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截路(重写版)
    眨眼之间,厕所兵逃之夭夭,后队的左师尚蒙在鼓里,行军如常。

    等到约定的时间,左师方才拔营后撤。

    只需要断后一天就会被轮换到前队,因此宋公给左师也只预留了一天的粮食。

    如风卷残云,吃完最后一顿,武人们把锅碗瓢盆装载到辎车上,启程。

    行至半路,才发现路面坑坑洼洼,犹如月球表面。不远处还发现修建到半成品的溷厕,修厕之伍长业已逃之夭夭。

    “启禀主上,道路系人为破坏,周遭不曾见尸身血迹,亦无打斗痕迹。”

    公孙友:“可恶。不想修厕之兵业已叛逃,临走还掘坑毁路——都是一些不知天地君亲,寡廉鲜耻之徒。”

    家宰进言道:“管子有言语:‘仓禀足而知礼节。’修厕之兵待遇最下,地位最低,食之不饱,劳役最甚,不满最大,何谈忠贞于国君?

    且大夫所以忠君,封邑官职俱是君恩赐,贰广所以忠君,衣食禄米俱由君出。修厕兵国人出身,宋公乱政,使不聊生,不加恨已是先主保佑,如何苛责忠贞?”

    “哎、”公孙友叹息:“计毒不过断粮。粮尽而人心不稳,人心不稳则叛者陡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等的行程还要为叛者所阻。”

    公孙友不得不使麾下散出,一手修理溷厕,一手填平路面。

    未几,有人来报告:“主上不好,溷厕壁上,有字。”

    “何字?”

    “属下不敢说,敢请主上移步。”

    公孙友带着左右至溷厕,捂着鼻息一看,只见壁面上有蚂蚁密密麻麻地排出一句话:“楚丘将武驰败左师公孙友于此。”

    “武驰是谁?”

    “许是公子卬手底下的小罗罗,”公孙友悲从心来,“我可是堂堂的一国上卿,二人之下,万人之上,竟然被一介……”

    颇有虎落平阳被犬欺之感。

    “这还不是刀笔所书,而乃蚂蚁所示,难道这就是天意么?“厕所的气息掩盖了饴糖的味道,蚂蚁爬字,似是天有异相,左右无不心坠冰窟。

    公子卬效仿孙膑之戏庞涓,公孙友哪里见识过下一个版本的打法,又如何能识破?

    公孙友忽然意识到,老天说楚丘武驰败他于此,岂不是说,伏兵就在左右?

    他忙不迭大叫:“小心埋伏!”

    说时迟,那时快,溷厕之外,传来一句陌生的喊叫:“放箭!”

    破空而去的利箭没能斩获任何一个战果,武驰倍感丢脸。这伙少年骑兵没能在学室学好本事,命中率低的可怜。

    不过无所谓,连绵的呐喊和奔腾的马蹄接踵而至。

    此刻左师的军队有的正在填坑,有的在修缮厕所,指挥的中枢也被困在溷厕,军队的肌肉和头脑被割裂开来。到处坑坑洼洼,战车和辎车无用武之地,哪怕结成车阵都无法完成。

    左师军队做不出任何有威胁的战术动作。

    随着一声“保护主上”,左师官兵犹如受惊的刺猬,紧紧围绕在溷厕一隅,拔剑的,抽戈的,寒光纷纷对外,犹如刺猬的针芒。

    行军不披甲,披甲不行军,除了外围负责警戒之人。几十公斤的青铜甲搁谁身上,体力也是蹭蹭掉。因此,行军过程中,铠甲都盛放在辎车上,一旦接敌,由外围之人暂时拖住,无甲兵快速帮助精锐完成披甲,这一过程长则一刻钟,短则几分钟,全凭训练和默契。

    宋公兵力一分为二,后队的公孙友竭尽全力尚且不一定能获胜,何况此时境遇。

    “大司寇智不及人!”公孙友一边甩锅队友,一边吩咐穿云箭上天。胡乱分兵,兵家大忌。萨尔杵之战,明军兵分三路,被逐个击破。军议时,公孙友就提出过异议。但他只是反对,如何应对连绵骚扰,公孙友亦计穷。既然计无所出,宋公自然采纳管理的滚筒撤退。

    平地里遭遇伏击,没有任何工事可以依托,指挥中枢被困溷厕,旗语不通,命令不能上行下达。外围的披甲兵只能各自为战,散兵游勇被武驰带着气势如虹的骑兵横队一次次冲击,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纷纷披靡。

    “大人!”

    “救命!”

    武驰的攻势犹如抽丝剥茧。他瞪大了眼睛,搜寻场上有组织的抵抗,一个个披甲的伍、什被打散,争先恐后地向溷厕方向逃散。未完成披甲的武人有零星的鼓起勇气向人马俱甲的楚丘兵抵抗,被毫无悬念地制服,余者皆谨慎地团聚在溷厕外,一圈又一圈。

    最终溷厕外被彻底肃清,大股的兵力像甜甜圈般,蜷缩在溷厕一隅。

    戈尖对外,人不着甲,且数目繁多,自发结成圆阵。武驰知道困兽犹斗的道理,不愿意下令对背靠厕所的人海发起冲锋——公子卬教导过他,困兽犹斗,遇小则怯的道理,遂发弓矢,一箭箭地悠悠射去。

    左师武人不得不竭尽全力防守,全神贯注地把飞来的箭矢一只只打落。

    “这何时是个头哇?”公孙友左右无不手心捏汗,穿云箭一只只催命般地向天上飞,但援兵迟迟不见,自己这边干挨打,不还手,纯纯的靶子。

    “这何时是个头哇?”武驰亦作如是想。射了半天,不得战果,眼看箭囊即将空空如也,只好劝降。

    “小子武驰,敢请左师大夫出来答话。”

    公孙友已经披挂完毕,左右纷纷劝阻他,不可以身犯陷。上天写字知会他,武驰将败他于此,兴许一出去,就面门中箭。

    公孙友答道:“楚丘兵的射术,我岂有不知?射不死人的。况且此举尚可以争取时间。”

    大踏步而出,公孙友见到一个胡须都没长好的少年,惊诧万分。

    “你就是武驰?”

    “如假包换!”武驰胸口一挺。

    “你是来劝降的吧?”

    “左师大夫可愿降乎?”

    公孙友答道:“公子杵臼可曾称公?”

    “未曾。”

    “公子卬可曾道寡?”

    “未曾。”

    “既如此,卿大夫只可降公侯,不可降陪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