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合利而动 不利而止(一)
    李令光知晓母亲的尾指被太子切断后勃然大怒。

    “他胆敢对母亲如此!”

    “他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更不把母亲放在眼里!”

    李令光在长公主榻前坐立不安,怨气道:“自跟我成亲后,他没做过一件讨母亲欢心的事情,没做过一件有益于公主府的事情,甚至都不肯在我身上花心思。”

    “这桩亲事还有什么意思?”

    长公主因失了过多的血,气色十分不好,倚歪在榻上托着手说:“这一招棋是我下错了,我认。”

    长公主示意女儿附耳过来,“太子一直在暗地调查萧欢卿和冯经纶。”

    李令光不以为意,浮现一丝轻蔑的神色。

    “那又怎样,反正他永远不会知道密诏的内容。”

    太后一直信任男宠萧欢卿,殊不知这个心腹早就被长公主收买了去。

    所以长公主已知晓俞铮非太后亲生一事。

    只不过对于长公主来说,用这道筹码的时机还没来而已。

    “本想着他若表现得好,就把秘密告诉他,用这个把柄拿捏太后、卓党,登基后日子也能好过些。”

    “可现在——”

    李令光一拳砸在榻上。

    “我恨不得看他陷在党争里成为傀儡,以报我公主府受辱之仇。”

    “敬和,你还不知萧欢卿身份的厉害。”

    长公主眉头紧蹙,“他出身一个间谍组织,这个组织的头目是个伪装成巨贾的渤海国人,化名阿史都格。”

    “这个阿史一直在高句丽、渤海国和九翎三国间往来。”

    “主要窃取九翎的情报卖给渤海国和高句丽的国主。”

    李令光还是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她只撇了下嘴,“那又怎样,难道太子就能诬陷母亲和太后通敌卖国了不成?”

    “阿史都格与卓威和你舅舅常年往来。”

    李令光听罢,不敢相信地问:“难道舅舅和计相会通敌卖国?”

    “不可能……舅舅和计相身居高位,坐拥上国,通敌卖国有何好处。”

    长公主叹气,“即使他二人从未想过要通敌卖国,可跟一个细作有金钱权色的交易,太子可能放过他二人么。”

    通敌卖国之罪,向来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届时贾氏、卓氏,全族男女老幼皆难逃连坐。

    这是能斩草除根的把柄,太子得了去,岂能不大作文章。

    李令光顿时有种大厦将倾的预感。

    心想,贾家若都被诛干净了,太后和公主府这些年的经营也都付之东流。

    “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

    长公主的话将李令光从绝望中拉了回来。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们重新落一子,即使之前损失惨重,起码还有回生的机会。”

    一个震惊连着一个,李令光未经风浪的脑子转不过来了。

    她只是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太后想要另立端王。”

    “那俞成靖呢?”李令光声音压得极低。

    长公主抹脖,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不——”

    她边摇头边讷讷地说:“废立太子岂由太后说得算,陛下手里精兵几十万。”

    长公主早就跟太后谋划过此事,不然她也不会铤而走险。

    给青鸾郡主下药,就是着急搅乱长宁府跟乌护的亲事。

    反正得让太子妃提前知晓,长公主并不避讳地说:“赵国公手里还有当年从柔然带来的降将降兵。”

    “国公夫人与柔然多年经营,可以说服柔然出兵牵制。”

    “杀掉俞成靖,只剩下俞成端,你说到那时,同样掌管禁军的英国公府王家,会不会拥立自己的孙女婿?”

    长公主忽哼了一气,不无遗憾地说:“本来想让郡主失身于梅九郎,长宁府为了名声,权衡下会作壁上观。”

    “谁想被俞成靖发觉,搅了这桩计谋。”

    “陛下快不行了,正是改弦更张的好时机。”

    李令光没想到母亲和太后竟谋了这么大一局。

    她一时间无法消化,只紧张得后颈、脊背都发硬。

    长公主见女儿不更事,有些惧怕,摩挲两下她的背作安抚。

    “母亲像你这么大时经历第一次宫变,冯贵妃败给太后,从此贾氏荣耀无极,我也成了长公主。”

    “第二次是惠帝驾崩,陛下入京登基。”

    “那时你舅舅一直打压我,想要打垮公主府的势力,母亲凭借着自己的谋略和眼光押对了宝,从式微边缘再次荣显。”

    “而这次,太子竟敢轻视我,还要毁了外戚的根基。”

    “那就不要怪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

    断指一事后翌日,解节一早去见太子。

    可她竟不是第一个到的,安士海已经送一波客人离开。

    解节回避了下,但还是偷偷看见其中有一个显眼的外邦人,她揣测此人应该是呼延公子。

    俞成靖的酒已经全醒了,仪容俨然,全无昨夜酒醉的狼狈之态。

    她不禁在心里感慨,“不愧是干大事的人,能如此迅速地调节自己。”

    甫一相见,太子便递与她几道奏疏。

    解节浏览过后十分惶恐,尤其其中几本是解道宗和解道安所上。

    “殿下,您可准备好了?”

    这可是在参卓威、贾璜勾结渤海国细作通敌卖国,不是一般的罪状。

    此等罪状可是要屠戮全家,连坐全族的。

    这样的杀手锏都是在万全准备之下才会拿出来的。

    “你指的是哪一点?”

    与解节相比,俞成靖反倒放松很多。

    “如果是此二人的罪证,那完全准备好了。”

    解节将奏疏放回案上,神色惶然。

    “殿下一直韬光养晦,哪怕剪除外戚和卓党也是多借用朝廷内部和潜邸旧部的势力。”

    “如今让自己的亲臣做此一击,难道是意气用事吗?”

    “昔日,汉室戾太子刘据逼宫失败,无非差在谋划不全,请殿下引以为鉴,不要冒进。”

    解节虽为盟友,但许多事俞成靖并未全盘相告。

    他大部分少年时期都在兵乱不休的西北渡过,在战场上,许多情报是知者越少越好,越少越不容易泄露风声。

    甚至很多时候,事至关口才会让大部队知晓全局。

    俞成靖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

    其谋略都是顺势而发,势未至,则言不出。

    现在到了让解节履行任务的时机,所以可以让她窥见一部分玄机了。

    “奏疏一上,我恐太后和卓淇必有废立之举,所以安排你的两个兄弟带兵丁数百入宫,保证端王妃和子嗣不落入敌手。”

    “他二人是外臣,宫内地形复杂,我所能用的人里你最熟悉宫内,尤其是东宫。”

    俞成靖以手指点着桌案说:“切切不能贻误,入宫后迅速往翊襄宫控制局面。”

    “你统领此次任务,我已交代解氏兄弟听凭你调遣,。”

    “从崇安门进,黄门侍郎姜琦是我的亲信,当晚巡视东宫区域的禁军统领是程将军的部下窦顺。”

    “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

    俞成靖从匣内取出鱼符和镌有太子府徽记的腰牌交给解节。

    解节盯着他问:“王妃母子如何处置?”

    “带到太子府,在你的院子里看守起来。”

    解节又问:“如果端王妃产下一个男婴呢?”

    俞成靖在写信,他住笔抬眸,盯着解节说:“挡我路,要我命的是太后和卓党,不是端王和王妃。”

    “我只杀敌人。”

    解节必须要提前问清楚。

    当晚都是提着脑袋卖命的太子党,千钧一发之际,万一有人生出斩草除根之念,她必须代表太子决断。

    “你让我去还有个缘由,是怕他们脑子一热害了端王妃和孩子。”

    太子未直言,但他赞赏地看了眼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