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血红落日
    “离那么远就闻到香味了。”朱正良刚一进门,就吸溜两口空气中的香味说道。

    从他的脸色上看,似乎已经从战友牺牲的悲伤情绪中走了出来。

    或许,只有这种意志坚定地人,才能被特殊部门收纳吧!

    若是心性不够坚定,一直沉浸在死亡的阴影里,必然会对任务进行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

    “孙婶的厨艺在十里八乡可都是出了名的。”

    劳黔招呼几人“走,去隔壁吃饭。”

    朱正良点点头“嗯,我们打算吃过饭到处探查一下,到时候需要借用你们的电瓶车。”

    劳黔爽快道“这没问题,吃饱休息一下,正好给电瓶车充一下电。”

    ……

    餐桌上,一盘青椒炒茄子,一份番茄炒鸡蛋,还有一大碗韭菜青菜莴苣烩豆皮。

    孙春园这时端了一大盆饭过来,米饭上还叠盖了几块金黄灿灿的锅巴,显然放油炕过了。

    环视了朱正良、郑冬前他们几人一眼,笑道

    “还有一条大鳜鱼在锅里煮着,我去给装上来,条件简陋,你们将就吃。”

    他们几人当即客气的回应

    “太客气,手艺很棒,闻到香味我就饿了。”

    “挺好挺好,色香味俱全。”

    ……

    一番客套后,纷纷落座。

    本就不是很大的餐厅里显得有些拥挤。

    孙春园直接端了个饭碗,夹几筷子菜放到饭上,坐到了角落的小凳子上。

    ……

    饭后。

    朱正良端着装有热水的碗漱了口嘴,“呼噜呼噜~~”

    而后一口吞进了肚子。

    “咳咳!”朱正良清了清嗓子“那先这样,我们去到处转一转。”

    劳黔打了个哈切“休息一下再去呢!”

    “不了不了。”朱正良摆摆手“趁早摸清楚情况,心里踏实。”

    之前很多大侃四散开去,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

    如果不搞清楚状况,必然会留下安全隐患。

    纵使打不过这些大侃,也要弄明白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大侃出现的时间和地点没有任何规律,而且每次出现的规模也不大,少的时候只有一头,多的时候也不过四五头罢了。

    大侃对普通人造成伤害的影响力很小。偶尔出现两三个人伤亡,在九域国度这庞大的国土面积上,翻不起多大浪花。

    多年以来,并没有人能够摸清大侃来到阿蔚星的目的是什么。

    若说是侵略,也没有发生大规模战争,若说是说破坏,也并没有对普通人疯狂追杀。

    没有过多客气,劳黔选了几辆电瓶车给他们。

    郑冬前一伙人则是说要去附近逛逛,就没用电瓶车。

    “老李和老钱、老赵的遗体,我们是先帮他们埋了,还是放着等能联系上外边的时候,通知他们家人再安排?”周勤春问。

    饭前,他已经安排王宾去收敛了李老头的遗体。

    此时正和装有老钱、老赵遗体的袋子放在屋外的阴凉处。

    劳黔稍作思考“先去找个合适的地方埋了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你们说呢?”

    他望向孙春园和钱二。

    孙春园朝后退了一步,直摇头“你们做决定,别看我。”

    在她陈旧的印象中,哪有女人做决定的,家里家外的大小事,都由男人拍板。

    钱二抿着嘴,沉默片刻,胡子拉碴的脸颊微微抖动“埋吧!”

    “我去挑两块木板。”劳黔站起来。

    到隔壁仓库里挑了三块长条状木板,用黑色记号笔写上李老头、老钱和老赵三人的大名。

    王宾已经先行用电瓶三轮车将几人的遗体拖走。

    眼下条件简陋,弄三口棺材给他们下葬并不现实,只能从简,等以后重新布置。

    周勤春和钱二各自骑着电瓶车一起跟了过去。

    劳黔招呼孙春园“走啊!”

    孙春园道“我不留下来看门吗?”

