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谌低头望着门槛,刹那之间,竟有一丝犹豫。
谯党被自己一网打尽,再进一步,可就不是清君侧了。
诸葛京见状,近前低声道:“大王非司马,也非孙綝。”
闻言,刘谌瞬间一个激灵,心思定了下来。
孙綝可是废帝专权的权臣,司马氏更不用说,连皇帝都敢诛杀。
比起他们,自己略微再进一步,又算得了什么呢?
乱世需掌大权,不可妇人之仁。
于是刘谌转身,携诸葛京等奔赴咸阳门。
与此同时,皇宫之中,寝殿之内,皇帝刘禅躺在榻上,秘书令郤正、侍中张绍四人皆立于榻前,神色各异。
“黄皓,外面情况如何了?”
“北地王提中虎步兵数千列于龙堤池南,尚无动作。陛下勿忧,虎骑监糜照已经率部入卫宫城了。”
刘禅目光清冷,闻言咳嗽了几声,心中乱如麻团。
本以为投降一了百了,怎么就到了今日这般局面呢?
“四位爱卿都是朕之心腹股肱,眼下局面,朕该如何处置?”
闻言,执金吾任元率先答道:“自古以来,岂有皇子陈兵宫门之外者?其心叵测,中虎步兵必是受其蛊惑,陛下只需降旨一封,便可收回兵马,挫败其狼子野心!”
此言一出,寝殿之内为之寂静。
就连黄皓也是心头一颤,余光瞥了一眼任元,不敢大口呼吸,心中暗道:这个愣子,说话就不能委婉一些?
秘书令郤正也没想到任元言辞竟这般激烈,暗道不妙。
即便北地王再如何,那也是陛下骨肉,什么叫狼子野心?
刘禅微微扭头,瞪了任元一眼,看向了侍中张绍。
张绍本想当个透明人,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行礼道:“臣以为,陛下当召北地王入宫,坦诚相见,消弭误会。”
“臣附议。”秘书令郤正连忙道。
“臣也附议。”督军裴越也点头同意。
刘禅正思考之时,太子刘睿殿外求见。
片刻,太子入内,拜在刘禅榻前,叩首道:“儿臣不忍见骨肉白刃相交,自请出宫,劝说五弟撤兵解围,请父皇恩准!”
太子之言,令殿中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侍中张绍暗暗松了口气,对太子刮目相看。
郤正曾言,太子刘睿奉亲虔恭,夙夜匪解,有古世子之风,接待群僚,举动出于仁恕,看来所言不假。
卧榻之上,刘禅面上难得露出了的一丝笑容。
太子能有这般心思,令他倍感欣慰。
“黄皓,传旨,令北地王入宫觐见。”
“喏!”
黄皓起身,亲自奉命出宫宣旨。
......
咸阳门城楼之上,刘谌远望皇宫,星月低垂,照锦江天地,会武担浮云。
片刻,长水参军常忌登楼来报。
“大王,城中枢要之地皆已掌控。”
“甚好。”
成都主城分为三大块,宫城、大城、少城。
大城比屋连甍,千庑万室,亦有甲第,当衢向术。坛宇显敞,高门纳驷,乃是显贵勋戚居住之地。
亚以少城,接大城之西,市廛所会,万商之渊。列隧百重,罗肆巨千,贿货山积,纤丽星繁。
刘谌令屯骑校尉宗弼领兵控制少城衙署,长水参军常忌领兵占据大城枢要。
如此一来,除了宫城之外,成都尽在掌握之中。
正这时,宫门微张,奉车都尉黄皓孤身至龙堤池桥北,隔桥高呼道:“奉陛下旨意,宣北地王入宫觐见!”
夜里寂静,黄皓的声音清晰入耳。
刘谌深呼吸一口气,稍整衣衫,转身看向诸葛京,将手中羽扇奉上。
诸葛京愣住,但见北地王目光灼灼,鬼使神差地抬起双手,接下了玉柄白羽扇。
“孤信你。”
“臣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先祖忠贞之节!”
刘谌要入宫,宫外的兵马需有人坐镇,这可是他能有去有回的保障。
这柄白羽扇,本是诸葛之遗,还于诸葛之手,正是前赴后继,天命应许。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刘谌独下城楼,过龙堤池随黄皓入宫。
路上,黄皓在前引路,时不时用余光偷瞥刘谌。
“黄皓,孤好看吗?”
刘谌忽然发问,黄皓吓了一跳,顿时汗流浃背。
“大王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乃是天下美男子。”
黄皓讪笑几下,赶紧出言恭维,生怕惹怒了北地王。
宫墙斑驳,抵达皇帝寝殿之时,已是一肩霜露。
刘谌站在寝殿门口,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
难道皇帝病了?
片刻皇帝召见,刘谌整顿心思,平复心绪,入内参拜。
一入门,就见太子刘睿正侍奉在皇帝榻前,张绍、郤正也都在。
“孩儿刘谌,拜见父皇。”
身后,殿门被宦官迅速关闭,殿外旋即响起繁杂的脚步声。
刀斧手?刘谌的眼角一抽,目光冷了起来。
“谌儿,你想做什么?”
“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呵呵呵,你想要皇位?”
皇帝的问话,让殿内几人的心全都悬了起来,目光皆聚于北地王一身。
太子刘睿神情一凛,也看向了自己这位弟弟。
黄皓站在殿内浑身难受,想走却是走不掉。
面对锥心之问,刘谌沉默半晌。
“孩儿想要。”
刘谌的话掷地有声,令众人愕然相视。
皇位,谁不想要?今夜,你敢问,我就敢答!
刘禅也没想到刘谌竟如此作答,气的剧烈咳嗽起来。
太子刘睿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这位好弟弟,连忙为皇帝抚胸顺气。
就在这时,有小宦官悄然入殿,来到了刘禅跟前,附耳密奏一番,令刘禅嘴巴微张,又惊又疑。
原来,就在召刘谌入宫之时,刘禅便遣人往宫外传旨,令虎贲中郎督赵统率中虎步兵回营。
可万万没想到,自中郎督赵统起,中虎步兵上下,竟无一人奉诏。
皇帝刘禅眼底生寒,心中生怒,他想不明白刘谌是如何蛊惑了中虎步兵,令他们竟敢抗旨不遵!
虎贲中郎督赵统向来是个孤臣,很少交游朝臣,更不要说与皇子暗中往来,今夜着实处处蹊跷。
心思跌宕,刘禅想要起身,太子刘睿连忙搭手相扶。
“朕一道旨意,你便走不出这寝殿了。”
刘谌眨了眨眼睛,扭头看了看殿外伏兵,耸了耸肩,望向了侍中张绍。
皇帝目光一紧,神情骤冷,难道连张绍也背离了自己?
众目睽睽,张绍肃穆一叹,从怀中摸出了一本奏疏,上前行大礼跪拜道:“启奏陛下,今国如累卵,内外交困,北地王奉先帝之威德,怀复兴之壮志,内肃降党,外收诸兵,实乃人心所向,救亡图存。臣侍中张绍、尚书令卫继,领内外臣工等二十八员联名奏请陛下,赐北地王摄政监国,总统内外,共克时艰!”
张绍说罢,跪呈奏疏,双手托于头顶。
殿内鸦雀无声,秘书令郤正瞠目,督军裴越惊呆。
太子刘睿浑身一颤,脑袋耷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