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滴个女儿啊……你咋这就离开娘走了啊……”死者亲娘,拉长声的哭嚎划破院子里的其他嘈杂。

    人也直奔着棺材边上就冲了过去!

    我和阿婆刚好这时候就站在棺材边上不远,面对的就是霍家那个老婆子,她亲家母冲过来的时候把霍老婆子撞了一个趔趄好悬没有摔倒,被一边的村民给扶了一下才站稳脚跟。

    阿婆张开手臂,一下拦住了冲上前,想哭亲闺女的老妇人,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听得清楚,“孩子走得苦,你这个当娘的就别看了,当心眼泪落下成了亡人穿心的钉子,路上走得不安。”

    我很理解阿婆的做法,刚站在阿婆旁边我朝棺材里面瞄了一眼,就这一眼,叫人通体生寒。

    棺材里面,霍二婶的皮肤泛着渗人的青色,半边的手臂和大腿齐根被扯掉,伤口已经被溪水浸泡得没有丝毫血色,如同一堆烂肉暴露在鼓胀的寿衣外面.

    头皮被扯掉了一大块,半张还算完好的脸上,那仅剩的一只独眼,圆滚滚地睁着,里面似乎装满了不甘。

    就这模样,好人看一眼,估计也能吓神经喽,何况是生养一场的亲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再是这副模样,怎么承受得住。

    果然,阿婆没完全阻挡住过于激动的老太太,瞧见了里面的情况,一口气直接没上来,两眼一翻,整个人朝后面直挺挺地仰了过去。

    好在边上有同来的亲属抱住了人,不然一准摔个好歹的。

    后面的娘家人见到这个情况,更是一个劲地朝前挤,看到棺椁里的模样,这帮人把一腔恼火直接付诸拳头,抡圆了按着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霍二牛就是一顿好打。

    我是谁,人间小机灵,宋九灵啊!

    一看这种情况,悄咪咪的拉着蔡阿婆就躲开了热闹的中心,还不忘拖着我们吃饭用的大木箱子。

    阿婆是个好心肠,见这情况还想过去劝一句,被我从后面拉住,“阿婆,拳脚无眼,咱别溅一身血。”

    现场虽然没有动用凶器,不过霍家的老婆子,霍二牛,霍大刚和他媳妇,几个人都滚了进去,也不知道是谁动手,还是上去拉架的。

    只要是霍家人,就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能舒坦的,那二十几口子娘家人,年轻力壮的基本都动手了,就这还能有一圈的声援团,站在外围口诛笔伐。

    就用词的那个狠厉状态,我都复述不出来,基本无差别的问候了霍家祖宗二十八辈的所有亲眷。

    也就是从这些骂声中我大概总结出了亡者的基本信息,还有具体死因。

    霍二婶的娘家原来姓曹,她叫曹春芽,今年二十三岁,前几天是因为家庭琐事跟婆婆吵了几句嘴,霍家二叔叫二牛,也是个牛脾气,还没抱热乎的媳妇,就被打了一巴掌,一生气自己回了娘家。

    曹家就住在我们隔壁村,曹家营,半个小时就能走到,根本不用进山。

    这到了晚上,霍二牛才觉得不合适,追着就去了曹家营想服个软给媳妇道个歉,把人接回家。

    可去了就扑个空,人根本没有回娘家,可这天都黑了,一个年轻小媳妇能上哪去?

    家里,亲戚家,还有平常走得不错的小姐妹,村里村外能找的都找了,就是没有找到人。

    偏巧那天晚上,霍二牛平常玩得不错的几个人过来找霍二牛喝酒,也知道了这事。

    要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呢!

    也不知道具体是谁,说了什么男人就应该有点脾气,婆娘就不能惯着,爱走就走,没活路自个就乖乖回来这样的屁话。

    酒劲上头的霍二牛就开始了吹牛逼的过程,“我还就不找了,就等她回来给我道歉,真当少了她,老子就找不到婆娘了!”

    现在可好,人回来是回来了,不过已经不喘气了。

    人要是好好的,被打了一巴掌,受了婆家点气,娘家人可能还不会说什么,现在看见闺女死都死了,还没有个全尸,这哪能干?

    现场一片混乱,棺材前面摆的供桌被掀翻,上面的东西踩得和烂泥一样。

    也不知道哪个倒霉蛋被人从后面偷袭,一脚踹得朝前面摔去。

    一脑袋重重的咣当一声就撞在厚实的棺材头上,撞得棺材在凳子上摇摇晃晃,眼瞅着,就要歪倒在地。

    阿婆是真的恼急了,大力甩开我拉着她的手,站到院子墙角一堆破砖头上,居高临下的大吼一嗓子,“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们还要闹得死人也不消停是吗?”

    她手指着棺材,“血溅棺头,你们谁想跟着亡者一块走,就继续,我不拦着!打……继续打啊……”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刚刚还打成一锅粥的两家人,一下子分离两边,楚河汉界,乖乖的站着,就是哭骂不止的娘家人这会也闭上了嘴装鹌鹑。

    原来那个撞在棺材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曹春芽的哥哥,曹正发。

    他捂着还在流血的脑袋,纳闷的看向阿婆,呐呐的问,“你是谁啊?说这话什么意思?”

    周围的村民回答了他的疑惑,“小子,这可是我们村的神婆,说话准着呢,你就小心着吧,还不求求蔡阿婆救你,也帮帮你妹妹!”

    这个时候我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做声望。

    就蔡阿婆三个字一出,横眉冷目的曹家人,这会都低眉顺眼起来,那个一看就头铁到叫人无语的曹正发,一瞬间从一个恶棍化身成温柔纯良的少年。

    眼看着就要朝阿婆跪了下去,哭丧着脸,恳求道,“阿婆,久闻您的大名,我今天这是不是犯了忌讳,还请您救我!”

    被人把人中都快掐破了的曹家老婆子现在也不哭闺女了,抽抽噎噎也帮着儿子说话,“老姐姐,您就可怜我一辈子就这一双儿女,闺女已经这样了,儿子可不能再有事了,我们今个也是气不过冲动了。”

    阿婆也是个讲理的,对方开始说人话,也就没有再发脾气,不过她并没有先处理活人的事,而是看着棺材前面一片的狼藉,指挥道,“既然知道我是谁了,那就别叫我对不住主家,你们先把供桌供品重新收拾好。”

    曹家人这会马上就开始了行动,来的人多,只要有钱,村里供销社,准备这些东西还是很方便的,直到一切都收拾妥当,新换的香炉里面清香重新袅袅燃起之后,阿婆才悄悄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用几张纸钱擦掉了棺椁沾上的活人血。

    还在那个位置上淋了一杯白酒,开始叫人在灵棚旁边搭起一个更简易的白布帐子。

    之所以说简单,无外乎就是几根相互绑起来的竹竿做框架,丧家准备的整匹白布做顶棚,又做围帐。

    拆下来之后,这些白布一点都不浪费,还能继续当孝服用,死者任何时候都要注意避开三光。

    这时候能接触的光源,只有灯光或者烛光。

    过程中还要避开所有带毛,带生物静电的动物靠近。

    帐子里面也是两张条凳,上面一张门板,就是简易的小床,旁边放了一张折叠桌子,摆放的就都是我们带来那大箱子里面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