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一个落第南人的故事
    市场是由需求决定的。

    如今,审查了大部分的卖方人员,自然也要审查买方人员。

    一眼望去,各个都是南人。

    脱脱道:“犯人,姓名籍贯,从何处购买到的怯薛歹名额,为何购买......一一如实招供!”

    许不凡瑟瑟发抖,勉强地站着,嘴中发颤:“我招,我全招。”

    “我叫许不凡,老家江浙行省。”

    “自幼饱读诗书却屡试不第,乡试名额少,每次就差一点,可是任凭我努力,也成功不了。”

    “后来,认识了一个色目斡脱商人,他说只要花重金,就可以帮我伪造一个假身份,利用蒙古、色目的身份参加科举右榜单。”

    说到这里,伯颜又坐不住了。

    他拍拍桌子,大声道:“犯人许不凡,不要说与此案件无关的事情。”

    “记住,我们现在调查的是怯薛歹一事。”

    一旁的郯王瞧了瞧伯颜,道:“浚宁王不要如此激动,这不挺好嘛,可以找到别的线索。”

    伯颜略微尴尬地说道:“我怕犯人自知犯罪,于是信口开河,今届科举刚刚结束,结果已经对外公布,再出一些波澜就不好了。”

    “奥,那是我理解错了。”

    伯颜眼皮跳了几下。

    他心中暗骂:“都怪燕贴木儿,非拉着我也参加贩卖科举身份一事。”

    脱脱失望地瞧了一眼伯颜,收回目光,道:“继续说,重点落在怯薛歹一事。”

    “是,大人。”

    许不凡咽了一口唾液,他当然会察言观色,很明显,刚才阻止他说话的人,大概率也牵扯其中。

    他的心底小声骂了几句。

    这些事情都是你们搞的,却还来问我?

    “我生性胆小,不敢参与其中,于是托人在一个县城当了一个小吏。”

    说到这里,许不凡面颊开始带点愤怒:“可是,一些官员不知廉耻为何物,其问人讨钱,各有名目,所属始参曰拜见钱,无事白要曰撒花钱,逢节曰追节钱,生辰曰生日钱,管事而索曰常例钱,送迎曰人情钱,句追曰赍发钱,论诉曰公事钱。觅得钱曰得手,除得州美曰好地分,补的职近曰好窠窟。漫不知忠君爱民之为何事也。”

    “后来,我不同流合污,他们就排挤我,甚至想谋夺我祖上家业,后来我就想,不能这样继续下去,既然都这么烂,那我也烂到底,因此,我又联系上那个斡脱商人,他告诉我,在大元要当官,必须要有人有跟脚。”

    “他说,新皇登基后招募怯薛歹,只要成为怯薛歹最起码能熬到二品官员,我当时问他,假冒身份混入怯薛歹会不会很麻烦,那人说,一点也不麻烦,只要我缴纳五百两,到时就一定可以成为怯薛歹。”

    “我贩卖了所有家产,赌了一把,然后就被你们抓来了。”

    许不凡刚开始说的时候还有些内心发颤,越说越觉得有什么可怕的,老子无所谓了,死就死吧。

    他宁愿死,也不愿意窝囊一生。

    可惜,差一点就成功了。

    待许不凡讲完,脱脱默默记下,原来基层已经变成这样了。

    时不待我啊。

    稳住,只要中央好起来,一起都会好的。

    底层百姓再苦一苦吧,等他熬出来就好了。

    宣让王目光发散,听完之后并没有太大感受,在他看来,这些腊鸡就应该待在底层。

    这里的腊鸡不是垃圾。

    也不是单纯食品名称,而是一种地域性的称呼。

    元末人叶子奇《草木子》记载:“南人在都求仕者,北人目为腊鸡,至相訾诟,盖腊鸡为南方馈北人之物也,故云。”

    元代分蒙古、色目、汉人、南人。

    其中,南方高官皆出自北人。

    南人(南方汉人)入仕途径极其狭隘,所以不乏贿赂上官得一小吏的做法。

    特产腊鸡在是一种名贵的菜肴。

    因此,他们经常带着特产腊鸡送给元大都的官吏。北方达官贵人便以“腊鸡”称呼南人求仕者,是一种轻蔑的贬义称呼。

    与宣让王表现截然相反,郯王握紧手,捏的指关节都发白了,明明是调查怯薛歹一事,却短短一天时间内,了解了底层百姓的事情。

    汉人底层苦、蒙古底层苦。

    那是谁在享福?

    而且,南人吃苦可以理解。

    可这蒙古人吃苦......

    没征服世界前吃苦也就罢了。

    为何感觉起来之后吃的苦更多了。

    郯王的脑海一时间有些混乱,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但是有一点明确的,他发现这些人的怨气都很大。

    是大元潜在的威胁啊。

    郯王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注意,想出来之后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把潜在威胁都卖了当奴隶,那不就没有威胁了吗?

    他连忙摇头,甩走这个惊人想法。

    “咳咳咳!”

    伯颜见其他人都似乎陷入沉思,他于是发言道:“好了,签了贡词,把那个色目商人联系人、联系地址提供一下,记住,这次事情很严重,希望你老实考虑,带下去。”

    ......

    太平王府。

    撒顿急匆匆穿过花园,来到后宅院,

    “大哥,有消息了。”

    刚一推门,映入眼前的就是一副不堪的景象,撒顿连忙回头,屋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久后撒顿才进入屋里。

    “大哥,大夫都说你肾水不足,你要养养身体啊。”

    燕贴木儿扶着一旁的顶梁柱,摆摆手,道:“放心,我没事。”

    燕贴木儿一屁股坐在床榻之上,抬头道:“什么消息?”

    撒顿唉了一声,不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他徐徐道:“郯王和伯颜等人并未针对咱们,而是针对所有人呢。”

    “宫里刚传来消息,第二波大抓捕又要开始了。”

    “看来,宫中的小皇帝誓要捅破天啊,简直和疯狗一样,咬住不放了,伯颜和郯王下手也狠,六亲不认,许多人想要登门拜访送礼,根本送不进去,甚至还因为送礼出现踩踏事件,一位八品的官员被当场踩死了。”

    “现在大都官员人人自危啊!”

    燕贴木儿眯着眼睛:“咱们的人情况如何?”

    “也被抓走了很多人,传回来消息说,还未有人明目张胆地说咱们是幕后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