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日晚倦梳头
    徐慕欢只记得昨晚自己睡前絮絮叨叨说了一车话,什么时候睡着倒不记得,再一睁眼天就亮了。

    大抵是听见动静儿,坐在抱厦里早起看书的俞珩走了过来,坐在床边。

    “脸色有点不好看。”

    他端详着徐慕欢说。

    “腿还疼吗?”

    慕欢动了下,觉得隐隐作疼,却只笑了没说实话,“不疼,可能是昨儿累的,再心力交瘁,所以脸色不好。”

    结香听见里头说话,知道徐娘子起来了,便跟垂珠进去伺候洗漱。

    “摆炕桌吧,我不想起。”

    慕欢懒懒地挽了把头发,拿发带扎起来。

    小海带着两个丫头进来摆炕桌上菜,有两样粥,山药蛋黄、沙参山楂的,八珍鸭丝、鲜鱼酱等四五种小菜。

    “你吃过了吗?”

    她倚着软枕问。

    “都几点了,我不饿,孩子们也饿了”,俞珩喝着茶笑了下。

    他早上去栖霞苑跟两个孩子一起吃的。

    俞珩今天休沐却穿的很正式,想他是要出去,“晚饭还回来用吗?”

    “说不好,我今日还得去趟衙门,刘大人和吴不知要跟我议事。”

    “那晚上还回来睡吗?”

    慕欢是故意的,俞珩何曾不回家过,即使外头有酒筵,再晚也回来。

    “不回来,我让濮阳在房门口搭个窝棚睡。”

    俞珩说着伸手在她鼻尖上掐了下,“还有力气更我顽笑,看来你这病歪是装的。”

    听他这样说,慕欢忙放了手里的勺子,手捂了下脸颊。

    “我是不是很憔悴啊,把镜子拿来给我照照。”

    刚才俞珩就说她脸色不好,这会子又说她病歪。

    徐慕欢今日确实憔悴,尤其这会子只穿了件素净的寝衣,只拿带挽了头发,额前颈侧的发稀碎的垂着。

    但她五官出众,肤净眸清,未施粉黛时反倒更惹人怜爱。

    “不用照,憔悴也好看,殊不知西子捧心、孙寿折腰,别有一番风情。”

    “你见过头不梳的西子,衣衫不整的孙寿。”

    徐慕欢嗔怪他一句。

    “你既是今天有事要忙,别团在内房里了,我没什么不舒服,就是觉得懒,躺躺就好了。”

    她知道俞珩是担心她,所以挺到现在还没走,就是想等她醒了,瞧瞧她的精神状态。

    “那我走了。”

    俞珩起身,走了两步又莫回来,“晚上回来我给你带些旺记的糖霜枣泥糕吧。”

    “你回来的晚,旺记的铺子都关了。”

    “我去的时候路过先买些,放在车里,那东西又不怕放。”

    慕欢‘嗯’了一声。

    “那还想吃别的吗?”

    见慕欢摇头,俞珩方才又去了。

    用完早饭,徐慕欢捡起俞珩丢下的那本书来看,也不知是天气热了,还是她气儿不顺,只觉得憋闷。

    “结香,把窗打开一会子。”

    结香一开窗,竟见程娘子搀扶着太妃已经进了院子。

    小山子也打起门口的席子回话说:“太妃和程娘子来了。”

    慕欢想挣扎着起来,好歹抹两把头发,可她腿使不上力气,便只能挣出些汗,又歪在软枕上了。

    太妃还是第一次来虫鸣居。

    一进门是有点小的正厅,与寻常人家正屋的正位放着会客用的桌椅不同,厅内除了墙上挂了一整幅秋山行旅图,两边立了一对一人高的白瓷彩釉瓶子,里头插着雀翎之类的东西外并无家具。

