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推恩(重写版)
    四鼓咚咚起着衣,午门朝见尚嫌迟。

    又是一天的朝会。杵臼听着卿议院叽叽喳喳,讨论国家大计。他腹中有一预案,非得等到前面的决议都讨论完毕了再抛出——不是都说,重要的人物最后出场,重要的事情压轴说。

    尘埃落定,杵臼才道:“诸卿,卿议院草创,有些规矩还是早定为好。

    譬如说这个决议的投票。卿议院实施以来,常常有卿迟到甚至不到,放在平时还好,大家等等便是了,可若是适逢外敌入寇,抑或是水灾蝗灾,那可是一时半会都等不了,必须果断决议,果断行事。因此,孤一人提议,卿议院不必等全员到场方才决议,那样太耽误事。

    寻常事项,半数卿大夫在场就可做出决议;重要的议案,则需三分之二之人与会。而议案的投票,也是普通议案只要与会者半数通过即可,戎事祭事等大事需三分之二的与会之人同意即可。

    诸卿对此,意下如何啊?”

    “不可!“鳞矔与杵臼关系不善,时时提防着杵臼,以免对方提出于己不利的政策。杵臼这个提案很明显就是冲着自己来的,鳞矔冷笑道:“矔既是司徒之身,又忝为数邑的公邑大夫,为司徒,当在都城为国君设谋,为公邑大夫时,又要统领地方军事,以免边邑为外敌所趁。朝中似我这等情况的卿大夫不少,不可能天天待在都城,两头跑乃是家常便饭。

    不少议案,国君与诸卿的意见相左。怕就怕国君的一些昏庸之策在重正盈朝时,不被通过,可一旦持有异议的臣子外出封邑时,又趁机表决通过。如此一来,这卿议院设与不设又有何分别?以前尚有六卿为国君匡正纰漏,可以后呢?谁来阻止国君的乾纲独断?”

    堂上顿时议论纷纷。鳞矔趁热打铁,对华御事道:“大司寇,我且问你,如果卿议院趁你不在场,强行通过决议,提高对外贸易的赋税,你能接受否?”

    华氏本与鳞氏有龃龉,可鳞矔这么一问,他也觉得鳞矔的话有道理。华氏绝大部分的收入来自对外贸易,如果对外贸苛以重税,无异于打断华氏的脊梁骨。

    华御事心道:“鳞矔所说不无道理。我既为卿大夫,绝不可使卿议院通过与我不利的议案。杵臼小儿如今与我无不睦之事,可他日未必相善,此事不可不防。”

    鳞矔又点了几个人的名字,皆心有戚戚。

    火候已到,鳞矔提出自己的办法:“矔以为,卿大夫不在都城时,可择人代为投票。如此可以家事国事两头兼顾。”

    因为弟弟打过预防针,杵臼自有反制的话术:“敢问鳞大夫,卿不在都城时,欲使何人代为投票?令郎可乎?”

    鳞矔想也不想拒绝了。长子鳞乾缺乏历练,为人处世不够牢靠,上次鳞乾不和自己打一声招呼,就要带人对老黄曲三家家主动粗,险些坏了大事。在长子成熟前,让他坐在卿议院,和一堆老谋深算的政治动物角力,这不是给鳞氏添堵么?

    杵臼又问:“令弟可乎?”

    鳞矔再次否决。鳞矔和几个弟弟关系处得并不好,就好像郑庄公和段一样。宗法制下,嫡长子天然就是家里的主子,他的弟弟们成年后就给打发到其他家族里面当家臣,就好像荡虺要离开荡家,投入公子卬门下为士。十几年没相处在一起了,鳞矔对他们谈不上什么信任,他宁可把事情交代给家臣来做。家臣一身荣辱都系于家主,自然比亲弟弟可靠。这就好像皇帝宁可信任自己豢养的太监,也不信任可能与自己争夺家产的亲王。听说北边的晋献公更狠,把自己兄弟们一概诛杀,根除兄弟夺位的祸患。

    鳞矔绝不会把卿议院的交椅让给弟弟代理,他宁可让自家的家宰代表自己——家宰既忠心,能力也比血亲要强。成为血亲,只要投个好胎就行了;成为家宰,非得有些能力不可。

    老氏的族长顿时跳脚,大声嚷嚷:“这怎能行?怎么能派个家奴站在卿议院?大司徒把我等当成什么人了?竟然让我等与家奴同席列坐?卿大夫与士泾渭分明,大司徒如果执意让家奴列座,我明日就牵一条狗进来撒尿!”

    鳞矔脸色阴沉,正要发作,曲大夫发言道:“老大夫所言是也。君上与卿大夫治国家,非与士大夫牧民。”

    杵臼道:“二位所言甚是,鳞大夫所谏,实是漏见。再者,陪臣执国政就一定会按照家主的意思办么?会不会出现陪臣架空家主之事,进而作出违背大夫本人意愿的决议?一旦决议促成,大夫们又反悔了怎么办?都推说是家臣胡来,要重新决议,那国家不就乱套了么?无论如何,本人在场比什么代理人都可靠。

    况且国家大事,难道不比封邑之事更加重要么?鳞大夫怎么能先家而后国,先小而后大呢?”

    不是所有卿大夫都站在杵臼的一边。有人道:“可是我家封地就在边疆,一旦外敌入侵,我不在边邑亲自镇守,下面人一旦处理失当,万一边邑陷落如何是好?于国君而言,边鄙小邑,不过是宋室几十城之一;于下臣而言,采邑乃是一族之人的全部啊!”

    杵臼道:“又不是没有办法,卿大可以把边邑分封给自己的几个儿子,再以家臣辅佐之。以前卿大夫之子只有立下功劳,才能获得封地(如赵衰封于原邑、毕万封于魏),现在诸位只要上报于孤,甭管嫡子庶子,孤一律按诸卿的意思,把卿名下的采邑,分封给你们的儿子。

    什么?你觉得朝廷以前没有这个体例?这个好办,孤一人可以下诏啊,诏令就唤作推恩令好了。

    什么?你觉得几个儿子都不堪大用?这怎么能行?卿总不可能照顾儿子一辈子吧?等卿百年之后,又有谁来照顾他们呢?卿当抓紧时间,把浑身本事传给儿子,好使他们可堪大用。所谓养不教,父之过啊。”

    大司马乐豫突然想到一个bug:“君上先前与诸大夫言,凡有一城一邑者,皆可以入卿议院,参与一票之选。如果豫把乐氏城邑分封给四个儿子,那他们是不是可以在卿议院内,得到四个席位?”