    “一起去吧,防止细节上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也能说说。”

    女子细心,况且对于很多风俗习惯,她们比男人更懂。

    在通往浊海的路上,有几段路旁坐落不少坟包。

    先前周勤春他们说大概就埋在那个方位。

    所以劳黔和孙春园直接顺着路走。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老远看到几人在那挖土。

    路两侧,高耸着一大片杨树,笔直的树干指向天空,树皮麻麻赖赖的像是饱经风霜老者。

    苍翠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阳光下,投射出大片斑驳的影子,时刻变化着,仿佛活了一般。

    周勤春他们在树丛外的平地上挖坑。

    “这是谁家的麦地啊,你们在这挖坑人家同不同意的?”孙春园还没停下车就问道。

    钱二抬头看了她一眼,答道“老赵家的,这是荒地,又没挖到田里去,怕什么,在麦地旁边也不碍人事。”

    孙春园哦了一声。没再多说。

    劳黔客气了一句“挖累了就换我来挖”,就和孙春园找了地坐下来。

    ……

    管治署的公务车里。

    朱嘉豪坐在最后排,趴在中排两只座椅中间,问道“许哥、徐哥,你们对这劳老板怎么看?”

    许江在手机上看着下载好的故事,头也没抬“嗯?”

    “应该是个普通人,但是我也没看懂?”徐长根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不过这人确实奇怪啊,那大侃一碰他就死。”

    “要不他有特异功能啊?”驾驶员孙连洲转过头来笑道。

    他们一车五人都没有伤亡,因此气氛还算轻松。

    在吃过饭后,开车停到渔场外一处背静的阴凉地。

    作为管治署的人员,他们不喜欢和不熟识的人有过多接触。

    毕竟是重量级权力部门,需要他们帮忙的人和事都很多,少接触,就少麻烦。

    “你还别说,有这个可能,在成为武者之前,我就一直以为武者是个传说。”

    徐长根唏嘘道“谁能想到,我现在一拳就有两万多斤,在以前我看来,简直天方夜谭。”

    朱嘉豪啧了一声“羡慕。”

    “羡慕啊!”孙连洲看了过来,“你也去参军锻炼锻炼去。像我现在就后悔,没能进到武者军团,唉,当时我们也不知道有这回事!”

    “……”朱嘉豪想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话。

    徐长根道“武者军团不是那么好进的,除了特招之外,其余都要经过二十多层筛选。

    每年入伍的新兵蛋子能有一百多万人,最后能留在军部的不足五万,而进入武者军团的,仅仅百余人,少的时候就几十人。

    还有啊,嗯…我就跟你们说的,你们别乱说。”

    似是知道徐长根要说什么,许江看了他一眼,吸了口气想要说话的样子,但又止住了,目光重新放在了手机屏幕上。

    “昂,你说哦,郑大典吏已经睡着了,没人会往外乱说。”孙连洲开玩笑道。

    “在武者预备营的时候,我们被注射一种基因药剂,这药啊,毒性大,一共三针,分一年内打完,到最后,四五百人的预备营,只有百把人能成功晋升武者。”

    徐长根说到这就止住了。

    孙连洲似是发现了华点,问道“那剩下的那些人呢?都……死了?”

    徐长根面无表情,沉声道“嗯!”

    现场安静下来。

    “那成功活下来的人呢?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呵!”徐长根苦笑,而后长叹道“谁懂啊!”

    许江头也不抬,轻声道“都已经到这一步了,起码我们获得了力量。以后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徐长根感慨道“是啊,至少我们因此拥有了强大力量,不过退役时间长了,身体素质不比当年。”

    “没想到,居然真的有基因药剂,你们口风也太紧了。”朱嘉豪道。

    徐长根道“若不是大侃的信息已经对你们开放,基因药剂的事,我肯定还烂在肚子里。”

    朱嘉豪笑道“那你还说。”

    “事情瞒不了多久了,迟早都要公开的事情,没想到现在行使已经开始变得严峻。”

    ……

    “都眯一会吧,我也困了。看郑大典吏睡得,马上口水都淌下来了。”孙连洲笑道。

    朱嘉豪横坐在最后一排,后脑勺抵在玻璃和头枕之间的夹角处。

    眼睛眯嘘起来。

    手里摆弄着无线电对讲机,耳麦中偶尔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可更多的,确是无声的寂静。