    倒是门口的月牙桌上苫着水天碧的轻罗,上头摆放着两盏烛台。

    西边是下房,门帘挂起,里头放着一张罗汉床,炉上烹着水,还有备茶用的一应茶具都搁在大案上。

    程娘子扶着太妃往东边门进,仍未到内房,是一间敞亮又宽敞的中屋。

    临窗搁着一张插彩屏的罗汉床,开窗就能看见院子,墙根儿种的花草像是垫脚偷窥的小孩子,都冒出头来,伸手可触,窗上挂着、爬着吊篮和枝枝蔓蔓。

    床边缸里还养着几尾鱼,水面上飘着两朵刚扔进去的花。

    床上铺着干净的缎面褥子、盖巾,摆着腰枕、靠枕,里头的条几上搁着烛台和线笸箩。

    好像值夜的丫头们不在下房睡,倒在中午歇着。

    另一侧,墙壁上挂了三幅画,是不同节气的行乐图,案上有桌屏、玉器等几样摆设,倒也不十分奢靡。

    反倒是博物架上瓶子里头插的花和几盆盆景极美。

    中屋西侧墙有几个上了锁的大柜,因旁边立着能推的穿衣镜,猜那里头应该装的是穿戴之物。

    那镜子背面的画与墙上的对应,也是一幅节气行乐图,此时没扣整齐,露出一点子镜面。

    东侧是梳妆台,旁边是亮格柜子,想必底下放的是头面,上头的格子摆了几个仕女梳妆的桌屏。

    再往里去就是内房了,一进门脚下是一整块锦绣地毯。

    门两边放着清漆大柜几个,都上着锁。

    迎面墙上一长幅书画,下头陈着能架火盆的大圆雕花桌子,上头搁着一套的茶壶、水碗,靠边码着两个熏笼。

    往北看是接了三间纳凉的抱厦,已布置成小书房的样子,接棚高的几个架子柜上摞的全是书,还挂了张琴。

    竹地板、观雨雕花大窗、一张书桌,还放了贵妃榻。

    不喜阳的植物搁在花架上码着,乍一看得有十几盆。

    怎么看怎么像是文人墨客隐居之所,在里读书品茶、赏雪观雨十分方便,也十分风流。

    往南去应该就是床了,只是被一大张华美屏风隔着。

    程娘子扶着太妃绕过屏风,果然就见到了正在八步床上躺着的徐慕欢,形容有些憔悴。

    朝南开的雕花窗开了一扇,隔窗远远地就能看见唤作映容的小池塘。

    床对面占了一面墙的是一副捣练图,底下置着博物架。

    本来西院的主屋是琼芳斋,他夫妇却搬到这里住。

    大家贵族对待屋子的设计都是越庄重典雅越好,可虫鸣居里里外外就像徐慕欢这个人一般,风雅有余庄重不足,甚至有点清幽、缱倦。

    大抵就是她与那些个端庄自持的大家闺秀迥乎不同的旖旎、风情,才让俞珩这么迷恋吧。

    “还病着呢就开窗子,也不怕吹着风。”

    “刚才心口憋闷,就开了会子。”

    结香忙搬了椅子过来给太妃和程娘子坐。

    见徐慕欢要起来,太妃忙按了她,说:“今天天气好,我跟你嫂嫂带着几个孩子去园子里逛逛,正好离你这近,又听说你身上不爽利,就过来瞧瞧你。”

    太妃今天来瞧徐慕欢,态度还这么好,是因为昨儿罚她跪了,她却没跟俞珩告状。

    一是安慰,二是欣慰。

    孙嬷嬷昨晚回太妃时说,二爷听见自己娘子在祠堂跪着,气哼哼地连衣服都没换就过去了。

    本来太妃都准备好了俞珩会跑去东府找自己,给他这宝贝媳妇儿抱不平。

    等到夜深他也没去,想必是徐慕欢没拨火反而灭了火。

    “没请个太医来瞧瞧?”

    程寻意接了结香拿来的燕窝粥,递给慕欢。

    “倒也不至于,歇几日看看。”

    程寻意见她不像是装病,确实气色差,心里算计着莫不是昨晚勒死那三个人冲撞了她,提议说:“要不拿《梅花易数》或是《玉匣记》来翻翻。”

    “翻过了,无碍。”

    “那你多养养。”

    太妃劝道:“多吃多睡多保养,比喝什么药汤子要好,若是再没力气就得请个高明的太医来看看才放心。”

    徐慕欢点了点头,说:“母亲,这几日我起不来,不如让鹭鹭和鸾鸾来管家,大嫂带着她俩,鸾鸾五月末就要入宫去了。”

    “也好”

    太妃想着徐娘子可能是因为不舍得孩子才病的。

    “叔叔今儿没在?”

    “他有公务去衙门了,怕是晚饭都回不来。”

    程寻意有点子私事儿,本来想跟徐慕欢说的,但见她是真病了,又不好意思这会子开口。

    “你别吞吞吐吐了,也不是什么要事。”

    太妃既发话,程寻意也只得说:“李家有个亲戚,想去蘅岳书院,又怕人家不收,想让二郎给写封引荐信,能保准些。”

    “倒也没什么,等他回来我与他说,请嫂嫂将此人姓名籍贯都告诉了才好。”

    “哎,我回去就让丫头把信捎来。”

    太妃唤来了随行伺候的小丫鬟,将她备的药草盒子捧过来。

    “这里头是我买的几样药材,配了丸药后还余下不少,都是补血益气的,你留着,若是还不见起色,请了大夫来或许能用上。”

    “多谢母亲了”

    见太妃起身要走,慕欢欲送,又被程娘子扶好躺下。

    “你就别折腾了,好好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