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麻木(重写版)
    “不要用剑说话!”公子卬按下武驰的手腕,凶神恶煞的武驰瞬间宛如男人的物件一样软了下来。

    “可他们……”武驰低低地咕哝一句,话未及半,触碰到公子卬的眼神,黯然收了回去。

    春秋识字的人不多,每一个都是发展当地的种子选手,因为罢工、抗议就施以刑杀,也太暴殄天物了,这种事情,法国的官府做不出来,蒋委员长或许做的出。

    公子卬为门客的冲动向众人施礼鞠躬道歉,末了,才教训武驰一句:“所谓兄弟阋于强,外御其侮。如果我等自相残杀,最后还不是让城外的宋公一网打尽?”

    武驰羞愧得赤红了两颊。无脑的冲动不是一次两次了,当初宋公使人送蛤蟆的时候,他也拔剑过一次。

    工人中走出一位年长之人,左右的工人都自动给长者让出一条通道,许是影响力不凡人士。

    “三公子,老朽不知道拔剑威胁是你门客自作主张,还是你故意授意他试探我等是否有以死相拼的决心。有一些话,我等不吐不快。请三公子一定记在心上。

    如果一个人活着,就是为了给别人干活,他表达的意见,不得上听,他的尊严,无足轻重,就好像是田里的庄稼一样。这样的人生不过也罢,早早结束的好。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野人和庄稼打交道,他们的人生已经变得和庄稼没什么两样了。

    这样的人生不过也罢,早早结束的好。”长者第二次重复了这句话:“我等死且不避,死在三公子手里还是死在宋公手里,那更是无所谓了。希望三公子慎重,我等言尽于此。”

    老者伛偻着身子,拄着拐杖,渐行渐远,工人也随之如潮水般离开。留下公子卬和武驰在风中静默。

    牛逼!公子卬心中敬仰,老人家活得通透,活出统战价值。几千年了,多少人都没能明白这个道理。长者把这样的人生称之为人性庄稼,刘慈欣把这样可悲的人生称之为高智力电池,异曲同工。

    佩服归佩服,但他们的条件,公子卬是无法接受的。为了工人阶级而压迫野人阶级的事情,毫无道理。他们不愿意做高智力电池,难道野人就活该如此?公子卬让武驰召集招募来的野人,准备好椒盐肉,好好招待他们一顿。

    个人是不能对一个阶级说“不”的,但阶级可以对另一个阶级说“不”。

    肉香米白,被一叠一叠盛放在客人们的桌案上。武驰告诉公子卬,这些野人一辈子也没碰过如此丰盛的伙食,哪怕他们上数十八代,亦然。

    但受邀的野人们一个个跪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战战兢兢,眼神不安,上桌如同上刑。没有一个人的右手触碰过案上的箸。

    “怎么回事?”公子卬很惊讶。

    “狗肉上不了正席。”庄遥怡怡然讽刺道。

    公子卬白了他一眼,诚恳地询问在场的野人,自己是不是有招待不周之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过了许久,一个年轻的野人方才壮起胆子回公子卬的话。

    “三公子容禀。这顿饭虽好,但我等不敢享用啊!”说完又恢复到唯唯诺诺的状态。

    公子卬刨根问底,他方才袒露心迹。“今天的事,我等也听说了。公子卬是不是要教唆我等野人和那些工人斗。”

    年轻野人用了“教唆”这样的贬义词,公子卬微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好像自己支持野人们维护自己的权利,背后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

    “政治的事情,我等野人本就不在行,我想我等还是不要沾的好,也不要和工人们斗。”年轻的野人就像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了其他野人的共鸣。

    想起那些工人高举着锛子,群情激愤地堵在门口呐喊,野人们无不心悸——种田几十年,哪里见识过这样的阵仗?

    “可他们要白白夺走你们的权益,你们的子女本来可以读书识字,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啊!”公子卬胸中洋溢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悲凉。政治的权力,怎么能这样漠视呢?该有的权力你不争取,他日就白白从指尖溜走了啊!今天不利的舆论之风,明天就会吹到上层建筑,不利的法令、不利的政令就会接踵而至,成为官府的意志,再难改变。

    “答应他们吧。”野人中传出一个懦懦的声音,附和声接踵而至,公子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缴械投降了?甚至就连斗争的形式都没有。

    “是啊,闹得不愉快没有必要啊。反正能在城里打工,我等也很满足了。想想看,在城里赚到的钱,刨除一半的钱用于租房子,余下的钱,也比种田赚来的要多得多。”

    “是极,是极。何况我等可以农忙的时候伺候庄稼,农闲的时候进城造纸,打两份工,赚两份钱,即使房租再涨半成,我等也可以接受。”

    分析经济收益后,野人们表达了对其他条款的看法。

    “其实不读书,不认字也没什么的。我听说有一些大学读出来的士子,到头来还是吃不饱饭,抱着一口剑,家徒四壁。”有人开始宣传“读书无用论”了。

    “不参政议政也挺好的。我听说有一句话叫做‘祸从口出’。那些商丘的工人之所以沦落到楚丘,还不是在都城乱说话。只要我等不谈国事,就不会得罪上差了。”

    公子卬眉头忍不住跳了跳:“那要是官府出台盘剥你们的国政,难道你们还是缄口不言吗?”

    “不会吧!”野人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三公子和武大夫这么好的心肠,就像青天一样,不会不为我等做主的吧?”

    “武大夫人好,但若他的某个子孙胡搞瞎搞呢?好心肠总不会遗传吧?”

    “总会有人替我等出头的吧?总不会当官的各个心黑吧?”

    一种无力感瞬间袭上心头,公子卬只感到头晕目眩。

    主宾惧不欢的一顿筵席。

    挨个把人礼送出去之后,庄遥嘿嘿讽刺了一句:“他们的思想,配得上他们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