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打扮……”
季蓝英瞥了眼坐在副驾驶上的男生，眉梢轻微地上挑了些。
“你又不是什么名人，捂这么严实做什么。”她一边倒车入库，一边说，“都是要进娱乐圈的人了，还不习惯被人围观的场面？我怎么记得你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
一旁的男生不太熟练地戴上鸭舌帽和口罩，眼睛藏在压低的帽檐下，声音隔着一层布料，听上去闷闷的：“只是来了解一下，可没说一定会跟着你混啊！”
季蓝英拔下车钥匙，涂着大地色眼影的眉眼深邃而精致，眼神淡定地在男生身上转了一圈。
“不想跟我混？那怎么我一打电话你就摇着尾巴跟过来了。”女人口吻淡淡，“总之你也没什么职业规划，与其毕业后随便找个工作，还不如利用好你的外在条件，几年赚够一辈子的钱。”
她侧过身，习惯性地伸手调整了一番男生帽子的角度，手指拨弄着后者压在帽檐下的碎发，嘴里自言自语：“虽然现在还不是我的艺人，但也不能粗心大意。”
男生低头配合，因为碎发时不时挠得有些痒，他眼睛眨呀眨的，睫毛的存在感格外强烈，一下就勾住季蓝英的注意力。
“嗯？睫毛还挺长，和最近流行的那什么婴儿直假睫毛还挺像……”
季蓝英顺手勾起男生下巴，对着这双眼睛细细端详，语气平淡地点评：“的确是一双适合演戏的眼睛，当初怎么不读电影学校？太浪费了……嗯，都是你成绩太好害的。”
男生嘴角抽了抽：“成绩太好真是对不起啊。”
季蓝英：“这么一看，都不需要露出其他五官，眼睛里的情绪就足够丰富了。”
女人冷淡着脸，语气没有什么起伏，眼神却活像发现肉骨头的饿狼。
江漱阳眼皮耷拉下来，也懒得挣开对方勾着他下巴的手，反而还放松地把整个脑袋的力都落到季蓝英手上，同时歪头道：“小姨，我们现在上楼去吗？”
“嗯，下车吧。”
季蓝英不在意手上这点重量，还顺势摸了把江漱阳的脖子，随口评价：“连颈纹都没有……医美省了。”
江漱阳不自在地扭开头，抬手挠挠脖子，撇嘴：“什么医美，可以不做吗，好麻烦。”
季蓝英思考片刻：“你的话……不做也行。”
下车后，江漱阳跟在季蓝英身后，边走边打量越来越近的公司大楼。
极具科幻设计感的大厦高耸入云，反光的蓝色玻璃在阳光下干净明亮，倒映着远处的天空、来往的车流以及连绵不绝的绿化带。
季蓝英带着他在一楼大厅前台登记，工作人员递给江漱阳一张备用门禁卡，上面印着长空娱乐的字样和logo。
江漱阳在出入人员登记表上填写基础信息，写完后放下圆珠笔，他像是没感觉到前台员工好奇的视线，抬高了些帽檐，眼睛微弯地朝对方礼貌点头。
前台：“……你好你好。”
前台咳嗽一声，笑道：“季老师终于有看中的新人了？”
季蓝英嗯了声：“算是吧，还要上楼做测评。”
“季老师看中的那一定能通过测评！”
“应该可以。”
她冷淡的态度也没影响前台姑娘崇拜的星星眼，毕竟这可是季蓝英啊！
圈内点金之手，无数艺人可望不可及的顶级经纪人，手里捏着的资源和人脉足以把一头猪都捧得飞上天，能够被这样的人看中——这得是祖坟冒青烟才修来的福分吧！
不过季蓝英已经有差不多五年没带过新艺人了，圈内人都以为这位大佬要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公司业务去，不再像以前一般为个别艺人殚心竭虑了。
“谁能料到，就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周一，大佬又要横空出世了呢！”前台姑娘内心戏十足，眼睛滴溜溜转着朝一旁的男生瞅。
所幸她看得小心，江漱阳也不是个对目光敏感的人，而且他站在这似曾相熟的地方，心情古怪复杂得全然没空去关注别的。
