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社城,位于太行山下,河东路辽州的武乡县,是太行山下江湖中人南来北往的重镇。
一马一驴载着二人,自西门缓缓进入城内。
慕容复低头问道:“前辈,赶了一天路了,要不我们先去解决一下口腹之欲?”
躺在驴背上的赵钱孙,直起身子来伸了个懒腰,在空气中嗅了嗅:“终于到榆社城了吗?啊呀呀,好香的酒气,快去找个酒馆,这酒虫快把我的心肝蛀空了!”
慕容复笑了笑,指了指前方道:“前辈,你且看前面那是什么?”
赵钱孙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原来是一面酒旗在猎猎作响,上书三个大字“杏花村”。
赵钱孙看着酒旗,两眼放光,拉扯着慕容复道:“快!快带我过过酒瘾!”
小小的一座镇子,居然人满为患,桌上坐着的,有南来北往的商人,行走江湖的豪客,乃至贩夫走卒、老农樵夫各色人等。
赵钱孙大剌剌坐在角落一张桌子上,咣咣咣拍了拍三下桌面,大声吆喝道:“小二!小二呢!来两斤上好的汾酒!”
跑堂的小二快速打量了一下穿的破破烂烂的赵钱孙,挑了一坛最便宜的汾酒,陪着笑脸道:“来了爷!您的酒,上好的汾酒,您先来一斤尝尝……”
小二迎来送往,眼光自是老辣,南来北往的客人,往店里一坐,他就知道对方能有多少身家,能喝得起什么样的酒。
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囚徒乞丐,店里都有对方能喝得起的酒,仗着店主人和小二察言观色的能力,生意才这样红红火火。
赵钱孙接过酒来,拍开酒坛上的封泥,嗅了嗅,眉头先是一皱,接着倒了一碗,仰脖灌了下去。
噗……啪!
赵钱孙满满一大口酒全数喷了出来,提起酒坛摔在地上。
“小二,你这是什么好酒,真当我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没喝过好酒?”
小二脸色凝重,心道这是来找茬的吧,瞧这穷酸样,能喝得起什么好酒?
他给客人选的酒,价位都是恰到好处的,不至于让人结不起帐,也能喝个痛快,客人向来也都是承情的,谁料今天遇到个不领情的疯汉子。
慕容复此刻也拴好了马和驴,移步走了进来,见赵钱孙气呼呼的与小二争吵,笑呵呵问道:
“前辈,这小二哥怎么得罪你了?竟惹你这般不快?”
小二听到这么温文尔雅的声音,转头看去,见是位衣着华丽的富贵公子,心里不由大为后悔:啊呀呀,有眼不识泰山了,这疯汉子竟然有这么富贵的后辈,难怪嫌弃我的酒不好!
当即赔笑脸道:“都是小的的错,小的瞎了眼,给这位大爷拿错了酒,小的这就换好酒来!”
小二只当是赵钱孙要好酒是因为有一个有钱的后辈,却不知道他向来视钱财如粪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格。
慕容复将二两银子拍在桌上道:“这位大爷是酒中的行家里手,拿你们最好的酒来,一并让后厨做几个好菜来!”
看到闪亮亮的银锭子,小二眼里放光,比看到亲爹还亲。
在这个年代,货币大多是铜钱,一两银子就能吃顿极好的酒席了,在这小酒馆了,最多只需要几十个铜钱,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小二感觉自己发财了。
“好嘞,大爷您等着,小的马上就来!”
不一会,小二端着托盘就把酒菜送了上来。
“十年汾酒杏花村,这是镇上最好的酒了,出了我家店,在这个镇上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了,配上我家的炙羊肉,绝对是榆社一绝,二位爷请慢用!”
小二揭开封泥,殷勤的为他俩各倒了一碗酒,陪着笑脸说道。
赵钱孙用手向鼻子前扇了扇,露出一副满足的表情,点头赞道:“嗯!好酒好酒!这还差不多,刚才那是打发叫花子的吗?”
小二谄媚一笑,退了下去。
二人正在大快朵颐,一碗酒一口肉,满嘴流油,好不畅快。
这十年汾酒果然不同一般,香气扑鼻,醇厚绵柔,喝完后齿颊生香,回味无穷,比之后世号称二十年三十年的汾酒,胜过千倍百倍。
哗啦啦,哐当当……
正沉醉在美食中的二人,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打断,几个人在高声叫嚷争执。
“老东西,敢找我要酒钱?老子来你这里吃你的酒,是你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气,老子没找你要钱就算你赚了!”
慕容复、赵钱孙转头看去,见是一胖一瘦两个汉子在与店家吵闹。
那胖的汉子一脸横肉,身后背着一支鳄嘴剪,正凶霸霸的辱骂店家,后面的瘦高个怀中抱着一对钢杖,看热闹似的站在身后。
赵钱孙腮帮子鼓鼓囊囊塞满了羊肉,犹自嘟嚷着:“好臭好臭!这是哪来的狗东西,说话真是臭不可闻,比我赵钱孙李放的屁还要臭一百倍一千倍!”
赵钱孙声音虽不大,但此时有人闹事,大家不敢惹事,都各自低头吃饭,默不出声,倒显得很突兀。
两个汉子转头看向赵钱孙,瘦高个恶狠狠说道:“老东西,不要命了吗?知道我是谁吗?”
