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打谁都不能打史官
    “魏军既退,剑阁无忧,有大将军姜维镇守便是,两位车骑将军年事已高,也该回成都歇一歇了。”

    刘谌说的风轻云淡,满脸关怀之情。

    董厥眉头紧蹙,目光却瞥向了姜维。

    北地王这是要将他们撇开,好让姜维放手施为。

    可是他又没有什么理由反驳,魏军退了,他这个辅国大将军兼录尚书事被要求返回成都也无可厚非。

    “剑阁兵马俱交姜伯约统御,交接之后,你便与两位老将军同归成都,孤一片好心,三位莫要辜负。”

    “臣......明白了。”

    董厥拱手领命,扭头看向了姜维,轻轻一叹。

    这时,汉德令司马胜之组织民夫送来了粮食,大营内欢呼沸腾起来。

    剑阁关外,魏军如潮水一般退回了营垒之内。

    钟会独坐在帅帐之内,面色沉郁,问帐下文士道:“邓士载还没有消息?”

    “尚无消息传回。”

    “剑阁守军如此坚挺,看来邓士载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军粮只余一日了。”

    “别无选择,只能退兵。”

    灭蜀无望,犹豫片刻,钟会下定了决心,向各部下达了趁夜撤军的命令。

    钟会令护军胡烈率兵三万坚守营垒,虚张声势,掩护大军渐次撤离。

    魏军行动十分迅速,后营变前营,开始自剑阁道退向马鸣阁道,回师白水关。

    傍晚,刘谌正在帐中歇息,帐外忽然响起嘈杂之声。

    帐外,左车骑张翼正瞪着屯长孟彻语气火爆道:“你敢阻拦老夫?!”

    右车骑将军廖化一脸的不高兴,高声道:“老臣廖化求见大王!”

    刘谌一骨碌从榻上爬了起来,掀开帐帘,见廖化跪在帐前,头盔印信兵符全部摆在了身前。

    张翼躬身一礼,气冲冲道:“敢问大王为何要将我二人调回成都?”

    两人原本在各自营中整顿兵马,却忽然接到了董厥的消息,说北地王要他们交了兵马返回成都休养。

    张翼登时就原地爆炸了,拉上廖化急匆匆前来中军大营求见。

    刘谌见张翼这架势就像是要吃了自己似的,扭头对孟彻吩咐道:“速去叫陈寿过来。”

    孟彻领命而去,张翼吹胡子瞪眼,不解北地王为何要唤陈寿前来。

    “大王莫非是嫌我二人年迈?臣自先帝创业以来......”

    廖化跪在地上开始讲起了自己光辉事迹,说的是声情并茂。

    话里话外都是不愿放下手中兵权之意。

    刘谌不动声色,片刻之后,陈寿提着袍子一溜烟小跑而来。

    见两位老将军在帐前,一看场面心里便猜到发生了何事。

    陈寿小心上前,来到刘谌身边躬身道:“大王,有何吩咐?”

    “来,你站边上,竖起耳朵,瞪大眼睛。”

    陈寿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张翼和廖化也面色古怪起来。

    刘谌仰面酝酿了一番感情,然后满脸感动地弯腰将廖化从地上扶了起来,唏嘘道:“老将军乃是我季汉大将,两朝老臣,孤怎会嫌弃?”

    廖化心头一热,顺势起身,深深长叹道:“殿下,老臣还能为大汉再战十年!”

    刘谌暗中咋舌,不愧是廖化石,对自己的寿命竟如此自信。

    这时,张翼冷冷道:“钟会乃知兵之人,且我军苦战数日,不宜再战,殿下若一意使姜伯约出关追击,老臣只好以死相谏了!”

    廖化也劝道:“殿下,兵不戢,必自焚,伯约之谓也。智不出敌,而力少于寇,用之无厌,何以能立?”

    两人皆认为魏军势大,不可追击,当死守剑阁。

    可刘谌心中却不认同,剑阁是蜀北最后的门户,若不打出去,便相当于魏军将刀子抵在了大汉的心口上。

    魏军得了汉中,若不给他们压力,待其消化了汉中,便可以汉中为基地,岁岁伐蜀,年年来攻。

    刘谌弯腰从地上将廖化的印信虎符捡起,捧在手中说信誓旦旦道:“孤保证,只要孤在剑阁一日,姜伯约就一日不许出关!”

    “殿下此言当真?”

    “绝对当真!”

    “好,只要殿下答应我等不出关黩旅,我二人愿奉王命返回成都。”

    “两位老将军都是我大汉功勋之臣,劳苦功高,也该颐养天年了。”

    “臣等方才失礼,还请殿下恕罪。”

    “诶!老将军公忠体国,何罪之有?!”

    刘谌说的是情真意切,仿佛感动的泫然欲泣。

    顿时,帐前一片君臣相和的景象,望之令人感佩。

    “既然如此,臣便不打扰殿下休息了,臣等告退。”

    张翼与廖化两人齐齐行礼告退,转身离开。

    刘谌笑呵呵地扭头对陈寿低声道:“都看清听清了吗?”

    陈寿一脸茫然的点了点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远处,廖化走出十几步,忽然急停,一拍脑袋对张翼粗声道:“嘶~我印信兵符呢???”

    “我怎知?你不是摆在大王帐前了吗?”

    “我......这这这这......”

    廖化顿时原地干瞪眼,这才反应过来,北地王把他的兵符印信给从地上捡走了。

    张翼不禁翻起了白眼,来之前都说了别演那么过火,非要说动之以情,这下好了,把自己印信兵符玩没了。

    廖化当即折返去寻,重回帐前,却已不见北地王身影,只见那主簿陈寿负手站在帐前,神色古怪。

    “廖老将军,大王睡了。”

    “不是,老夫的印信兵符落在大王这里了。”

    “那不是老将军主动上交的吗?”

    “胡言乱语,速去替老夫通禀。”

    陈寿咽了咽口水,眼角一抽,两只手从背后伸出,只见左手执笔,右手执簿,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廖化迷惑不已,问道:“你在作甚?”

    “咳咳,回老将军,在下兰台令史陈寿,正在记录今日见闻。”

    “你不是主簿吗?什么时候又成令史了?”

    “方才受任。”

    廖化顿时语塞,瞪了陈寿半天,硬生生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令史虽微,典国道藏,掌书劾奏及印工文书,班固曾任其官,后受诏撰史。

    陈寿一边写一边口中嘟囔道:“王念将军之劳,赐还成都,将军感激涕零,因奉印信兵符以谢隆恩。”

    廖化面色涨红久久无言,望了望大帐,心中甚是憋屈。

    来骗,来偷袭我一个七十岁的老头子,大意了,大意了!

    陈寿见廖化双拳紧攥,像是要吃人,急忙后退道:“大王说了,打谁都不能打史官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