这里……就是一切的起点啊。
江漱阳低头看了眼手里蓝白相间的门禁卡，心想：“书里的‘他’就是在这里开始‘他’的演员路……”
也是在这里……开始‘他’万劫不复的一生。
季蓝英瞥见男生情绪微妙的眼睛，心想这小子还真是眼里完全藏不住事。
她推了把江漱阳肩膀，淡淡道：“登记完就别愣着，上楼去，你今天要做完所有测试拿到结果，快的话明天签约合同就能出来。”
说着，她象征性地安慰了一句：“也别太紧张，测评结果什么的……实在不行你靠脸也能出道，大不了去选秀综艺刷刷脸，爱豆转演员也是一条路。”
江漱阳：“……小姨，我真的只是来了解一下，还没想好之后怎么办。”
如果不是为了确定梦里那本书的剧情，他原本都没打算来的，出道当明星什么的对一个985男大学生来说还是太突然了啊！
那本书是这样形容的——他，江漱阳，一个美强惨的优质男大，因为对前路的迷茫被从事娱乐圈行业的小姨拐进圈内。
在抵达长空娱乐的第一天，纯情男大江漱阳对渣男攻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滚床单，从此在娱乐圈总受这条路上犹如脱缰的野马般浩浩荡荡一发不可收拾。
江漱阳：……呕呕呕！！！
季蓝英毫不留情地拍了下他的后脑勺：“都说了在外面不许叫小姨，叫姐。”
俩人低着声音插科打诨地走进电梯，现在不是上下班高峰期，电梯里只有他们俩，季蓝英按下15层的触屏选项，电梯平稳上升，在经过12层时减缓，然后停下。
“叮——”
注意到这一幕，季蓝英止住声音，抬眸看向缓缓打开的电梯门。
而江漱阳还低着头划动手机，门禁卡夹在手指间：“等会中午去吃火锅？我记得你吃辣吧……”
他感觉到有人进电梯，礼貌性地后撤一步，背靠墙，黑色帽檐投下一片阴影，叫人只能看见覆着口罩的下巴。
季蓝英没理会自己外甥的嘀嘀咕咕，和来人对视，颔首：“左老师，好巧。”
紧接着，江漱阳听到一个微沉的男人声音，语气平和克制的：“季老师。”
那声音顿了顿，放轻了些：“这位是……？”
江漱阳关了手机屏幕，准备抬头做个自我介绍。
混娱乐圈嘛，对前辈的尊重礼貌显然必不可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不准以后就会合作呢！
然而季蓝英先开口了：“这是我准备签约的新人，还在上学，正要带他去做个测评，左老师今天怎么有空来公司了？”
江漱阳反应过来，哦，小姨不想让他乱说话……没有提到他的名字？唔……是和这个男人关系一般吗？
他微微抬头，随手掀高了些帽檐角度，朝来人方向看去。
豁！好一张浓墨重彩的帅脸。
有点像上个世纪港台明星的相貌，眼窝深邃，有棱有角的，看上去挺年轻，二十多岁的样子，但感觉这人哪怕四五十岁也不会显老，就像网上常说的那什么骨相帅哥？
江漱阳目测了一番男人的身材，感觉有点手痒，职业病犯了。
不过……怎么感觉这人……稍稍有点眼熟？
江漱阳平时完全不关注娱乐圈，但出于某些兼职的缘故，他毫无疑问是对长相身材很敏锐的人，尤其像这样的面貌……理论上他只要见过就不会忘记才对。
左宥察觉到电梯里的第三人——角落里那名年轻人，似乎已经盯着他看了许久。
他听得出季蓝英对他疏离的态度，也明白后者并不想把旁边这位小新人介绍给他认识——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恶，左宥从来不是在意别人对他看法的人。
况且这新人捂得比他还严实，就算知道名字又如何，以后遇着了也认不出来。
他心里这么想着，一边侧过身子按下20楼的选项。
转身时，他视线不经意间同那新人对上了。
……嗯？
