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偏远小镇的夜晚总是格外安静，悬在树梢的月亮像是一弯细钩，仅靠着漫天繁星，不足以分辨前路。
一道手电筒的光芒照亮了身前的一小片，白天看起来还只是荒败的园子，在黑夜与人类心理的双重暗示下，变得愈发鬼影幢幢。
“家人们，咱们现在已经在在园子里了啊。”一个有些颤抖的声音小小声地道，“听说这园子从民国时期荒到了现在，我之前和附近村民打听的时候，他们说的都可邪乎了，什么每天晚上都能听见小孩儿的哭声，和这园子有过牵扯的人都英年早逝，不小心从门缝往里面看了一眼就被吓丢了魂儿什么的，说的可夸张了。”
“怎么进来的？这园子塌了好大一块儿，我就是从塌的那儿进来的，很容易。”主播瞥了一眼手机上闪过的弹幕，解释道，“这园子没人住，我来之前都打听过了的，那老爷爷说的很清楚，而且人家都在这儿住了一辈子了，哪儿能不知道这里住没住人呢？”
“这园子很大，听说得有上百亩地了。”主播小声地给直播间里的人说着自己打听来的事情，“也不知道这里是怎么塌的，大晚上的看不清楚，希望不要遇上什么野兽。”
“感觉这里以前应该是个园林，就像是苏州园林那样的园子，如果是白天看的话，应该会很好看，但是大晚上的，又有闹鬼的传闻，再好的美景，看起来也觉得瘆得慌。”
“不过啊，在我看来，传说就是传说，我进来后也没碰上什么……卧槽！什么东西！”
直播画面里一阵天旋地转，伴随着主播受到惊吓的声音，直播间里的弹幕瞬间多了起来。
“卧槽，主播你没事儿吧？可别吓我啊！”
“遇到什么了遇到什么了？”
“还能遇到什么啊，我跟你们讲，这都是剧本，这恐怖的氛围一半儿都是主播自己装出来的，要我说，演技不错，可以嘉奖。”
“大晚上的，主播一个女孩子去鬼宅探险，想想就很危险的好吗？”
“那没办法，危险与流量并存嘛！”
“主播，主播你还在吗？我手指头正悬在屏幕上呢，你要是再不出声我真的要报警了啊啊！”
吵吵嚷嚷的时候，主播间画面抖动，主播脸色煞白地出现在画面里，“卧槽，刚才吓死我了，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在冒红光，结果是一只猫，刚才窜过去了。”
“我就说嘛，肯定是剧本，不过主播你这理由找得也太蹩脚了一点儿，说是蛇都比猫靠谱！”
“可能主播是真的怕蛇，不敢拿蛇当群演吧！”
主播无视了那些明显不友好的弹幕，小声地和直播间里还算是友好的发言聊着天，似乎是在补充自己的勇气，“我看到前面好像平坦一些了，我过去看看，到时候直播间就不会晃得那么厉害了。”
说完，主播就小心地向前走去。
主播之所以敢独自一人去夜探鬼宅，是因为她有武力傍身，从小习武，耳聪目明，尤其是在晚上，她的耳朵能够捕捉到很细微的动静，这也是她最大的底气。
但不知道为什么，主播今天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毛，她瞥了一眼屏幕，其中一条被飞快刷过去的评论引起了她的注意。
看后面？后面有什么？
主播哼了一声，“你们别想吓我！”
然而，话音刚落，主播的身后便传来一道颇为苍老的声音，“敢问这位娘子，此处可是阴曹地府？”
“卧槽！鬼啊啊啊啊啊啊！”
主播根本不敢回头，天太黑，看不清楚前路，她只能凭借着之前手电筒偶尔扫过时所留下来的模糊印象避开障碍物。
而更让主播心里发毛的，是她根本没有听到那人靠近的动静！
如果那人不是鬼的话，那只意味着一种可能，对方故意掩藏了踪迹，什么人会故意掩藏踪迹？心怀不轨之人！
对于主播而言，鬼确实可怕，但比鬼更加可怕的还是人！
所以从一开始决定直播探险鬼宅，她就一直是一个人。
眼看着就要和身后那人拉开距离，主播脚底一滑，似乎是踩到了青苔，本就勉励维持的平衡性瞬间被打破，整个人无法控制地向着右方摔去，而那里，在手电筒灯光的照射下，是一片不知深浅的水面。
“抓住我！”焦急而又苍老的声音响起。
危急之际，主播顾不上其他，见有一只手伸向自己，她立刻毫不犹豫地握了上去，但下一瞬，她的手却直接穿过了那个人的手掌，仿佛她握住的，只是一团空气！
那一瞬间，主播瞳孔瞬间睁大。
“扑通——”
“扑通——”
继手机之后，主播自己也掉进了水里。
*
主播用的手机的防水性不错，以至于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在一阵让人头晕目眩的奔跑颠簸后，清晰地体验了一把高空入水的感觉。
手机缓慢下沉的同时，直播间内的弹幕“刷刷刷”地往上跑。
“主播人呢？还活着吗？”
“妈呀，我就说这种半夜探险类的主播肯定会出事的，看吧，果然不出所料。”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可别事后诸葛亮了！”
“要不要报警？”
“不是，我说你们还真的信主播一个人半夜去探险直播啊？骗骗兄弟就行了，可别真的把自己给骗了。”
“剧本，肯定是剧本，等着吧，主播估计很快就要说又撞上猫啊狗啊之类的被吓到了。”
