚下不发出一点声音地走了进去。
“关门儿。”
“是。”
“名字。”
“常郁离，就是，时常远离忧郁的意思。”
“嗯，好，找着了。”对面的青年宦官答应着在名册上勾了两笔，继续头也不抬地吩咐道“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曲子，抓紧唱几句给我听听。”
“是，请问公公，是否唱什么曲子都行？”
“这叫什么话？唱也得唱好的啊。难不成你到了公主面前，也敢把民间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顺嘴唱出来啊？”
“不不，是好的，是好曲子，只是我怕您听着太生了……”
“生？无知的丫头！我跟着公主磨了多少年的耳朵了？天底下还能有曲子让我觉着生？你痛快儿唱，再不张嘴我就要轰你了听见没有？”
“是是是，我无知，我这就唱……”
咳咳。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第二段。
【长亭外，古道……】
“停——”
年过而立的主考宦官“啪”地一声撂下笔，在拉长声调阻拦我的同时，还甚至娇俏地抬起了一根食指。
“好家伙，还真他娘够生的。”
“技艺不精，让您见笑了。”
“你唱的这叫什么？”
“叫，叫《骊歌》。”
“听不清楚，你往前两步回话。”
“是。”
“往前，头抬起来，我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
是，我知道你不是老虎，但这也不是给公主选妃啊，难道在古代当个唱曲儿的下人还看脸吗？
“嗯，生得倒还挺周正的。再说一遍，刚才唱的歌叫什么。”
“《骊歌》。”
“谁教你的？”
“回公公，没有人教，我听我母亲随口唱过几回，就记了个大概。”
“还会唱别的不会？”
“别的，我可以学，公主府上有的是好乐师，我什么都可以学。”
“行了行了，用得着你在这儿捧？公主府可不有的是好乐师么，更有的是好嗓子，所以压根儿不缺你这一个你明白吗？”
“明白……”我的心忽然一沉，顿时觉得自己接下去的人生就像那桌上的墨汁一样，漆黑混沌、无光无望。
“不过么，这话又说回来了，咱们公主是什么人呐，那是当今圣上的亲女儿，府上要养多少人还不都是她一句话的事儿。所以说啊，少你一个是不少，多你一个呢，却也不多。”
“那您的意思是？”我立即扬起头来，不必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眼中一定又燃起了光亮。
“去吧，好好安顿下来再清闲半天，明儿一大早就该有人教你们歌姬的规矩喽。”
“诶！”
我再三谢过面前这位助我有了落脚之地的好公公，脚下的步伐亦和我的心情一样，无比轻快地落回了地面上。
我和另外几个已经入选的女孩子在楼下一起静候了片刻，约莫有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方才看见乐珂也是一脸喜色地从楼梯上下来了，而且若非近旁有管事的宦官盯着，她怕是还未等到我跟前就得兴奋地喊起来。
“郁离郁离！你选上了吧？我就知道你一定能选上的。”
“是呀是呀，话都被你一个人说完了，我还答什么。”
“嘻嘻，我也选上了。我本来准备了一整段的《绿腰》，结果才跳了几个动作，那小公公就让我不用再往下跳了，想必是我跳得极好。”
“那你还不赶紧小声点，万一被人逮住说你不守规矩，不让你进来当舞姬了，刚才极好的舞姿岂不全都白费啦。”
“唔，也是。”乐珂连忙用指尖掩住双唇，悄悄地接着说道“咱们要是能早点在公主面前表演就好了，到时候你唱歌，我跳舞，多好。”
“是呀，可不是嘛，我也盼着那么有出息的一天能快点来呢。”我随口附和着乐珂的话，可心里想的却是要是能永远在歌姬的冷板凳上苟下去，一直苟到游戏结束，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