帽檐下，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满是好奇，眼皮本没有完全掀开，半睁着，一副长得很困的模样。
但对视的那一刻，年轻人似乎挑了下眉，眼睛睁大了些许，好奇之余又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左宥顿了顿，凭借本能礼貌地点头，然后略仓促地转头移开视线。
真是……一双很适合大银幕的眼睛。
男人在心里默默想着，怎么说？不愧是季蓝英挑中的人。
江漱阳看着这眼熟的男人在和他礼貌对视一眼后很快移开目光。
他微微挑眉，心里还在思索这张脸眼熟在哪。
下一秒就见对方脸色微变，脊背似乎绷紧成一根弦，眉眼深深压下来——嗯？怎么感觉更帅了。
江漱阳垂眼便看到男人身侧握紧的拳头，手背的青色血管长得相当标准，是他最常画的树枝脉络状。
这种手画在漫画里多是用于表现男性的力量感和性张力，而放在现实中这位左老师的身上……的确很有张力。
他收回目光，在心里愉快地吹了声口哨。
“叮——”
15楼到了。
季蓝英也注意到左宥不太寻常的状态，但她没有多嘴，而是冲角落的江漱阳甩了个眼神，然后低声道：“左老师，我们先走了，下次再聊。”
“……”左宥沉默点头。
江漱阳从左宥身边擦肩而过，即将踏出电梯前，他突然开口：“左老师，拜拜！”
尾音是上扬的，让人一听就觉得心情明朗。
左宥愣了片刻，没来得及回应，那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长相的陌生新人就已经走不见了。
只有电梯门在眼前缓缓合上。
*
“……你挺喜欢他？”
季蓝英看向身边脚步轻快的某人，若有所思：“我倒不知道你还追星。”
江漱阳双手插兜，懒洋洋应道：“没啊，什么追星？我不熟这些……不过刚刚那人还挺帅的，比我在电视上看到的都帅好多。”
季蓝英：“明星在现实里本就比荧幕上好看，而且左宥的脸就算放在整个娱乐圈都是顶级档次的水平。但比起长相，左宥这人更难得的是他的演技，90生里能比他转型成功的应该没有谁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只可惜，他的长相拖累了他在演员职业上的发展，电视剧看不出什么，但对于电影而言，长得太帅可不一定是加分项，他脸上……少了那种故事感。”
季蓝英又瞥了了眼身边听得认真的男生。
刚巧，这种“故事感”对于某人而言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听起来你还蛮欣赏他的？”江漱阳扯扯口罩，咕哝，“刚刚在电梯里怎么看不出来……还以为你们关系不好。”
季蓝英神色平淡：“你想多了，没有关系不好，只是我不喜欢他。”
江漱阳耷拉的眼皮唰地掀开，眼睛炯炯有神的，满脸写着“有八卦”三个字。
“……别乱想。”季蓝英道，“只是单纯磁场不合，他在圈内名声还行。”
江漱阳眼皮又耷拉回去，像只没睡饱的考拉。
公司大厦每层楼面积都很大，走廊上有十来个房间，隔音效果相当好，静悄悄得让人说话都下意识压低声音。
谈话间，季蓝英领着江漱阳停在一处挂着“会议室a1512”的房间门前。
她正要抬手敲门，忽然听到江漱阳冷不丁冒出一句。
“姐，你刚刚说电梯里那人……名字叫…左宥？是宝盖头下面一个有字的‘宥’？”
季蓝英瞧见江漱阳眼里的恍惚，似乎还有些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这小子反射弧是不是有点太长了。她点头：“是。”
左——宥——？
江漱阳手抖了一下，缓缓地，缓缓地，睁大眼睛。
瞳孔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