赵钱孙咽下嘴里的羊肉,灌了一碗酒,自顾自说道:“水浅王八多,谁知道你是哪个浅池子里爬出来的王八羔子!”
瘦高个怒不可遏,手中铁杖指向赵钱孙,骂骂咧咧道:“你个老不死的,说出来吓死你个老东西,老子名叫谭青,人称‘追魂杖’,是天下第一大恶人‘恶贯满盈’段延庆的首席大弟子!你个不要命的老东西,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胖汉子抽出身后鳄嘴剪,咔擦咔擦挥舞了两下,满脸横肉抖来抖去:“老子是南海派的,家师诨名‘凶神恶煞’南海鳄神,本人江湖人称‘小煞神’孙三霸是也,我们二人,是西夏‘一品堂’的人!”
慕容复看了看赵钱孙,满脸疑惑道:“有人他俩是谁了吗?”
赵钱孙两手一摊:“我没问啊!”
慕容复挠了挠头,同样疑惑道:“我好像也没问啊!”
说着看向谭青、孙三霸二人:“那你们在那说个什么劲?‘一品堂’又是个什么鬼,我看你俩倒是有说相声的天分,别在什么一品堂二品堂混日子了,不如去德云社吧!”
孙三霸恶狠狠的说道:“小子,告诉我,德云社是什么?”
谭青抽出手掌,啪的一声扇到孙三霸脸上:“还他妈问什么他妈的德云社,打他丫挺的!”
孙三霸挥动鳄嘴剪,嗷嗷的就冲了上去,南海派历代都是单传,岳老三对这个徒弟悉心培养,将一身功夫尽数传了他,他在青年一辈中,也算是不错的身手。
慕容复调动体内北冥真气,催动斗转星移神功,一拉,一转,一送,鳄嘴剪转头向谭青剪去。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在瞬息之间完成,谭青躲闪不及,连忙出杖抵挡。
“孙三霸,你奶奶的,没长眼吗?怎么冲着老子来了!”
孙三霸不可思议的晃晃脑袋,刚才一切发生的太快,他没有反应过来。
“你这是……这是什么妖法?我明明剪的是你,怎么到谭青那里去了?我……我再剪……”
说着,一剪刀又剪向慕容复,慕容复故技重施,催动斗转星移,拉、转、送,将鳄嘴剪倒转向孙三霸。
咔嚓……
鳄嘴剪一瞬间剪破了他身上穿的薄甲,剪破了一层肚皮,血缓缓渗了出来。
谭青惊得瞪大了双眼:“孙三霸,你在搞什么?怎么自己剪了自己的肚皮。”
孙三霸欲哭无泪,好在穿了一层软甲,不然非得肚破肠流身死当场。
“妖法!他会使妖法!”
谭青急咧咧骂道:“妖你个大头鬼!滚开,让我来!”
说着挥舞双杖,使出云中鹤的绝招“鹤蛇八打”,他虽然是段延庆的弟子,但段延庆只教了他内功心法和腹语术,武功招式则是由云中鹤代传。
慕容复催动真气,谭青双杖被无形真气裹住,停在慕容复双手之间,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慕容复用力一拧,一拉,一甩,两根钢杖飞出,插在酒家梁柱之上,不住的震颤。
谭青见兵器脱手,急忙运转真力,催动双掌击向慕容复。
比拼内力,青年一代里,他还没怕过谁。
他所修习的腹语术,需要和上乘内功相结合,才能迷得对方心神迷惘,失魂而死。但若遇上了功力比他更深的对手,施术不灵,却会反受其害。
因此,为了将腹语追魂术练的出神入化,在师父段延庆的指导下,他苦练内功,即便在一品堂中众多高手中也能有一席之地,在一品堂现身过的高手里,他仅次于赫连铁树、四大恶人。
因此,这一掌,他自信无比。
双掌相交,真气激荡,慕容复嘴角上扬,催动北冥神功,在体内积聚的深厚真气,搅动丹田气海,谭青惊得目眦俱裂,他双臂酸麻,抽也抽不开,挪也挪不动,只能任凭体内的真气沿着掌中诸穴,如同江河之水源源不断破堤而出。
百川归海,只片刻功夫,谭青十几年的修为尽数做了嫁衣,被慕容复收入丹田气海,化作了北冥真气。
在真气被吸干的一瞬,谭青感觉与慕容复黏在一起的双掌之间再无半点吸引之力,戛然断开,剩下的就是浑身酸软,瘫倒在地上喘着粗气。
慕容复正要拔剑结果了这个江湖祸害,突然空中一道黑影闪过,一个瘦高的竹竿般的身影飘然而过,一手提起孙三霸,一手提起谭青,破房顶向上跃去。
慕容复立即调运北冥真气,催动“擒龙控鹤”的功法,空中之人只觉身形一滞,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气牵扯住了身形。但好在他轻功卓绝,扭动身形,脚尖一蹬梁柱,随即挣脱了这股怪力,越上房顶。
他尖声细语道:“星宿海的朋友,你武功高强,我云中鹤手段不如你,甘拜下风,今日这过节我且记下了,他日四大恶人定当向阁下讨教高招!”
慕容复叹了叹气,内心苦笑道:我这手擒龙控鹤的功夫还是不到家啊,竟然还是控不住这只滑不溜手的云中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