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放下柳循月逐渐远去的背影,徐秋白跑到隔壁宠物店借了个小板凳出来。
拿着小板凳选好位置,徐秋白在路边的台阶旁坐下,面朝月怡大门,静静地看着络腮胡指挥工人搬进搬出。
一刻钟后,柳循月才重新从店里出来,手里拖着一个行李箱,似乎已经做好了离去的所有准备。
当然,也看到了坐在马路边的徐秋白。
像是轻轻叹了口气,她放下行李箱,撑伞来到徐秋白旁边。
她斟酌了一下语言“小徐……”
但马上就被徐秋白打断了。
“循月,我想静一静。”徐秋白的声音罕见地没有多少情绪波动。
但柳循月却因为徐秋白的这句话失了神,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了几下。
“小徐...别这么叫...”
“也叫不了几分钟了,没必要再纠正了吧。”徐秋白淡淡地回复。
“……”
“你说得对...”
柳循月的心跳逐渐平复了下来。
但看着徐秋白那副直勾勾盯着月怡大门的样子,她还是没忍住再次开口
“小徐,别坐在这里了。”
“我这里妨碍不到他们的工作,也妨碍不到交通。”
徐秋白用手轻轻比划了一下离搬家工人和车道的距离。
“但现在还在下雨啊...”
“我有好好打伞。”
徐秋白又扯了扯衣襟,示意没有任何雨点淋进来。
这下换柳循月不知道说什么了,此刻的徐秋白和先前那会故意弃伞逼他下楼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你走了,我也该想想以后去哪了。”徐秋白突然开口。
“什么意思...?你当然是,回学校啊。”柳循月直接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学校啊...哈哈,马上就要被开除了。”徐秋白突然释怀地笑了出来。
“怎么会?!”
这下柳循月真的有点不可思议了,这一个月相处下来她是了解徐秋白的,平时温和勤垦的他怎么可能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开学才一个月,除非大量且严重违反校纪校规,不然怎么都不会被学校开除的?!
等一下,他好像,昨天就说过类似的事情……
见柳循月逐渐进入了状态,徐秋白心中暗定。
在情感博弈中,卖惨博同情是一种百试不爽的有效战术,但卖惨同样有其局限性,那就是无法从根源上解决矛盾冲突,只能拖时间,除非有真正的底牌在手,才可以实现逆转。
徐秋白当然有底牌。
“循月。”徐秋白再次打断她的思考节奏。
“昨天柳心怡来的时候,我是不是做过头了。”徐秋白突然提起了昨天的事情。
柳循月听到后,将手里的伞柄握紧了几分。
“没有...她先冒犯你,然后你打...反击了,算是扯平吧...”柳循月中途换了个措辞。
很好,一点都不偏袒,甚至有点胳膊肘往外拐的倾向。
“这样啊,我还准备临走前去给她道个歉呢。”
徐秋白巧妙地又把话题饶了回去。
两人之间的的时空仿佛静止了几秒,唯有雨声能证明,现实依旧在流动着。
“小徐,能告诉我...开除是怎么回事吗?”柳循月还是忍不住发问了。
但徐秋白却没有急着回答,将雨伞和新的刮风方向对好,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违规次数太多了。”
开学哪有那么多纪律分可以扣?”
咦。
徐秋白原本还在思考怎么用一种的自然不刻意方式给柳循月科普东海大学的纪律分制度,谁知她竟本来就知道。
那就省事了啊。
徐秋白将手机对着柳循月晃了晃,屏幕上正是东海大学的教务处app学生信息页面。
柳循月轻轻蹲下身,伸手想拿徐秋白的手机。
但徐秋白没有急着递过去,而是在半空中犹豫了好几秒,才彻底交出手机的查看权。
“军训违规,卫生不合格,还有迟到,早退,缺席……怎么会有这么多?”
看清手机屏幕后,柳循月被惊到了。
但从扣分记录上看,徐秋白就好像一个既邋遢又怠惰的人,但他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人...
“小徐,你每次都会迟到很久吗...?”
“可能吧。”
“什么叫可能,这种事情要说清……”
柳循月话说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东海大学教务处app设计得很严谨,每项记录都可以在上面找到明细,每项记录的提交执行者,也能在上面找到其具体的名字。
『姓名徐秋白;项目纪律分扣除;详情迟到一分钟;提交者柳心怡』
这是柳循月点随手点开某一项明细时看到的具体内容。
也正是『柳心怡』这三个大字让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再往下。
『提交者柳心怡』
『提交者柳心怡』
『提交者柳心怡』
『提交者柳心怡』
『提交者柳心怡』
……
看着这一行行的违规记录,柳循月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全是心怡干的。
每一项处罚都带着浓厚的鸡蛋里挑骨头的味道。
她很清楚,东海大学并不是一所秉持军事化严格理念的死板学校,相反它是一所在江沪城乃至全国全世界都排得上号的自由主义人性化大学,如果真要按初版校纪校规上的每一条严格扣字眼,那学校里的学生起码要开除一大半……
“冷静下来想想,柳心怡做的也没错,学校里正是有她这种性格的人,才能革除弊病,长久地保持竞争力。”
徐秋白那遗憾中带着释然的声音适时出现了。
“还是怪我不够努力,始终融入不了这所学校...但有些习惯上的东西确实没那么容易在短时间内改好。”
“我想,既然你说道歉不好,那我就临走前去道个谢吧,感谢她教会我很多道理,让我受益匪……”
“小徐,别说了——”
柳循月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的手已经抖到拿不稳手机,“咣”的一声,手机掉在了脏湿的路面上。
徐秋白每一句自我pua式的反思都如同一把刀子扎在她的心上。
其实,从看到柳心怡的名字出现在记录上时,她就已经猜到了很多东西。
柳循月只是没想到女儿会做得这么过分,这么不给活路。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一周前的晚上,那个时候的徐秋白好像也是这么无助,一直说着“来不及了”之类的话,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觉悟吗……
他本就是个贫困生,即便是过得那么苦,他也强行振作了起来,在那个时候说出了那番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掉的话。
反观自己,无故消失了一周,让他苦等了一周,碰面后还是这样一个态度……
我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