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中箭(重写)
    唯一注意到利箭的只有公子卬。

    骑兵们年纪轻轻,心浮气躁,没有胜而后败的惨痛教训,也没有从两千年煌煌史书上看到阴沟翻船的种种典故。

    箭矢呼啸而来的一瞬间,公子卬本能地抬手格挡。接着只感到平衡瞬间失去,左右传来骑兵们的惊呼之声……

    “射中了么?”管理只看到公子卬一瞬间栽了下去,骑兵队列出现了混乱,几个骑手滚鞍下马,向公子卬原先的位置跑去。

    “反贼公子卬已死!”宋公大喝一声,命令左右齐声传播这个消息。

    “果真?!”管理面色潮红,忍不住登上车轼,极力眺望:“理怎么看不清啊?”

    “真假还重要吗?”宋公一语惊醒梦中人。不管公子卬死没死,先嚎一嗓子总是没错的,死了固然好,若是受伤,也可以用呐喊搅乱对面的军心。

    惠而不费。

    “反贼公子卬已死!”

    “反贼公子卬已死!”

    几轮呼声过后,右师、贰广人人激动,他们相信了这个说法,因为公子卬也没有现身反驳这个宣言,贰广和右师的步兵像鲨鱼闻到了血味,向楚丘骑兵围拢。

    “三公子!”

    楚丘两端的骑兵听了喊话,惶急不安,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斗志和思考能力。他们只看到公子卬的身影从旗帜下消失,然后自己的血液仿佛被瞬间抽干。

    “机不可失!”

    一个个骑手的长矛颓然指向地面,右师的甲兵近水楼台,如飞蝗般迅速包围了楚丘骑兵。

    “早降!”

    “跪地免死!”

    劝降地声音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袭来。

    ……

    “扶我起来~~”躺在地上的公子卬用蚊蝇般地声音说出了醒来的第一句话。他只感觉脑袋像进了水一样晃荡作响,身体像是灌了铅,僵直着没有半点行动力。

    “三公子。”部下们焦急地围成一圈,七手八脚地搀他起来。

    宋公的利箭被公子卬的甲胄弹了开去,但余下有一箭正中胯下坐骑的心脏,一个踉跄,公子卬脑袋着地——后脑勺被震得不轻。看到公子卬还有出的气,一双双关切的眼睛下,呼出如释重负的长气。

    “扶我上马!”公子卬几次尝试控制身体都失败了,只能命令部下辅助他上马。

    武驰让出自己的坐骑,几番折腾,公子卬都没成功。武驰就用大力按下马头,迫使马匹伏在地上,公子卬总算固定在马鞍上。

    看到公子卬复立于白马,楚丘骑兵示威性地爆发出欢呼。

    “早降!”耳畔犹是铺天盖地的劝降声,公子卬只想着早点结束今天的事情,回到温暖的踏上热敷、修养。

    “主公,万万不可逞强!”武驰也翻身上鞍,与公子卬同坐一驹,公子卬的屁股甚至能感受到武驰下势的坚硬。

    脑袋着地可大可小,可能是轻微脑震荡,也可能颅骨出血。公子卬知道轻重。

    “嗯。”他轻轻哼了一声,脸色绯红,倚着武驰,接下来的战斗,他不再气势汹汹地挥舞兵刃,权作振奋士气的吉祥物。

    “他是恶来在世吗?他就不知道疼吗?”管理瞪大了双眸。

    公子卬才摔下去,转眼又翻身上马。外人只道是悍勇绝伦。

    劝降之声犹如男人吐过口水后的势,肉眼而见地小了下去,也渐渐没了硬气。右师前排的甲兵有些心虚,没有人壮着胆子上来第一个用戈摏杀。

    “山不就我,我就山!冲锋!”

    借着武驰的口,公子卬含恨下令道。

    ……

    管理死死盯着人潮把楚丘骑兵围得像海洋中孤零零的暗礁,下一秒从那个方向传来哭爹男娘的喧哗声,瞳孔之中,楚丘骑兵仿佛破冰船的船头,粉碎了千年的坚冰,嘎嘎驶来。

    “吁!”马蹄飞起,前排的右师兵被踹的腾空飞起,然后是骑矛攒刺。一个当面的甲兵很难做到既躲开马踢的同时又规避骑兵一捅。

    步对骑,只有后世的岳家军经过长期训练才有办法——瞬间倒地,同时切开马腿。

    右师兵既没有岳武穆的指点,手头笨重的长戈也无法胜任这份工作,加之初次见识马镫骑兵的机动,极不适应,手足无措。

    武驰环抱着公子卬,左手缰绳,右手兵刃,横眉立目,纵声狂呼,就好像是从阴间冲出来的厉鬼一般,他瞅准一个目标,一矛戳去,感到手臂遇到了点阻力,兵刃搅动血肉的感觉熟悉又亲切——郁闷了一天,终于大开杀戒了。

    倒提着矛杆,顺势一扭,一提,血淋淋的人头咣当落地。他随着横队陷入右师军阵的深处,发疯似的到处杀人,随便出招,都有斩获,就好像鲸鲨在洋流中滤食一样。

    “可恶,都随我冲!”公孙元催促着自己的御者操控战车,增援部下。

    公孙元多年养了一身横肉,正是一展风采的契机。

    兵车横在楚丘骑兵的必经之路上,公孙元弯弓搭箭,以待来敌,他的弓磅数之强,连宋公也难望项背。

    “来吧!正是元证明自己的时候。”从束发受教开始,大家都不怎么看得上他,因为智商低,君子六艺中,四艺不通,父亲公子成瞧不上他,夜夜在房中和母亲努力,试图诞下新的子嗣继承父志——天!他们即使要违背嫡长子继承的礼法,也不愿意培养自己作为接班人

    好在上天垂怜,父亲罔顾礼法的举动不能得志,他们又张罗着给自己婚配,娶了一妻二媵,定下任务,夜夜须使三女雨露均沾,断不可偷懒!

    天!父母根本不在乎自己,只想培养一个脑子灵光的孙辈。

    父亲战死后,家臣捏着鼻子拥立了自己,但总有人窃窃私语,说什么虎父犬子,臣侍猪狗,此生晦暗。晦暗什么意思听不出来,但带有猪狗的句子一定不是好话!

    公孙元再笨也知道这帮家臣和父亲别无二致。

    “元一定要证明自己,也证明有时候肌肉比头脑管用。”

    听说对手公子卬就像狐狸一样,连宋公这样聪明的人都奈何不了他,最是合适的证明材料。

    “今天就拿你的人头开刀!”公孙元把弓弦拉到最满,远处的黄土滚滚而来,直冲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