    不知不觉间,管治署的人都陷入沉睡。

    ……

    劳黔玩了会手机,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道“给我来挖一会。”

    “这才挖多长时间,不累。就是出来没带水,要不你们回去拿点水来?”周勤春用袖口擦掉脸上的汗水。

    孙春园站起身“给我去。”

    说着,骑上电瓶车走了。

    根本不待劳黔反应。

    见状,劳黔只好无奈道“你们就给我省在这上锈。”

    “老板你们小年轻哪能做得惯这些体力活,在那玩玩手机就行了。”钱二笑道,只是表情还有些僵硬,显然,还没从死亡的恐惧中回过神。

    他脸上的汗水反射阳光,闪闪发亮。

    “你们不要我做事,那我去海边看看捡点东西回来。”

    劳黔看了眼时间,距离涨潮还有两个多小时,还能去海滩上赶个尾。

    中午吃饭的时候听郑冬前他们说,去海边的路不受阻。

    只是不知道往海里能延伸多远。

    条冲村旁边的海岸线,之前有人围海养鱼,所以有一条硬化过的小路直通到海里。

    劳黔骑电瓶车顺着路拐。

    很快就来到了浊海边。

    顶着金灿灿的刺目阳光,劳黔看向水质混黄的浊海,距离海堤大概还有一百多米。

    浪潮平缓且密集,泛着闪烁的白金色光芒。

    白色的浮沫被浪头顶着,汇聚到泥滩上,又很快破碎。

    风声、浪声,不绝于耳。

    腥潮的海风铺面袭来,带着一股浓郁的咸腥味。

    劳黔眯着眼睛,直接骑车从海堤路冲下去,停在通往海里的硬化小路上。

    他没往深处去。

    从电瓶车兜里拿出一只窝成团的塑料袋,迎风一抖,便将之展开,皱巴巴的但很干净。

    海滩最外围有一圈消波石,上面长满了牡蛎壳。

    其中绝大部分被人撬走,但只要愿意耐心寻找,总会发现一些被遗漏的活牡蛎。

    劳黔看准方向,走到一处石碓上,搬开一块石头。

    从里面摸出一把简陋的耙子。

    耙子由几根木板钉成,耙头很宽大厚重,末端排列着一根根弯曲得很怪异的细钢筋。

    他拖着耙子走到泥滩上,以耙头为支点,撬动耙柄,一上一下。

    宽厚的耙头一下一下的拍打着泥滩,不一会泥滩就被夯平,并泛出水润的光泽,眼看着这一块泥地变得松软。

    一只只白色发紫的蚬子从泥沙下面钻出。

    劳黔看时机差不多了,将耙头一翻,用末端的一排细钢筋将白蚬子扒拉出来。

    随后蹲下来将这些白蚬子捡到塑料袋里。

    很快,就装满了一塑料袋。

    劳黔甩了甩有些发酸的膀子。

    把白蚬子放到车上,又把耙子藏回原处。

    弯腰在消波石上寻找起来。

    以往周勤春他们是不屑于寻找牡蛎的,因为数量实在太少了,哪怕有,也会被偶尔发现这里前来捡漏的人撬走,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找到一只,不值当。

    但劳黔看着天色还早,索性找找看,说不定能捡到什么好东西。

    要知道,这片海域可是不缺海螺、石蟹和铜蟹的。

    若是有隐藏在石缝里,没来得及跟潮水退下去的大家伙,那可就赚了。

    劳黔家里还有一只养了好几年的小白虾,就是在浊海逮的,虽然只有小拇指大,但是生命力非常顽强。

    “嗯?”