“剧本+1，都是千年的狐狸了，玩儿什么聊斋呢！”
“话说回来，你们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白白的东西？”
“咦咦咦，还以为只有我看到了呢，长长的像是根棍子。”
“你们说，那会不会是骨头啊？”
“啧啧啧，主播这剧本里该不会还准备了什么发现人骨，疑似谋杀案的吧？喂，主播，造谣可是真的会违法哦！”
*
寂静会将声音“放大”，主播的那一嗓子也传入了小镇里。
周杏就是被那尖叫声吵醒的，因为她的房子距离程安茉所在的那座园林比较近，所以声音听起来也更加清晰一些。
“鬼？难道是真的撞鬼了？”周杏又凝神细听了一会儿，再没听见什么多余的动静。
但她实在是放心不下，便给程安茉打了一个电话，但直到电话自动挂断，都没有人来接听。
周杏披上衣服，看着外面黢黑的天空，心里的担忧越来越压不住，“那一声尖叫，到底是我的幻觉，还是真的有人遇到危险了？不会是小程吧？也没听说她有亲戚朋友来啊？”
又给程安茉打了好几个电话但是一直没人接，周杏再也按捺不住，从院子里抓起一根棍子，拿起手电筒，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手电筒的灯光打在一个人的身上，吓了周杏一跳。
看清楚那人是谁之后，周杏捂着自己的心脏，“哎呦，赵叔，怎么是你，刚才可是把我吓得不轻，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在外面做什么呢？”
被周杏唤作赵叔的便是一开始拦着程安茉的那个老头儿。
“哦，半夜睡不着，听见那边好像有动静，就过来看看。”老头儿道。
“你也听见了？”周杏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我还以为那动静是我在做梦呢，刚才给小程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直没人接，我担心她出什么事。”
“既然你也听见了，那说明那声动静不是幻听，”周杏一边说着一边小步跑到程安茉家门前，扣响了门环，“小程，小程，你在吗？”
“小程！小程！在不在家！听见了吱个声！”
“怕是真的出事了。”周杏掏出手机，直接拨打了110，“我看还是赶紧报警。”
*
与此同时，因为主播迟迟没有回归，直播间内由一开始的怀疑，逐渐过渡为担忧。
“不是，主播这手机到底放哪儿去了，也没下播，但就是黑乎乎的，到底拍的啥啊？”
“该不会还在水里泡着吧？”
“？？？？主播呢？主播你咋还不赶紧上播！”
“我觉得我们真的需要报警了。”
没多久，#探险主播深夜失联#的词条迅速挤上了热搜。
*
程安茉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个穿着宋朝服饰的老者，正努力地想把一根树枝递给还在水里扑通的那个人。
“那就是这次召唤过来的人？”
程安茉只匆匆看过一眼，就赶紧过去把树枝接了过来，“老先生，我来吧！”
一旁的玄凤鹦鹉幽幽开口，“至于扑腾地那么厉害吗？这池子的深度顶多到人胸口。”
程安茉：“你确定？”
玄凤鹦鹉瞅了她一眼，“当然确定，等等，你干嘛，你该不会是想下水救人吧？”
“答对了。”
“喂，她这明显是偷偷跑进来的，私闯民宅哎！给她一个教训不好吗？”
“那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吧？她现在明显有些失去理智了。”
玄凤鹦鹉咬住了程安茉的后领，焦急道，“废话，就是这样才更加危险啊！她以为自己要溺水了，碰到你肯定会把你当浮木，牢牢攀附住你！溺水之人的力气超乎寻常地大，一个不小心可是会把你一起拉水里去的！到时候没人高的水都能淹死人！多少下水救人的都栽在了这上面！而且现在天这么黑，你不能下去！给她根棍儿抓着就行了！”
“我知道，别担心，我会小心的。”话音落下，程安茉已经跳下水池，努力向着那人扑腾的方向走去。
玄凤鹦鹉：……感情它说的话这人是一点儿也没有听进去！
虽然水深最多到人的胸口处，但水池底部的淤泥以及水本身的阻力，还是让程安茉的动作变得迟滞了许多，好在很快她就抓住了那个人的手，一手握住池边假石，另一只手扯着对方的领子，把人拽到了池边。
将人拉上岸，确认此人没有什么大碍后，程安茉立刻去搜寻那个穿着宋朝服饰的老者身影。
那人好找得很，就在水池不远处，只是微微侧身，没有去看浑身湿透的程安茉以及那个落水的主播。
因为有外人在，程安茉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对那人道，“老先生，请跟着你面前的那只鹦鹉走，它会带你去歇脚的地方。我这边一时脱不开身，怠慢了。”
“无妨。”那位老者仍旧侧着身，拱手道，“娘子且忙，老朽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