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碎发,第四十三章成王之约(重写版)
    呜呜呜,出征的号角吹响。年轻的骑手陆陆续续在东门的瓮城集结。公邑大夫武功亲自为即将出征的五十骑践行。此一战,压上了楚丘最后的机动力量,阖城性命皆系于此,上万国野夹道观看威武的军容,有人试图在奔赴月城的队伍里寻觅到熟悉的影子——年迈的母亲久久握住健儿的手掌,泪眼滂沱,二八的妻子紧紧相拥,滚珠溅落在金属的冰凉之上。

    公子卬亲自披挂上阵,仿佛黑洞般汲取了全场最多了瞩目。当初一道逃亡的商丘工人扶老携幼来看望他,杵臼的夫人也穿着襦裙,在杵臼的陪同下依依相送。

    锃亮的铠甲,修长的骑矛,白马,金盔。二嫂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公子卬。

    “叔叔,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一定要平安归来。我家孩儿长大后,还指望着你当他的老师。你答应过我的。”

    杵臼握紧拳头,屈臂举起:“叔弟,凯旋!”

    “一定要嬴啊,三公子。”

    公子卬一一谢过。“二嫂放心好了,男子汉,说过的话,如期似朝阳。”

    庄遥揶揄一句:“二公子,令夫人的话,二公子可作数?切不忘周天子唐叔之故事。”

    杵臼身体一怔。唐叔虞是周武王的儿子,周成王的弟弟。周成王幼年时,曾与唐叔虞过家家,把一片桐树叶削成珪状送给叔虞,说:“用这个分封你。”被太史记载在策。周成王即位后,太史示文给成王看。成王称这不过是童子玩笑话,太史:“君无戏言。”

    于是成王把黄河、汾河以东方圆一百里地的唐地封给叔虞。叔虞及其后代以此为基地,开创了对中国历史影响深远的晋国。

    孔叔拉了拉杵臼的衣角。杵臼先是愣神,然后狂喜:“如约!如约!他日反悔,天厌天殛。”

    武功,墨点面露异色,心神激荡。

    八百里骄被人牵来,低沉着眼。这种多愁善感的动物不似豚彘,死前仿佛知晓了即将到来的命运,左顾右盼声声凄惨,眼泪浑浊而绝望。

    杀牛人不忍心,照例拿块黑布蒙住牛头,象征对生命最后的尊敬。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牛眼泪是最纯净的物质,仿佛能看穿人的灵魂。

    击石取火,分麾下炙,五十骑端起陶碗,一饮而尽。尔后齐齐摔碎陶碗,劈里啪啦,不绝于耳。武驰效仿众人,用衣襟揩去嘴角的酒水,胸中豪情万丈。

    “不破不归!”

    围观之人无不拍手称赞他们的壮举,唯有墨点心有戚戚:“造孽啊,多好的陶器,白白糟蹋了。”

    武功笑骂道:“墨大夫真小气,某家虽然不富余,但烧土的碗还是摔得起的。况且败,则合城陪葬,性命不足虑,何况身外之物;胜,则全有,何必吝啬,堕下士气?”

    ……

    军队开赴城外。

    五十骑列阵,悄然无声,不见一丝喧嚣,对面是五十戎骑,势均力敌,隔着百米对峙。烈日酷暑,汗如水注。

    公子卬如铁塔一般端坐在马上,伟岸的身形耸立在横队的第一排、最中央。丈二櫜旗耷拉着面门,没有一丝风。远方若有若无地传来蝉鸣之声,使人心生烦闷。

    青铜的甲胄在阳光下反射出寻览夺目的光辉,公子卬在骑兵阵列中犹如灯塔般夺目。

    对峙持续了整整半个多小时,公子卬望了望身后遥远的城墙,武功给他打着绿色的旗帜。

    按照实现的约定,若有敌方骑兵增援东门据点的山戎,就打红旗,若无则打绿旗,以示安全。

    公子卬定了定身,好整以暇地继续等待,可怕的耐心,犹如蛰伏在灌木中的猎豹。

    对面的山戎虽然隔得有些距离,但依稀可以看到为首的队正直立着身子,毅然立于马上,眼神一动不动,凝视着宋军的阵列。他身后的骑兵看起来就没有这么精神了,有的人歪歪斜斜,有的人悄悄按住小腹,有的面露祈祷的神色。

    武弁汗涔涔的,公子卬与他有一段距离,他支了支身边的武驰,窃窃私语:“嘿嘿,阿驰,怎么还不开打?人都要热死了,乃公宁可战死,也不愿意热死。”

    厚重铠甲像一个铜箍,武弁就感觉自己仿佛即将炸裂的火堆。再这么无意义地等下去,别说打仗,自己都快被暑气熬死了。

    武驰已经几次示意他噤声了,但不管用。软磨硬泡之下,无可奈何。

    “毒发。”

    投发设毒之事,武弁颇有耳闻,但心中有些不确定:“那山戎在等什么?会不会三公子的计谋不管用?他们会不会在等援兵把我们包饺子?”

    “哼。”武驰不屑道:“彼辈山戎正在装蒜,现在只怕腹中翻江倒海。祈祷着阵痛快快过去,祈祷着我们见无隙可乘退去。

    你可曾见过,山戎何时如此乖巧如犬?彼辈骄狂,每每以少击众。今日两军伯仲不分,不战就是怂,就是怯。

    至于援军?嘿嘿。不曾报信,哪来援军?”

    山戎终于捱不住,一个骑兵一扬马鞭,向西纵马。武峻用眼神询问公子卬,作势想要追击。

    公子卬一抬手,阻止了。

    很快,一阵哀嚎,那个骑兵如马保国般直直栽倒,颠簸的马背加速了胃部的抽搐。他抱着上腹在草堆里翻滚如牛犊子,战马不再奔跑,围绕着主人打转,一个马蹄不慎踩到戎兵的下衣,满是泥垢的蹄子在上面染上一个重重的印子。

    “正当其时!”修长的骑矛原本耷在肩膀之上,公子卬大喊一声,小臂前指,骑杆紧紧夹在腋下。

    “同志们,出击!”

    一人之心,五十人之心也。五十骑兵列成横队而行,不负多日的训练,慢步而进的骑兵横队犹如巍峨的城墙,密不透风。等到敌前五十步之远时,公子卬下令冲锋。

    马蹄声顿时密集起来,宋骑兵犹如狂岚卷起的浪涛,狠狠击打,山戎的队列就如同海洋上的木舟,瞬间被打得肢解。戎骑本就是强弩之末,仿佛是嘎吱嘎吱即将坍塌的破房子,宋骑一脚就把这个徒有其表的东西踹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