    忽然!一抹亮青色的光泽出现在不远处。

    劳黔以为是漂亮的石头。

    赶紧走了过去。

    凑近一看,竟是一只通体青色,流转着暗金色金属光泽的海螺。

    和寻常可见的海螺不一样。

    这只海螺古朴大气,并没有花里花俏的鲜亮颜色。

    凑近细看,壳上的纹络斑驳复杂,像是烙印了一片星空。

    只是很隐晦,若不贴近,还真容易忽略。

    不知是残留的水泽,还是其本身的特质,在阳光下,有暗金色的浮光在其甲壳上流转,宛若星河涌动,美轮美奂。

    劳黔啧啧称奇,实在是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海螺。

    “难不成,是个保护名录里的物种?”劳黔不由猜测。

    但他还是决定带回去养着。

    渔场里有一个专门的水池,用来养海产品,当然,都是一些周勤春他们野采的食材。

    譬如中午吃的大鳜鱼,就是周勤春他们闲来无事在河里钓的。

    劳黔相信,以野生海螺的生命力,绝对能在水池里存活。

    当下也不做停留,火急火燎的就往回赶去。

    途中,路过周勤春几人这边。

    劳黔还特意停下来交代一声,这只海螺是他要养着的。

    周勤春等人很平淡的答应,毕竟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了。

    倒是王宾,憨笑道“那不行,回去我就给你烤着吃了。”

    当然,他只是开玩笑,并不会真烤了吃。

    劳黔没好气道“滚蛋,再废话捶你。”

    “老板啊,蚬子放盐水里给吐泥啊!”孙春园在劳黔回去时叮嘱道。

    “知道了!”劳黔应下。

    孙春园看了一会劳黔逐渐远去的背影,转过头来,“差不多已经齐大腿深了,足够了吧。”

    钱二停下动作,拄着铁锹,抹了把汗水,单手扶腰,喘着粗气道“这才到哪,起码要挖到齐腰深才行,太浅了不保险。”

    “是啊,就不说动物打洞,以后要是翻地,这深度也不够。”周勤春也是停下歇息,拿起放在一旁的玻璃罐水杯,拧开喝了一口。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太阳逐渐西斜。

    填土的速度就要快上很多,但也要一锹一锹的铲回去。

    只是没挖坑时候那样费劲罢了。

    “正好,老板也来了。亏了,忘了让老板带点贡品过来。”

    孙春园望着背对太阳,骑着电瓶车晃晃悠悠过来的劳黔,陡然一拍大腿说道。

    周勤春道“贡品?要是有纸钱就更好了,马上回去拿两苹果过来意思意思,好像就剩两苹果了吧,最近也没上街买。”

    劳黔把电瓶车停在路上,拎着一只塑料袋。

    一边走过来一边说“你们速度快啊,正好我煮了几个鸡蛋,带了两瓶酒,给他几人吃饱喝好再走。”

    说到这话的时候,劳黔鼻尖有些发酸……赶紧甩开逐渐浮现的回忆。

    男人,要脸,不能红了眼。

    “唉,眼下也就这条件了,周勤春还说带两苹果来呢。”孙春园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已经有水光映出。

    劳黔道“这倒是忘了……苹果留自己吃吧,谁晓得什么时候能出去!”

    ……

    太阳落下的速度很快。

    随着周勤春、王宾、钱二他们一锹一锹的泥土落在坑里,太阳也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下垂。

    金灿灿的太阳仿佛染血一般,渐而弥漫上了一层殷红。

    体积也愈发扩大。

    几乎占据了半边天空。

    “咦?今天这太阳颜色好像不对劲啊。”钱二疑惑的嘀咕道。

    “是啊,比以往更红。”周勤春也是疑惑的看了一眼落下的太阳。

    只见其色泽更加偏向于血液的暗沉,而非往常那样橙金色的鲜红。

    天上的云彩稀疏,只有零散的几缕,宛若红色轻纱,点缀在通红一片的天空。

    竟更凸显出几分萧索死寂的鬼魅。

    劳黔皱眉望着酡红如醉的夕阳,“可能是光线透过空间折射,看起来有了变化吧。”

    或许,这太阳给人视觉上的冲击,更像是一颗凝聚鲜血的生肉圆。

    叫人看起来很不舒服。

    心里毛毛的,瘆得慌。

    “可能吧!”周勤春低下头,继续填坑。

    血红色夕阳照耀下,平坦广袤的田野似乎变得有几分朦胧的幽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